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眠什么都听到了。
也什么都知道了。
他知道了卞雪莉是如何选中的这个男孩,目标明确,过程迅速,手段高明也卑劣。本以为那些已经够让他震撼,够让他愕然,够让他将卞雪莉拉到自己面前,好好问她一句——“你怎么变成了这样?”
但此时此刻,当亲耳听到、亲眼看到这眼前的纷纷种种,他无法想象原来整个连环套竟然还没有结束,竟然还有更大的丑恶藏在背后,抽丝剥茧般一点点吐露最邪恶的本相。那些丑恶就像被毒/汁淬过的快刀,一刀一刀扎在他身上,灵和肉都被扯了出来,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这世界突然变得残忍的近乎难看。
原来他早已经不认识这个姑娘。
“薛眠,你听我——”卞雪莉脸色发白,急着想起身奔过去。
“够了!”薛眠低吼了一声。
他一步接一步踏进房间,脸上似乎没什么表情,也看不出喜怒,但卞雪莉分明从那张白纸样的脸上看到了鲜红的血腥色。
薛眠直视前方,错身而过,径直将袁宁带到南渡面前:“我在外面碰到袁宁,没忍住,把事情都跟他说了……你能帮帮他吗?”
因为整件事是假的,袁宁不可能被送去给杜朗达,所以这个男孩需要别人帮助的自然不是这件事,而是最紧要的钱。但直接给钱有伤自尊,看袁宁的样子也不像是会接受,薛眠虽然开口求援,显然同样不会答应这么做。
不过还好,南渡已经听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点了下头,视线扫过薛眠垂在身侧的一只手——那手微微发抖,指节攥得发白。南渡伸手握上去,轻轻捏了捏掌心里几根冰凉的手指,转头对袁宁道:“被顶替的奖学金和助学金,我会想办法解决。该是你的就是你的,一分也不能少。”
“可是……”袁宁蹙着眉,看上去有些踌躇不安:“钱都已经发下去那么久了,辅导员也有背景,学校很多老师都和他关系好,校长也……”
“我来解决。”南渡斩钉截铁。
他不会告诉袁宁这件事具体要怎么解决,但对付一个小小的辅导员,又是对方犯错在先,有的是办法。
“可如果把事情闹大了,那个辅导员会不会找袁宁麻烦?”薛眠忍不住跟着担心。
“不会,”南渡态度肯定:“我会让他走人。如果学校敢包庇,那就连校长一起滚蛋。”
薛眠点点头,转头对袁宁宽慰的笑了一下。这些话要是别人说的他真不信,但说不上来为什么,如果是出自南渡之口,他可以无条件的一字一句全不怀疑。奇怪的感觉,像一种与生俱来的信任。
处理完一地鸡毛,袁宁也知道自己不用去见什么杜总了,决定先回学校等消息。南渡默了两秒,出声叫住了要走的人:“回去好好学习,钱的事虽然麻烦,但不要什么都拿去牺牲。以后你会是个很优秀的记者,我看得出来。”
袁宁猛的抬起头,眼眶瞬间被某种温热的气流顶了一下,漫上一层水一样的薄膜,湿漉漉的。半晌,他对着南渡郑重点了下头:“会!我一定会的。”
“袁宁,”薛眠也喊了他一声:“不要再走错路了啊,希望以后我们有机会成为朋友。”
“……嗯!”袁宁笑了,笑得明亮,像窗户外藏不住的阳光一样。挥了挥手,转身离开。
房间里重新安静下来,可这份安静莫名的磨人,令卞雪莉浑身不安。刚才袁宁走的时候分明一眼都没看她,他们只认识短短几天,谈不上了解,不知道袁宁回学校后会不会对谁说什么,会不会把自己介绍他做权贵情人的事告诉老师。如果他真这么干,那……
“薛眠,”卞雪莉不敢再想下去,她决定先解决眼前的麻烦,顿了顿,用一种带着哭腔的可怜嗓音小声乞求道:“薛眠我们聊聊好吗?我有很多话想对你……”
“什么都不用说了,”薛眠攥紧拳头,眼睛里迸出的光凉得骇人:“你说的已经够多了。”
“不是的!薛眠,刚刚我只是跟学长开个玩笑,我那是随口的玩笑,你别当真行吗?”卞雪莉冲过去想拉他的手。
“别碰我!”
薛眠低吼一声,眼中充满厌恶的往后退了一步:“我别当真?……那你告诉我,你为什么会来这里?为什么要瞒着我偷偷见南哥?你需要找他商量什么不能告诉我的事?……还有袁宁,你把那样一个单纯的男孩骗来这里是要干什么?卞雪莉,事到如今你还在骗我——你当我是什么?你当我是什么!”
从小到大卞雪莉就没见过这样的薛眠,更是从没听过他这么连名带姓的咆哮着喊自己。愤怒就像一把烈火,疯狂的燃烧着他。烧出的热浪和气流几乎变成了真实存在的具相,恨不能一把将她掀翻在地,来一场同归于尽。
她也想知道为什么袁宁突然就跑了!
更想知道薛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南渡不是说把他安顿好了才过来跟自己见面的吗?
事已至此,无话可说。看刚才薛眠和袁宁说话的架势,显然袁宁是把什么都说了。偏偏好巧不巧刚刚自己跟南渡说的事又全被薛眠听了去,让她连编个说得过去的谎话的时间都没有。
怎么会这么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