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栝似是瞧出她的疑惑,开口道:“前面左转就是牢狱,狱卒有时候会用刑,人犯熬不过,隔三差五就有人被运出来,所以周遭甚少人经过……你从马车下来时候溜那么快,是觉得我打不过他们?”
啊,他四面环敌竟然还能注意到她。
严清怡“腾”地红了脸,急忙解释,“我没这么想,是怕留在那里拖累你。你怎么知道我在马车上?”
林栝答道:“你三弟去府衙找阿昊,阿昊跟我说了前几天的事儿,李实家在府衙跟牢狱中间,另外一条路经过府衙门口,人多口杂,我估摸着他可能走这边……前阵子,李实曾跟我要人,我没想到他想找的是你,否则早让他死了这份心。”
竟然是严青旻!
他倒是机灵,知道去搬救兵。
可见,他虽是天性凉薄,可总归还念着她这个姐姐。
严清怡心头一暖,忙问:“他人呢?”
“他是想跟着来,我看他一路跑到府衙累得站不住,先让他在号房歇着,等吃过饭再走……这会儿阿昊许是正送他回家。你现下要回去吗,这儿离你家远,我找个骡车送你。”
严清怡摇摇头,“不用,”忽然想起什么,懊恼地叹了口气。
林栝忙问:“怎么?”
严清怡将早起之事略略说过一遍,“我爹说把我赶出来了,正好我就能跟着娘了,可空口无凭,要是能有个凭证就好了。”
林栝思量下,“既然你爹当着众人的面儿说出这话,那就好办,这事儿交给我,我一两天就给你信儿。”
“会不会连累你?”严清怡担心地问。
林栝不以为然地道:“他不敢把我怎么样,你不用担心,这事交给我处理……我会护着你。”
话到最后,声音已是极低。
严清怡听出其中情意,脸色更红,欲开口道谢,可前前后后得他相助岂止十次八次,这么苍白的语言没有丝毫诚意,想一想,低声问道:“你现在可还想吃炒栗子?”喜悦的光芒骤然在林栝眸中闪现,他弯起唇角笑道:“不想吃。”
严清怡呆了下,只听林栝续道:“我现在有些肚饿,不如一起去吃碗面?牢狱门前有家面馆,狱卒们经常过去吃,口味还不错,你敢不敢去?”
只是吃碗面,又不是上刀山下火海,有什么敢不敢的?
严清怡诧异地抬头,正对上他亮闪闪的眼眸,急忙移开视线,轻轻应了声,“好。”
走到三岔口往左,就见一处白灰墙围成的小院。小院空旷旷的,别说树就连灌木丛也没有,唯门口有座两层的岗楼,能够见上面有人影走动,底下也有腰别长刀的差役把守。
再往里,一排青瓦屋顶号房的旁边,另有两排大石沏成,墙体格外高的屋舍。
不但墙高,窗口开得也高,窄窄小小的一个,根本透不进光。
所以牢房里常年阴暗潮湿。
林栝见她好奇,解释道:“窗子开得高是怕犯人越狱逃走。”
严清怡当然知道,还知道凿墙出逃是根本没可能的,除非你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撬动那些大石块。就是往地下挖也行不通,因为在下面一层还有几乎连气都喘不过来的地牢。
牢房有大间有小间,大间可容数十人,吃喝拉撒都在里头,那股恶臭整个牢里都能闻得到……
严清怡深深吸口气,快步走过了牢狱。
林栝所说的面馆就在牢狱斜对面的巷子里。
面馆门脸极小,里面只摆着三张方桌,可容纳五六人就坐。
店家是对年过半百的老夫妻,老妪专门做案头的活计,老丈则负责生火并兼着端茶倒水,擦桌子扫地等。
听到有客人上门,老丈从灶间探头瞧了眼,少顷,端来两碗面汤和两碟小菜。
碟子是粗制的陶瓷碟,菜式也简单,一碟腌制的黄瓜条和一碟红油拌笋丝。
一红一绿,搭配起来倒是挺好看。
林栝小声道:“这里常年有这两道菜,夏天有时候会换成蒸茄子或者拌豆角。”
严清怡点点头,正要开口,忽听灶间传来老妪跟老丈一问一答的说话声。
“几人,下几碗面?”
“两人,男的以前见过,女的是生客。”
“噢,是小两口。”
“不是,年纪还轻着,女的是个姑娘家,梳着小揪揪。”
“噢,是兄妹俩。”
“不是,长得不像,”老丈又探头出来看了眼,“兴许还是小两口。”
两人年老耳背,嗓门格外大,虽说是闲话,可更像是专门说给林栝与严清怡听的。
严清怡羞窘得要命,直觉得脸颊热得像是要着了火。
林栝眸中含着浅浅笑意,轻声道:“每次店里有年轻男女来,他们都会猜测是小两口。”
严清怡恍然,难怪他问敢不敢?
就吃一碗面有什么敢不敢?
严清怡抬眸瞪他,忽而道:“你以前跟别人来吃面的时候,也被这样猜测过?”
林栝眸中笑意加深,“没有,是我看见过他们说别人。我认识的女子不多,就家中两位表妹……她们不会到这种地方来。”
高门大户的千金,都是养在深闺里,出门吃饭的次数寥寥无几,而且走到哪里身边都要跟着好几个婆子丫鬟,自然绝无可能到这种简陋的小面馆。
更不可能,与男人同桌共食。
前世,即便她与二哥罗雁回也极少坐在同一张桌子上。
严清怡了然地点点头。
林栝默一默,突然开口道:“九月二十武举开科,过完中秋节我就去京都应考。”
严清怡一怔,“你有把握吗?”
林栝斟酌着回答:“我拳脚上的工夫一般,箭术和兵器能少一些,不过去应考的肯定个个都有非凡之处,把握有,却不好说。如果能考中个好名次,我想直接投军,怕是好几年不能回来。”
严清怡沉默不语,只听他又道:“你,可愿等我三年?三年后,不管我是生是死,肯定会送个信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