那时的季斐同样是瘦弱而单薄的,裹着劣质的棉衣在北方漫天的大雪里直哆嗦,背脊却挺的笔直,紧抿着唇,清冷的眼神中带着几分鄙夷与嘲讽。
顾朗茳就站在对面,眯着眼笑,我整不死你!
是他毁了季斐,毁了他好不容易挣出的一丝期望,囚禁他,威胁他,让他没了傲气,没了生气,也没了希望。
是他在季斐被绑架的时候不肯好好说话,懒得费心思找人,害他受尽苦头,被打断了一条腿。
顾朗茳不明白,这样的自己,季斐为什么要救。
漆黑的夜,病房里没有一丝生气,季斐躺在那里一动不动,顾朗茳的泪湿了整张脸,这些年,他从不敢回头看自己有多恶劣,他从不敢想,为什么明明真心喜欢,却害的他体无完肤。
顾朗茳终于想明白自己其实是爱季斐,发了疯地爱,所以怕他离开,恨不得一辈子将他锁在身边的时候,已经晚了。这个世界,也许再不会有季斐了。
季斐没什么朋友,除了顾朗茳守在他床前,只有苏行来看过他。
苏行问顾朗茳,“你爱他吗?”
顾朗茳说爱,苏行就问他,“你爱他,为什么他被绑架的时候你敢那么跟你大哥说话,季斐被打断了一条腿,左手也不能用了。”
苏行问他,“你爱他,为什么舍得当着别人的面上他?”
苏行问他,“你爱他,为什么舍得打他?打也就算了,那一次逃跑,为什么把他送给别人,让一群人一起上了他一夜?”
“不可能!我的人,谁敢送给别人?”顾朗茳的手在抖,整个人都在抖,连声音都在抖,他说不可能,可他想起季斐就是在那一次逃跑后,整个人变得呆滞无神,眼睛里再无一丝希望,空洞而茫然,乖乖地任他摆布。
他不相信,他没干过,他再狠也不会让别人碰他!可是他知道,结果已不会因此而不同。
苏行笑了,说,“原来没有,那就是阿斐误会了,只是不知道谁有那么大本事,在顾少爷的眼皮子底下奸了您的人,您还一无所知?”
顾朗茳猛地跌坐在座椅里,看着季斐安静的睡颜,他觉得心在滴血。
是他毁了季斐。
苏行说,“从此以后他再不敢跑了,你不开口,他连屋子都不敢出,你知不知道,就连后两年你几乎没去他那里,他都一步都没有迈出过那间屋子,他每天见的人,只有你指派的保姆......你有没有发现,阿斐总喜欢盯着窗子外看?”
顾朗茳猛然震了震,呼吸不畅,手紧握成拳,青筋暴起,指着苏行,“你出去!”
“阿斐总喜欢看着窗外,是因为他想出去看看,因为他已经连、续、五、年,都没有踏出过你关他的那间屋子一步,他已经不知道外面是什么样子了”,苏行看着顾朗茳惨无人色的脸,笑得凄厉又绝望,“知道阿斐为什么要救你吗?因为他早活不下去了,你毁了他,他的生活本该充满希望,他不甘心,又没办法,只能让你活着,让你这个毁了他的人带着他该有的精彩与希望活下去,他就是个傻子,要是我,就剖开你的肚肠看看是什么颜色,然后再好好过自己的日子。顾朗茳,季斐再不会醒了,永远不会醒了,因为这个世上有你,他再不想看到你......不及黄泉不相见。顾朗茳,你若对他有一丝丝真心,你就好好活着吧,越久越好,你没有资格再去见他。”
苏行转身,走至门口时突然停了停,“哦,我忘了,阿斐说他其实早就喜欢你了,你17岁生日那次他去敲你的门,就是想告诉你,他喜欢你,可惜还没开口,你就当着别人的面上了他。”
苏行说的对,季斐不会醒了,永远不会醒了。
没多久,季斐就永远地闭上了眼。
顾朗茳却活着,痛苦地活着,此后的数年他都带着那种无尽的空虚与悔恨活着,想一个人想的发疯,却摸不着、看不见。他在一张张虚与委蛇的脸上想起季斐,在每一个放纵糜烂的夜晚想起季斐,在每一次想努力生活的时候想起季斐,想起他是那样的干净与充满希望。
他把生命留给他,罚他一生求而不得。
还能有什么期盼了?
还能有什么期盼。
今生何辜,来生何远?
流年沉梦,惟愿君逢。
来不及的时候才知道,如此深爱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