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无常势、水无常形,战争之道千变万化,所谓军心,常常也不是那么简单的可以把握,但若是真要量化归纳,其实也有不少的东西,有着足够的普适性。
从古至今,大军作战,真正让jūn_duì崩溃的从来就不是实体上的打击,一个人的意识为千万人的意志所裹挟,自己怎么想,从来就不是重点,真正决定胜负的,往往是每一个人对整个团体的看法,若能综合归纳,再取其中一个平均值,便是这支jūn_duì的强弱。
严格的训练、身边的每一个人都有着强悍的体魄,有着不能后退的理由,严苛的军规,令行禁止的每一次操练。这所有的东西走到最后,其实都是在人的心中加上一份筹码,“我们很强”、“我们大家绝不会退”,筹码越重,jūn_duì便越强,所谓军心,到最后就是这么简单的一回事,而想要达成它,需要千锤百炼。
梁山众人在下山时原本也是一支有着这样信念的jūn_duì,只是他们的“很强”的认知并非来自训练、军规这些东西,而是在每一次的抢夺与杀戮中,看着敌人的畏惧逐渐形成的,当武朝内忧外患,三山五岳的朋友都在聚集过来,给予大家的,就更有了一种大势所趋的信心。可惜这种山东一地再无敌手的自信,也真是压下了太多的隐患。
当这些东西在几天内一次被引爆,战场杀戮展开时,没有多少人是认为自己会退的。他们还是渴望赢,渴望胜利。可惜所谓的军心从来就不在这上面。而在于当对面喊出那样的谣言来的时候,众人心中会觉得“不可能”还是“有可能”。
仅仅相隔一线的心理,当汇成军心,决定的便是千万人性命的归属。
阳光照在云上,将下午的光景渲染得明媚,祝家庄上,喊杀声持续,一直就没有停过。庄内的喊话还是兴奋地持续,一拨一拨的人冲上石墙,然后又被杀下来。只有梁山中高层的众将领才能明白,自己这边的伤亡正在持续的增加,而且随着时间的过去,梁山众兵卒的战意,还在不断地降低。
短短一个时辰的时间。梁山这边的伤亡数目,恐怕已经接近三千人,这是因梁山上众多首领孤注一掷般的强攻而造成的巨大损伤,无数的旗帜涌过去,而又被压回来。祝家庄的那圈石墙,正在梁山众人的眼中不断变得坚固和高大。
而到得此时。梁山这边伤亡的速度已经开始趋缓。当最初的狂热过去,在里面不断的喊话当中,军心的动摇士气的下降,一拨一拨冲上石墙的兄弟被淹没之后,在正面冲锋的兵卒。多少都已经有些犹豫,甚至于一些中小头领。都开始权衡是不是撤兵才是正途,谁也没想过一万五千人到最后要跟三千人打成消耗战。
“有什么好说的!这事一开始的时候不就知道了么!打不下这庄子,咱们会都回不去!”战场一侧,鲁智深包扎了伤口,提了禅杖便开始组织下一波的进攻,他此刻也已经杀得双目通红,“带种的便跟洒家再冲!”
而在另一边,林冲等将领也在持续地给手下打气,当山中相熟的兄弟或是属下犹豫着过来询问是不是要保留实力,打成这样上面会不会想要撤退。却也是这些在宋江做动员以前曾多少反对过强攻的头领,在此时选择了最坚决的进攻。
军心已乱,有人过来找他们询问的,或许还能压住,但这样的军阵之中,不知道有多少人,心中或许已经存了这类想法,却不愿说出来的,那才是问题。
可开了弓,此时已经没有回头箭了。
对梁山众人来说,承受着不断积累的巨大伤亡,感受着军心的溃乱与士气的动摇,这是无比巨大的压力。但对于祝家庄的人来说,以区区三千人抵御住这样一拨一拨的进攻,就算梁山兵将此时的战力已经低迷到一个令人发指的程度,他们也绝不会没有压力。人数的伤亡也同样在他们的头上积累,进攻的一方,无论如何都还有上万人,可以一直持续着饱和的攻势,但守御的一方,同样也是要饱和的。
等到什么时候他们无法维持住饱和的防御,真正的机会也就到了。
身处祝家庄内,一直由盾牌拱卫着的宁毅也能够清晰地感受到这一点。不断被抬下的伤员、死者,庄子里的妇人与孝的哭声,同样的也将焦虑的情绪播撒在每一个人的心上,甚至于已经有人冲过来哭喊着问:“朝廷的jūn_duì在哪里!朝廷的jūn_duì在哪里!”
