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以看下吗?”孙宝云站在台阶上看着包四海举着的手臂,还有那张卡。
“哦,嫂子,看吧。”包四海回身把卡递给孙宝云。
孙宝云翻来覆去地观察这张东西,过了一会她把卡还给包四海:“我以前在公司,辛苦一年,大约拿十五个华塔,高薪水了,现在全球经济不好,最近公司给我升职了,我每个月现在拿大约二十个华塔,除了总经理,我赚的最多。我现在什么也不做也没人说我,大家的笑容虽然好,可是都对我保持了距离,我每天都能收到好多请柬,还有陌生人,陌生组织的邀请信,一些乐医妻子没事组织起来的什么贵妇协会,觉得我理所当然的应该和她们是一个群体。事实上我并不认识那些人……”
对的,现在不适应的,并非包四海一人,孙宝云对新的生活也不适应,没有安全感,没有归宿感,萧克羌不是个会帮女性排解心事的男人。这家的每个男人,情商都不高。
“我什么都没做,他们却给我钱花,以前我不明白大家对乐医为什么这样崇拜,有时候,乐医也代表不劳而获吧?”包四海把那张卡很随便地塞回衣兜,无奈地叹息。
“四海少爷,这样看乐医吗?”花椒姑娘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头。
包四海点点头,没有吭气。
“我六岁前,有个不错的家的,有爸爸,妈妈,妹妹。”花椒弯腰拽着菜圃里的残苗,冬天到了,不再需要了。
“有一天,我从外面跑回家,许多警察在那里,他们告诉我,父亲因为失业,感染积压了过多的负面情绪,得了暴虐症。我家不富裕,但是父母尽力叫我们活得很好,所以爸爸失业,我们都不知道,父亲所有的钱都拿去支撑这个家,失业后,父亲舍不得去看乐医排泄压力……”花椒慢慢站起来,突然停止了叙述。
孙宝云和包四海懂得不排泄负面情绪的后果,周围几乎每天都在发生这样的事情,暴虐症,是人类最大的隐患。他们不敢问,那个答案过于残忍,花椒沉默了一会,继续说。
“父亲犯病后,杀了妹妹和妈妈,还有邻居。没人收养我,我是暴虐症患者的后裔,那个时候开始,我恨乐医,也不知道为什么那么恨。后来,遇到少爷,少爷给我起名花椒,接着我成了奉家的人,我在那里年复一年地成长。陪着奉少爷,我看着那些要成为乐医的天之娇子们,每一天,每一天的练习,除了必须的休息时间,每个要成为或者已经成为乐医的人,每一天,每一天从不间断地练习着。有些人,活不到成年,治疗总是会出这样那样的意外,可是没人退缩,乐盾也好,乐医也罢,只是生物链的一个环节,乐医的雍容背后,是死亡、苦修和一辈子的清心寡欲。那之后,我不再恨了,我们也许付出了一辈子的辛苦,但是最起码我们不必面对死亡,乐医是值得受人尊重的职业,所以,四海少爷,这不是不劳而获,这是,你放弃你的世界的代价。”
花椒说完,把收拾好的残苗放到一边的篮筐里,她要做的工作有很多,所以,她很平淡地说完,很平淡地离开。
“克羌的毛衣还有一只袖子。”孙宝云转身进了屋子。
包四海依旧坐在台阶上,很久之后他突然说了一句:“为什么,我要放弃我的世界?”
