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夏,你这什么驴脾气。”
“不是我说你,菲菲从小到大,被你逼太紧了……”
楼顶天台,夏向东一只手肘撑在栏杆上,另一只手凑在嘴边抽闷烟。
猩红点点和袅袅烟雾消弭在夜色里,听到脚步声,余惠美掐了他的烟蒂。
梁宗眠走向他们,余惠美关切地问:“菲菲怎么样?”
梁宗眠还未说话,夏向东启口:“让梁先生看笑话了。”
“夏先生您对夏菲的期望很高,想必是引以为傲的,语出伤人,不如坐下来好好沟通。”
夏向东摸口袋里的烟盒,最后只掏出个打火机,在手里把玩,一簇火苗蹿起又摁灭。
他看了眼梁宗眠:“梁先生今年三十多岁了?”
余惠美眉一挑,示意夏向东挑起的话端唐突。
“都说三十而立,四十不惑,五十知天命……你正值而立之年,我年过半百,和夏菲妈五十多岁了,我们是过来人,也才参透知天命这层含义,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人生在世,可以不企求结果,但必须在年轻时努力作为。”
“夏菲不作为吗?”梁宗眠笑意很淡,“或许用力过度,她太拼了。”
夏菲爬上天台,穿过了一半白色床单、墨绿色的台球桌,就听到梁宗眠这样问。
“您真的对她感到失望吗?”
“菲菲一向报喜不报忧,不聊工作事,我们也没有过问,站在她的立场想一想,她肯定经历不好的事,是不是心情不好,是不是受欺负了?……我们家姑娘不是轻易放弃的人,老夏,她肯定也不好受。”
“你女儿一直不负期待,多棒啊,夏向东。”
刚刚整理好的情绪,再次鼻酸。
夏菲站在不远处,低声喊:“妈。”
余惠美愣了愣,循声看到夏菲,她叹了口气,走向她,拉着手把她拽了过来。
“小梁有句话说得对,我们应该顾忌你的感受,我们做父母的,也要反省自己。”
“老夏,和菲菲说声道歉。”
“爸,对不起,我的确不对,辞职这件事,我不该瞒着您。”
夏菲率先开口,“但我很在意您的看法,您真的对我失望吗?”
夏向东把打火机丢进衣服口袋里。
诸如此类,司空见惯的沉默父亲,不会表达,在家庭里低不下头颅说道歉。行动表示歉意,比说句对不起容易。
“没有。”
夏向东往门口走,只说:“辞不辞职,你自己考虑清楚吧。”
擦肩而过时,梁宗眠和他一起走下楼。
楼道里,梁宗眠偏头,温和出声:“也期待您能考虑清楚,也许您女儿只想听到一句道歉。”
夏菲回到卧室,洗漱完毕爬上床,翻来覆去,没有睡意。眼眶干涩酸痛,偏头痛,这是她哭过后的后遗症。
拿起手机来看,夏菲看到微信的未读消息,李徐风发来消息。
30分钟前。
李徐风:操!我爸这大嘴巴子,我辞职回家这事吹到你这里了?
5分钟前。
李徐风:哇操!你也辞了?咱俩什么缘分哈哈哈,你爸更恐怖,咱夏老师怕不是劈头盖脸一顿臭骂。
夏菲在聊天框停顿,输入又删掉,不想理他。
退出微信的一瞬,梁宗眠的消息弹了出来。
梁宗眠:晚安。
夏菲:晚安。
发送完毕,夏菲看了一会儿聊天界面,定格在彼此的“晚安”上。
半晌,她哀嚎一声,拿起枕头闷住了隐隐作痛的脑袋。手机滑落,“哐当”一下砸在了脑门上。
“夏菲啊夏菲,淡定一点,你不是纯情少女了。”
夏菲龇着牙,额头一下一下去磕闷在脸上的枕头,瓮声自言自语。
夏菲不知什么时候睡过去的,睁开眼时,已是第二天早晨。
揉着沉沉的脑袋下床,拉开窗帘,明亮光线盈满房间,听到鸟雀啁啾。
这不讲形象的大哭过后,太阳穴钝痛,后遗症堪比宿醉。但心情却异常平静,海岛上生活节奏很慢,什么都不紧不徐的,窗外的早晨很清静,天际是洗水蓝。
夏菲在这一刻,回到清凉岛的第七天早晨,和自己达成了和解。
我需要改变,然后重新审视自己的生活,夏菲心里想。
走下楼,闻到餐厅里热咖啡的香气。
正准备往餐桌走去,门口的风铃声“叮呤、叮呤”一阵乱响,李徐风抱着两个沉重纸箱,印着橙色和红色水果图案,上下叠在一起。
“夏菲,过来搭把手!”
清亮的声音一出,客厅陆续冒出来人。
余惠美女士:“嚯,个死小子,吓我一跳!”
李徐风嬉皮笑脸:“嘿嘿,师母早上好啊!”
梁宗眠从落地书架下的沙发出来,瞥了年轻男人一眼,转眼看向夏菲:“早。”
夏菲:“早。”
“早什么早,快过来呀,我老头让送你家的水果!不要我拿回去了!”
夏菲抱臂,唇一扯:“请便。”
“哎哎哎,夏学姐,求求你帮帮忙,搬过来可累死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