祝彪等人一直在给庄子里的人打气:“你们看到了!梁山这帮杂碎越来越弱了!他们就快打不下去了!今天我们撑住,他们就死——”
梁山的人确实是越来越弱,但首领带头的冲锋仍旧不可小觑。宁毅早已将身边的弩弓分开两拨,专门对付这些精锐的冲锋者,同时之前就安排好的各种喊话也在不断地发挥作用,但对于战局会如何发展下去,梁山的人会撑到怎样的程度才可能崩盘,实战经验不足的他其实也看不出来。
梁山之上山头林立是一个最大的缺点,然而在对面众多头领还仍旧保有理智的时候,他们又偏偏能够将对手下的控制力维持在一个底线上,不断地以自身的魅力统率一部分手下发动进攻。
这个时候,如果真能有某个大头领在战场上倒戈,那或许就可能决定战事的走向。可惜,纵然不少人都能看到梁山可能兵败,要让他们干脆地投过来,自己还是无法给予对方这样的信心的,他们最多也只会选择保存实力,然后撤兵跑掉。
能够耍的心机。此时已经耍完了了,宁毅领着人在庄内奔走。尽量填补着自己可以看到的漏洞,杀退一拨一拨的进攻。同时在战局已经进行到白热化的此刻,祝家庄内的牢房之中,有一些事情,也在悄然发生着,几名被关押在此的男子,已经用实现准备好的工具,打开了牢房的门锁。
几日以来。宁毅给放回去的俘虏下了任务,而在他们做完之后,就可以回来接受祝家庄的庇护。这样的庇护当然不会立刻就以上宾之礼招待,而是仍然关押在牢房里,给些好吃好喝,待战后再行处理,以免出现意外。也是因为这样的模式。在这之前,吴用刻意地选择了一些人,回到祝家庄准备进行反间。就在祝家庄已经自顾不暇,就连牢房看守都不再够的此时,他们清除了障碍,悄然冲出了牢房。
迎接他们的是一片混乱与四面烽烟。庄子如同辩雨中的孤岛,正在巨大的攻势下不断地动摇着……
还在燃烧的柴枝被人丛石墙上轰然倒了下来。
张顺在地上一个翻滚,越过了一具被烧得半焦的尸体,冲向侧面的人群。
“张大哥……”
“上——”
进攻之中,声嘶力竭地大喊。那带领着众人进攻的小头目他也认识。张顺的呼喊中,抓住梯子冲了上去。张顺紧跟其后。然而还未爬到石墙上,鲜血便从上方飞出,一根长矛刺向了那小头目的身体,将他刺了下去,几个祝家庄庄户出现在上头,一个人拿着那染血的矛头就刺下来,张顺挥刀一挡,眼见更多人过来,也只得再退回去。
兵海交织,梁山这边选择强攻的点也在不断地变化,张顺奔行在战阵之中,不多时,便与杨志汇合,抢了个机会,架着三架长梯,带领手下兵卒一头强攻而上。他们在城墙上杀了几人,聚起十几个兄弟后,眼见着那边祝彪带人杀了过来,立刻放弃墙上的这一点地方,带着十来人冲进庄内。
如波浪般的进攻本就已经令祝家庄防守不暇,只要自己这边在庄内引起混乱,对方一定要派更多人来围堵他们,而他们完全可以去冲杀石墙上的任何一点。张顺虽然外号“浪里白条”,但本身武艺高强,性子也是悍勇,与杨志配合,便是只有十余人也并不害怕什么,转眼间冲向那石墙的另一边。他们冲过几间房屋,斩杀两名经过的庄户,陡然间,看见隔了房屋与这边并行的另一侧道路上,一只铁盾一闪而过。
“哈哈,混元霹雳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