没人愿意放弃自己的世界,但是世界总是如此无奈,就像鱼悦,虽然不愿意,但是他必须要完成他的承诺,答应随家的事情要做到,所以,他在为出行做准备。
“怎么跟四海说?”榔头看着收拾行李的鱼悦。
“不用说吧,又不是不回来了?”鱼悦关起箱子锁好,递给榔头。
“总归是担心得很。报纸上,这几天一直说那个乐医杀手的事情,我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时候你要叫四海考试,你不是最讨厌他失去自由吗?”榔头多少有一些负气,抓箱子把手的手怒出了青筋。
鱼悦看下他,突然伸手摸了下榔头的头发,还捏了下他的耳朵。鱼悦甚少对别人如此亲昵,榔头一时茫然了。
“ 我有我的道理,到时候,你就知道了。”鱼悦说完转身出屋,留下一脸愕然的榔头。
……
意外
奉游儿约田葛去吃饭,在这个时候,田葛觉得很惊讶,因为在他眼里,这些天到处局势紧张,乐医人人自顾不暇,就连仲裁所那边,上班的人也不是很多。那个人突然悄悄地消失了十五天了,不,应该是十五天零八个半小时。 田葛每天都醒得很早,最近这些天不知道怎么了,做什么都没心情,即使是抚摸他最爱的医器都魂不守舍。有个人,一直一直就这么不经意地在身边转悠着,当你习惯了他的存在以后,他又突然无声无息地消失了,连个招呼都不打,那个该死的混蛋,那个白痴,田葛心里抱怨着,从床上坐起来。他自己都没发现,他的动作很快,洗漱到穿衣服出门,用了不到十分钟。
田葛穿了一套简单的休闲西装出了门,不这样,刘君他们绝对要跟着,那个四处游荡在y影当中的杀手,已经成为了某种精神上的无形威胁。
白水南市角落,短短不到十公里,白水城最奢华的娱乐场、商场在此聚集了一千多家。
现在是上午九点半,娱乐场不开门,商业区流连的是找打折商品的家庭主妇。田葛开着车子转了七八圈,打了无数的电话,终于找到了那个该死的叫“螺旋”的地方。
螺旋,一家说不清买什么的地方,餐吧不餐吧,酒吧不酒吧,舞厅不舞厅,歌吧不歌吧,面积不大,却在三十层大厦的顶端。这家老板是个盲人,他最爱做的事情就是坐在吧台一边听螺旋里热闹的声音。
田葛推开门,这里很安静,几位服务员推开窗户,放进许多阳光,阳光照耀下,螺旋吧夜晚的醉生梦死的摆设被映照得真实,看上去却有些假。
奉游儿趴在吧台上,在上午九点半,喝着酒,田葛看着这个大约十五天没见面的人。他有些瘦了,还穿了一套很别扭的西装,奉游儿很少这样穿,不是衣服不好,但是田葛怎么看都觉得别扭,慢慢走过去仔细观察,田葛莞尔,西装是新的,脖子后的商标牌子都没拽。
“这段时间去哪里了?”田葛坐在一边的高椅上。
“离家出走。”奉游儿端着一杯红酒透过红色的y体看着田葛。
“哦。”田葛淡淡地回答了句,要了一杯清水,不是每个人上午酒店都能喝下去所谓高品位的红酒的。
“我……我去做了一件事。”奉游儿在一口闷下那杯酒后突然开口。
“恩;什么事情?”田葛很随便地问。
“去处决……两位乐医。”奉游儿顺手把杯子先后一丢,清脆的玻璃坠地的声音传来。
田葛眉头皱了一下,没有再问,他不想知道那些事情。
奉游儿一直在喝着,田葛默默无语地陪在一边。大约到中午时分,奉游儿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走到一架老式点唱机的前面,他把口袋里的大把零钱全部塞进去,放了一首震耳欲聋的歌曲出来,螺旋里的人们吓了一跳,都呆呆地看着奉游儿。现在是上午,这首歌出现得十分不合适。
“你醉了。”田葛走过去,用脚勾断电源。
奉游儿没说话,他走到田葛面前,突然双手抓住他的衣服,张张嘴巴,接着吐了他一身。
初冬的田野,一阵阵的沁人心脾的凉意弥漫着,奉游儿猛地坐起来,他发现自己躺在一个陌生的小山坡上,奉游儿扯下身上盖的衣服,看着前方。
田葛把一些枯枝丢进火堆,木材燃烧得噼啪作响,这里并不冷。
“这里是哪里?”奉游儿把衣服还给田葛,却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披着吧,这里是郊外。”田葛没拿回衣服。他坐在地上看着前方。
“为什么,带我来这里?”奉游儿站在那里,看着远处,这里是一处高坡,可以看很远很远。
“没为什么,过来,那边冷。”田葛p股向一边挪动了一下,他身下是汽车后座的毛垫子。
奉游儿走过去,突然坐在了田葛挪开的地方,身下很暖和,田葛在这里坐了很久了。
“田葛,你要出任务了吧?”奉游儿提起一根木g桶着火焰。
“恩。”田葛点点头。
“我出去了十五天,做了许多事情,其实,第一次做那样的事情,我才十一岁。”奉游儿放下木g抱起双膝。
田葛没c话,每个人都有埋藏得很深的东西。
“最近,死了不少人,我想,也许哪一天,我也看不到明天的太阳了,无声无息地死亡,无声无息地变成墓碑,大家伤心两天接着忘记我……”
“不会的。”
“以前,我从来没害怕过,我觉得我是正义的,我代表的东西是神圣的。”
“你……现在害怕了吗?”
