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定,外面已经簌簌落起了冰粒子,李温回到厢房,掀开帘子,一gu热气扑面倒使得浑身打了个战栗。郭芸见了忙叫仆婢端了热水上去伺候他洗漱换衣,小丫头手脚不伶俐,换衣服的时候碰到了他右小臂,郭芸见他哎呦一下打开丫头的手,忙问他手臂怎么了,是不是震时伤着了。他这来来回回跑,几乎都要忘了自己的伤,这会儿方想起来,将g0ng内情形大致说了,又说手臂无碍,只是给火盆子略砸了一下,已给g0ng里太医瞧过,上好了药。
一时想起外边街上的人,李温又叙叙笑道:“这下应该没有人要在大街上睡觉了,我是宁愿在这熏风软卧里笑着si,也不愿在大街上凄风冷雨冻si的,想来世人都是一样的。”
“地动又兼风雪,只怕有些人是不得不在街上睡。”郭芸说完觉得气氛一时凝滞,刚想说些软和话来。就听李温叹道:“如果有的选,谁愿意挨饿受冻呢。”
郭芸一面也在心里琢磨着,“只怕明日受灾的贫民便要到城里来乞食,不知朝中如何安排,往常总有公卿之家在城外设棚施粥施米,不知此次王府是否也可参与。我这多灾多难的孩子,若是此举能为你积些功德,为娘心里也宽慰。”于是便将想法婉转道来,又说此乃义举,也好叫圣上知道你心怀仁德。
李温想,父亲恐怕不会喜欢他这般心怀仁德收揽人心,但仍觉得此事可行,说第二日找府曹商议。
谁知自第二日开始,雪便越下越大,一连七八日不见停歇,此次地动京畿受灾本不算严重,倒塌的也多是本就危如累卵的旧屋,朝中赈灾事项都如常安排,但天公不作美,只怕最后雪灾反重过震灾。李温听长史说起城外粥棚里领粥的人越来越多,临时搭设的蔽风帐篷不顶事,灾民晚间多住在破庙观堂里,白日到粥棚领上一碗粥,延拖着不致即刻丢命而已,但耳闻不及目睹,也唯作一声叹息罢了。
大雪连下了整十天,这天一早终于停了。天上出了太yan,屋顶压了厚厚一层雪,眼看着屋脊都仿佛承载不动要弯了。屋里常燃着火盆,熏得雪化了又沿着廊檐冻上,流出一排排冰挂,在太yan底下折着耀眼的光。院子里栽了好些梅花,也都已经打了圆圆的花ba0。
过午以后,李温正在正堂里与府曹们议事,忽听得阿保来报说万寿公主来访,他喜出望外,这边匆匆散了,来到待客的花厅,远远看见一个人背光站着,穿着朱红的大氅,领口一圈狐毛,螺髻上的钗环在穿堂风里丁丁作响,繁缛中带了自矜身份的骄傲。来人转过身来,莞尔一笑,“怎么,连阿姐都不待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