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醒了!”于佳佳招呼邱野,“她醒了她醒了!”
归海梦在一迭声的兴奋呼喊里睁开眼睛,她睁眼看见雪白的天花板,僵硬地转了头,瞳孔恢复焦距,视线渐渐就被病床和病床边上的设备填满。
“?”
归海梦缓缓打出一个问号,她的记忆还停留在跟卓槐吵架的那个晚上,此刻看见陌生的场景,头一个念头就是自己出事了。
“我被附身了?”她轻轻地问,声音有些沙哑。
邱野探了个头:“我什么也不知道,我是被卓槐叫过来的。”
他们跟归海梦说明了情况,卓槐说她有危险,所以他叫着于佳佳去教室里找归海梦,只看见昏过去的归海梦,和地上一大摊粘稠的鲜血。
吓得他们以为归海梦怎么样了,赶忙把她送了医院。
归海梦听得懵懂,她检查了一下身体,并没有伤口,她也没喝酒,按理说是不应该被附身的:“血是谁的,你们知道吗?”
“不知道,不过那个日本交换生说他会处理,让我们别管。”于佳佳担忧地摸着她的额头,“你难不难受啊,什么都不记得了?”
归海梦点了点头,心道大概还要问芦屋凉也,抬头看向邱野:“卓槐呢?”
“不知道,不过他母亲的男朋友把他行李拿走了,看表情似乎很焦急。”
归海梦拧着眉头,她没办法推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脑袋还有些昏沉,便垂下了头,蓦得发现自己手上空空如也,一心镯不见了。
归海梦猛地抬头。
是了,她现在才发现不对劲来,病房里向来鬼魂聚集,放眼乌泱泱一片,可现在——她全看不见了。
“我手上的镯子呢?”
归海梦指着手腕,急急问:“你们有没有看见?”
于佳佳认真地想了想:“好像碎了,我在教室里看见了碎片,但后来碎片被你那个交换生拿走了。”
“他人呢?”
“你别急,你别急。”邱野忙安抚她,“他说他有事要忙,到时候会来找你的。”
邱野要赶着回家,于佳佳陪着归海梦回学校,不一会儿就被爸爸接走了,只剩下什么都不清楚的归海梦站在宿舍楼门口,心情复杂。
她很怕鬼,最初戴上这镯子的时候,一边被那个世界折磨一边还要承受异样的目光,她天天巴不得摘下来。
只不过这一年来经历了很多事,见得东西多了,突然觉得鬼不可怕,尤其卓槐还一直陪着她,偶尔她还挺感激一心镯的,连老公都帮她选好了。
突然镯子不声不响被摘了下来,她还有些不适应,半晌又生出莫名的失落感,她大概是再也看不见鬼了,同样也不再知道卓槐的世界是什么样子。
芦屋凉也拿着扇子出现在她面前,轻轻叹了口气:“果然还是发生了。”
“什么?”
归海梦迷茫地眨眼睛,而后问:“艾大波在你身边吗?”
“……他在蹭你胸。”
归海梦下意识要警告,又苦笑一声:“算啦,我反正是看不见了……到底发生了什么?”
“先走吧,路上跟你说。”
“去哪儿?”
“带你见卓槐。”
凉也领着归海梦做了最后一班高铁,归海梦下意识看了下窗外:“那有个卧轨自杀的鬼。”
“看见了。”凉也神色悠闲,示意她坐,“我好歹也是个纯种的,镇得住,别担心。”
归海梦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坐在了他旁边,认真问道:“卓槐呢?”
“在家里,那天正好他继父来学校看他,所以我请方叔叔把卓槐带回家了,不然会出乱子。”
卓槐一向面面俱到,在鬼魂一事没出过乱子,归海梦听凉也这么说,心里顿时一沉。
“……所以,我的镯子为什么会碎?”
乌青的月色高高悬挂在天上,晚风呜咽着敲打窗户,高铁内人声低浅,多的是寥落的寂静。
芦屋凉也沉默半晌,才开口道:“我不知道我家族是怎么对你们说的,但大约跟现实有很大偏差。”
“你应该知道我有一个同父同母的亲妹妹,叫芦屋雪奈,她本来是我的妻子。”
“但很早前,她就死了。”
芦屋族内家规很严苛,从出生起每个人都是分开单独教习的,不与亲人同居,长到这么大,芦屋凉也很少见到父母,更不要说亲妹妹。
关于芦屋雪奈,他都是从别人口中丰满的人设。
雪奈是个特殊的阴阳师,她没有阴阳师最基本的能力,阴阳刀排斥她,她唯一的能力只是在碰触鬼魂时才能看见他的过去。
太鸡肋了,也因此,家族觉得她很废物,于是不再教她,让她随着母亲一直生活。
芦屋凉也不时听到过那些流言蜚语,轻视和取笑不加掩饰,偶尔路过侧宅时,能遥遥看见跪在地上一个弯着腰的影子。
但封闭式的学习让他亲情意识很淡薄,虽然知道她过得不好,可他也未必强到哪去,因此从没替她出过头。
后来他被选为继承者,突然一切都变了。
他看见端端正正等着和他团聚的父母,他们对他用了敬称,十句有九句半都带着鸡犬升天的惊喜。
他们谈恭喜,谈惶恐,谈他的未来光明,唯独不谈亲情。
他就面无表情听着,淡淡应一声,把他们油渍一样溢出来的掌控欲轻轻撇去,假装自己听不出他在亲人心里作为工具一样的存在。
那是他第一次近距离,也是唯一一次看见芦屋雪奈。
她是同他血缘最为亲近的人,注定成为他的妻子,因着这点独一无二的优势,她被家族容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