“恩,很害怕,非常的……知道吗?这些天,我突然发现我很想你,我总是在回忆我们在小店市的点点滴滴。做完那件事以后,我突然想,如果有一天我因此死亡,田葛,你会为我难过吗?”
“不会。”
“呵,真狠心。”
“这样说话,这不像你……喂?你……做……”
此时,正是初冬,在人迹罕无的郊外山坡上,两个男人亲吻在一起……
田葛猛地推开奉游儿,狠狠地给了他一记大大的耳光,奉游儿笑了下,擦下嘴角被咬出的鲜血,他看着田葛:“我喜欢你。”他确定。
田葛呆了:“你疯了?”他大声喊着。
“是,我也在问自己,我到底是怎么了?知道吗,快要死的那一刻,我的脑海里,突然都是你的影子,你的样子,多傻,一个男人爱上了另外一个男人。”奉游儿突然拉开那套西装,田葛抬头却呆了,一些血透过白色的衬衣渗漏出来,像云彩一般,不小的一块。
田葛的心,突然疼了下,他不知道为什么,心疼?怎么会?为这个白痴吗?
“你过来。”奉游儿伸出手。
“……”田葛没动,没说话。
“你不过来,我就过去了……可是,你不能推开我,看,我受伤了。如果你想我伤势加重的话,你就推开我。”奉游儿嘴巴里威胁着,慢慢地走过去,轻轻抱住了田葛。
田葛看着天空,他的身体上下有节奏地律动着。现在是初冬,天气还有一些凉,可是他身上的衣服早被剥得精光,他就这样被那人赤ll地拥在怀里。他不敢动,不敢想,他就这样被这个人抱了,他很惊讶,自己不讨厌这样的感觉,他知道,他坠入了这个怪圈,无法挣脱了……那么,什么都不想了,不能回头了……
他闭上眼睛,咬着下嘴唇,好怪的感觉,如此强烈,心都要裂开了。
“看着我。”那个人命令他。
“不……”田葛发出很古怪的,压抑的拒绝声。
巨大的撞击,突然从身下传来。
“啊!该死……的,混蛋……呜……”田葛伸出手挡住了脸颊,太丢脸了。
好像睡了很久的样子,田葛慢慢睁开眼睛,他很饿,早上到现在都没吃任何东西。
这里是哪里,他看下四周,陌生的巨大宽敞的房间,田葛慢慢坐起来,许多白天的记忆回到了脑海里。他被那个混蛋抱了,竟然在一个郊外的小山坡上,犯罪现场还是他带那个人去的。
田葛四下看着,屋子里没有那个人的影子,这叫他非常愤怒,发生了那样的事情,却把他丢在这个陌生的房间里。
走廊里,鞋面踏在木地板的声音,有节奏地传来,本来想站起来的田葛,立刻躺了回去,闭住了眼睛。为什么他这样做?他自己唾弃着自己,可是就是不敢睁开眼睛。
食物的香味……被那个人指肚上的厚茧触摸的感觉,沉重的呼吸慢慢接近着自己的脸,田葛无法装下去了,他猛地睁开眼,奉游儿吓了一跳:“小……甜甜?”
该死的,他叫谁小甜甜?
田葛坐起来,脸色并不好看:“这里,是哪里?”他的声音有些沙哑,着凉了。
奉游儿递给他一杯水;他的脸有些红:“呃,这里,是……我家。”
田葛一口水喷了出去,惊讶的问:“哪里?”
