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芸带着茶来出了正房,交代过立在门边的阿保,见他进去伺候,这才一路沿着回廊往后院厢房去了。
“娘子跟王爷说了吗?您果真不想要脱籍和名位么?”茶来是她从府外带进来的,主仆俩说话向来无所顾忌,半路上便迫不及待问起。
“覆巢之下无完卵,王府这条船若是沉了,脱了贱籍又如何?有个小小的孺人名位又如何?”
“只要王爷安在,他年,又岂止一个小小孺人。”
长安城实行宵禁制度,坊的四周以围墙封闭,每面仅开一扇门,皇城南边四列三十六坊只开东西两门,城门和坊门早晚都要定时开闭,以击鼓为准,犯禁者一旦被巡逻的金吾卫士发现,便要遭到拘禁鞭挞。夜幕下的长安城六街鼓歇行人绝,九衢茫茫空有月。五更二点,g0ng内晓鼓声起,分布在长安各坊的街鼓应声而响。坊门打开,街上亦可通行。十六王宅位于长安城东北角的永福坊,与大明g0ng相邻,李温驾马出了里坊,两刻钟便到了丹凤门。以金鱼符示监门卫后,便进入大明g0ng了。
大朝会是李温自出g0ng建府以来为数不多可自由出入大明g0ng的机会,因他不被允许参与朝政,大朝以外的常朝自然就不可能列于朝班。
走过天街御桥与长长的广场,便到了含元殿前,卯时天空还是一片青靛,北望无风,月光盈怀,照出一天雪se。寒意上侵,数层厚的朝服也无法抵御。
五品以上官员们在殿中侍御史崔挺诸人带领下正班,列于龙尾道上,依序入殿,余者则列于殿前广场。人数虽众多,却无絮语哗言,只闻环佩铿锵,与遥远g0ng门外传来的杳杳晓鼓声相叠。眼前的含元殿坐落于三层大台之上,居高临下,翔鸾栖凤二阁两翼开张,殿阁之间以回廊连接,廊腰缦回,檐牙高啄。重檐切霞,彤墀炯明,天光流于紫庭,倒景入于朱户。千官列行其间,渺小如雁一行。
当今圣上,他的父亲李忱,御衮龙法服,佩苍璧纯jing,执镇圭,导朱纮,降辇登阶,微闻玉声,百官山呼万岁,而后各进朝颂。群臣班首乃是太子太师卢钧,年已八十岁有余,依然健步如飞,礼仪对答一丝不差,赢得一片赞叹。他以亲王之尊位于前列,耳闻百官对收复河湟之功颂声盈殿,一人曰:“此诚可谓天降不世之功。”即刻有人对曰:“非也,此乃陛下之德行感应于天,乃陛下之大功伟业。”
飘飘萦内殿,漠漠澹前轩。圣日开如捧,卿云近yu浑。
如此宏大庄严的仪式,让人肃穆谨顺,也让人倍感熬煎。朝会一切礼仪完毕,众臣随御辇移至麟德殿开宴。李温与两位王弟共案,经年少遇,如今除往来敬和之外竟别无他话,看着他们那年少天真的面庞,心头一瞬感慨万千。四弟李滋年仅六岁,也由宦者护持列于对侧案席,父亲对这个弟弟显然更加挂心,几次了遣身边内使过去问询。
宴罢百官散,皇帝已早一刻退席,李温同两位王弟共同来到思政殿,父亲已换下大朝服,着燕居冠服坐于大案后,正与翰林承旨令狐綯,中书侍郎马植、周墀,兵部侍郎白敏中等几位宰臣商议朝中事,枢密使王归长在旁侍听,见他们过来,就让小宦官引他们到一旁写满贞观政要的屏风后面,在两个翘头案边坐下,四弟也已经在这里了,案上摆放着笔墨纸砚还有启蒙用的《孝经》与《大学》,看样子四弟似乎常在这里逗留。
三人坐定,便听到父亲问责几位宰相:“太常官王暤奏请太后合葬景陵,以主祔宪宗室,诸位已经看过了吧。初时朕曾问对于诸位,诸位言说当年宪宗晏驾,内官陈弘志弑逆而郭氏有嫌,不应祔宗室,可葬于景陵外缘。而今朝中有人却颇有微词,言后乃宪宗东g0ng元妃,事顺宗为妇,历五朝母天下,说朕此举乃以庶废嫡,以公报私。诸位,可是要陷朕于不仁不义不孝之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