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个最近一直不时冒出、常常盘旋在脑海里的问题一不留神钻到了嘴边。
喉结滑动,薛眠咽了一口略带干涩的涎水。不愿暴露心声,便将上下牙关咬得紧紧,像在两唇之间架开一道密匝的防护栏,决不让自己发出半个音节。
其实他很想问。问,你当初……为什么一定要选择出国?
可突然意识到自己哪来提这个问题的立场。
那一边,薛小觅撅着一张小嘴挥舞着爪子大喊:“爸爸!可乐,打不开!爸爸——”
一根紧绷的弦蓦地一松,薛眠轻吁了一口气,如释重负,逮住时机掉头往餐桌方向走。薛小觅吃得满脸都是食物碎渣,一张嘴伴两只手上全是发亮的油光。薛眠本不想让他再喝可乐这种同样没什么营养的饮料,但一想这么多高热量的炸鸡都吃了,孩子既然开心,一次享受个尽兴也罢。
照顾完这一头,薛小觅继续吃得欢,薛眠立在原地,一时间不知道后面该说点什么好。
忽然听到背后传来一阵轻缓的脚步声。
薛眠不由地后背一绷,莫名其妙冒了一层汗出来。
那脚步声越来越近,是往他这边来。薛眠背对着办公桌,眼睛无处安放,便装傻似的盯住薛小觅那张吧嗒吧嗒动个不停的小嘴,犹豫着要不要开口说句“吃慢点,慢慢吃”之类,好打破目下的局促僵硬。
方才进办公室后南渡先去了更衣室,换了身干净的西裤衬衫。这会儿感觉到他从背后走过来,不知道是不是鼻子出现了幻觉,薛眠好像闻到了一股似曾相识的香水味。
不是之前在新加坡那几天从他身上闻到的那个,要再往前推一点,像是在lbs演播大厅里闻到的那缕香氛。
因为味道太与众不同,形容不出来,但薛眠确定自己从未在任何其他人身上闻到过。
然而冥冥之中又有个声音在耳边坚定的说,不,不是的,lbs那次并非你第一次闻到这个味道,从前,在不知道多久远的之前,你一定还闻过一次。
一定还闻到过。
嗅觉依赖于记忆也帮助修复维持记忆,大脑是有承载故事碎片的功能的,薛眠自信,他没有弄错。
只是究竟是在哪儿呢。
正出神间,一道高挺的人影从身旁擦肩而过,未作停留,不紧不慢向前走去。
薛眠偷偷看了他一眼,悄悄的松了一口气。
“爸爸我饱了。”薛小觅打了两个饱嗝,抓过纸巾给自己擦嘴:“爸爸我们回家吗?”
“好,回家。”薛眠将他衣服上的碎渣一颗颗拣干净,抬头道:“我们先回去了,垃圾我会装好带下楼,你看……”
“要喝茶么?”南渡站在不远处的茶台边,转身看过来:“刚沏好的。普洱,消食。”
薛眠其实没吃什么,汉堡蛋糕他都不感冒,而且也不饿,不过一下午没喝水,倒是真有点渴了。
便低头问薛小觅:“要喝水吗?”
“要。”薛小觅点点头。
“他不能喝,”南渡走到长桌边,递过去一杯温水:“孩子肠胃不比大人,普洱太浓,不适合他。”
薛眠哦了一声,点点头,接过水杯喂薛小觅喝了几口。
普洱的香气比绿茶要浓郁很多,色深味沉,天青色的小瓷杯里飘出缕缕白气,馥雅含香,一口回味。
薛眠喝了一杯,嗓子舒服多了,抬眸见南渡在沏下一泡。他低着头,浓密的睫毛在眼睑下方打下一片阴影,目光始终落在手中的茶具上,手法娴熟,并不是普通的那种将热水倒进茶壶里就结束,而是真的在做茶道一样,一动一作,到位不说,看着还特别养眼。安安静静的,不急不缓,漂亮的茶具在他修长的手指间轮换、倾倒、承接……
“在看什么?”南渡抬起头,看过来:“想学?”
摇摇头,薛眠放下茶杯:“我饮食不挑,学这个太时间,也……”
也什么呢。
也……没有一个欣赏之人能让自己为他泡这样一杯如此用心的茶吧。
所以不必了。
明天要参加小觅学校的公开日活动,时间不早了,薛眠将孩子抱起,对南渡道:“好了,我们打扰很久,也该回去了。”
点点头,南渡放下茶具:“好。”
薛眠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提着拾好的装着残余垃圾的便利袋。南渡落了一眼在那袋子上,眼睫动了一下,但没说什么,走在前面替他打开了靠天台的门。
擦肩而过时,薛眠听到他轻声嘱咐了一句:“夜深,路上注意安全。”
“……嗯。好。”
薛眠抱着孩子,一步一步消失在了迷离的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