“不是,不是,这里是,是我经常休息的地方,不是家里那个家,我的意思是,这里……只有我和你。”奉游儿连忙解释,他想走上前去帮田葛拍背,因为他一直咳嗽。
鱼悦关闭了电话,神情纳闷地看着家里的人。
“怎么了?”榔头问他。
“田葛说,这几天他要在外面住,说是有个朋友身体不好,需要照顾。”鱼悦很奇怪地回忆,田葛的声音很奇怪,沙哑、尴尬,或者带着一些其他的味道,总之很古怪。
“朋友?据我所知,田葛在白水不认识任何人吧?”萧克羌放下手里的那本书,也跟着回忆。
“有女朋友了吧?田葛先生也到了年龄,该找一个了。”孙宝云发挥女性的八卦本质分析着。
“不会吧?那根木头,倔得要死,谁会要?”榔头摇头,他不相信。
是啊,田葛的确是木头,也真的倔强得要死,但是,确实有人要了他,那个人还是个男人……这一天,是十一月九号,天气很冷,许多事情不温情地发生了,不单只是田葛和奉游儿一件。
距离鱼悦寓所不远的一条小道上,一位年轻的乐医被人打劫后杀害了……
……
反乐医联盟
鱼悦站在白水城的法医解剖室,一具年轻的尸体躺在解剖床上。这人二十多岁,鲜活的年纪,只是身子不再鲜活了。这人的死多少和鱼悦有些关系——他是代表乐医仲裁所给鱼悦送文件的,文件没丢,身上的钱却被扒了个干净,据说医器也丢了。
这人只是个普通的乐医,能进仲裁所,说明他有强大的后盾,可是大半夜的,怎么不带个乐盾出门呢?
“他没乐盾。”帝堂秋弯腰看着死者那双不瞑目的眼睛,他帮他合了好几次,可就是不闭眼。死前的恐怖,依旧映s在他孩子样反光的瞳孔上。一刀穿胸,很疼吧?
走廊外,榔头靠着座位,他有些尴尬,因为他前后左右坐着的都是那位年轻乐医的亲属。这些人很安静,没有亲人去世后的悲哀,或者其他的什么情绪,一些隐约的低声交流的闲言碎语慢慢传入榔头的耳朵。
“恩,对于他(死者)父母来说,是解脱吧?”
“可不就是,据说非要买医器,死也不要租用,他父母到处欠债,据说连房子都卖了。”
“是啊,他解脱了,我们也解脱了。”
“仲裁所说给一大笔赔偿的。”
榔头理解这些人,对于普通家庭来说,一个拥有音乐天分的孩子,并不是福气,虽然有国家大力的经济资助,但是这条道路并不好走。民间把乐医分五流,死去的这个青年级别和考试完毕的四海等级差不多,知道去仲裁所找一份跑腿的零工已经是懂事的孩子了。
乐医保护法、特权法制定于六百八十年前,这套六国全部适用的大宪法一直成为保护乐医特权的一个重要凭据,这部宪法的颁布,在某种程度上也为这个社会,这个世界建立了一个怪圈。
六国乐医保护法第一条:为维护、保护、发展和更好地利用,开发、发展、维护乐医资源,特制定本法。
第二条:乐医属贵重的社会资源,必须受到绝对的法律、法规的保护。
第三条 : 公民必须承担保护乐医、发展乐医、尊重乐医的义务……
乐医保护法其实是一部畸形的法律,在它的详细准则上能看到它的不公平性。比如:乐医的物权保护、乐医的集体和私人所有物的所有权、乐医的建筑区安全分布所有权、乐医私有土地税率全免规定、乐医劳动产权、乐医权利质权、乐医居住权……侵害乐医罪、迫害乐医罪……这些无形的东西维护保护着可怜的乐医资源。
但是每部法律都有适用人群,这部保护法,在某种程度上并不是适用于全部乐医人群。国家对乐医是又敬又爱,社会对他是需要且惧怕着。
死去的这位青年,他诞生于普通家庭,他的出生为一个家族带来负担,直系三系亲属都必须为他尽义务。如果成人后,他愿意私人分一些成果给这些可怜的亲戚当然是最好的,但是如果他不予理会,这些人也毫无办法,这就是当年的四海创造出奇怪的原因行骗被别人戳穿的原因,乐医资源实在是太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