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非常捧场:“为什么?”
“自然是因为这段时间父亲愁的捐粮之事,小七曾听好友厌凉兄说,京城灾民众多,粥铺日益难以为继,住不下那么多人,便大部分时候都是给一碗粥,又给一碗生米,希望大家能够不要每天都去,以粥场拥堵不堪发生踩踏事件。”
“可是负责发生米的粥场衙役每回给的生米装在袋子里都让人瞧不出有多少,生怕别人的比自己的多一些,所以经常发生抢夺事件,屡禁不止。”
“我就想着,为什么不当场将每一袋米都撑给灾民看呢,但后来又想,衙役叔叔们已经很辛苦了,自然是没有那个时间再称秤,这件事叫我想了许久,终于是想明白了,原来大家要的是一个公开透明,要知道别人也称了多少,拿了多少,直接当场用勺子挖给他们看不记得了?”
“爹爹说我讲得对,可粥场用的挖米碗大小不一,换成一样的,也很容易因为衙役手倾斜程度,直接滑出去,用竹子做的这个就不一样啦,里面裹了一层贴合的棉布,还是娘亲自帮忙缝的。”
说到这里,顾小七指了指面前的四个盛米器具,从第一个的圆柱形,到第二个的半圆形,再到圆锥、正方体,终于说道了重点:“但是因为我贪玩,觉得只做一个模样的挖米勺子,实在是没有什么意思,所以,如大家所见,请问这四个盛装器具,哪些装米的斤两分毫不差呢?”
顾家的公子们分别坐在顾小七座位的附近,看见小家伙说话完毕,便很捧场的带头鼓掌,啪啪啪啪,领着顾小七鞠躬,然后回到座位上:“对了,除了不能直接用他们来装东西测出体积,大家可以动动你们的手指头,用我放在上面的尺子去随便测量一下,然后给我一个答案就好啦。”
顾小七终于是说完了,却又活泼地歪着脑袋问身边的好友:“对啦,我需要给一个时间限制吗?”
薄厌凉无奈的笑道:“清谈会是没有时间限制的。”
“哦,那我就慢慢等吧,希望不要太晚,我还想回宫吃午饭呢。”
——这是何等的猖狂?!
柳公与诸位四大世家的其他学生简直不敢相信这七公子究竟是当真有本事,拜了什么出世高人,还是说又在耍他们玩!
自古以来就没有说是只用尺子就能算出那半圆形的勺子容积,也没有说是能够算出圆柱体的容积、锥形的容积,除了正方体,其余物品的体积都是将需要计算体积的物品直接放进装满了水的桶里,再将溢出的水测量出体积。
现在看这小家伙的意思,是只让他们用一把尺子就将四个勺子的容积算出来,这难道是那位董浮图的意思?
四大世家之王家,素来在算术一学中颇有造诣,祖上曾研究过圆的计算,只是最终算出的结果不尽如人意。
如此深奥之算法,区区一个小童如何得知?!定然是那董浮图不知道从哪里得来了算法的奥妙,交给了这个小童,不然这样一个才从乡下进入京城没有多久的小孩子,怎么可能出这样一道题目来为难他们?!摆明了就是想要他们丢脸!
王公本名王卫,生得一张圆脸,吃喝讲究随心所欲,极爱喝酒,前朝之时,家中众人官位所占还好,秉承着吃好喝好,长生不老的原则,王卫其实很知足,他年纪不小了,图的也不是什么流芳千古,要的只是守着这份家业,守着这个王家的地位名声不变,那么百年之后,到了下面,老父亲和老祖宗们才不至于不认他这么个子孙。
所以纵然是改朝换代了,王公也悠悠闲闲,没有多么去巴结新朝皇帝,让捐粮,也就跟着柳公随便捐一点,柳公的老儿子柳悟尘被气得吐血倒在床上,大半年都不能下床,王公甚至还私底下嘲笑了几次,毕竟柳公是上赶着去巴结新皇帝之子,得了这种下场,谁能不开心呢?
在王公看来,柳公实在是太过多虑小心了,因为今天的清谈会,已然来往他们其他三家数回,要的就是希望他们四家能够商量出一个对策出来,不然恐怕新皇会如同前朝皇帝一样,被董家的歪门邪道所迷惑。
王公当时还笑着说了一句‘这又有什么?纵然是被歪门邪道所迷惑了,柳公如此大才,兴许再资助一个新皇登基,也未尝不可啊。’
然而玩笑是归玩笑,王公太清楚柳公这次不过只是眼光毒辣,所以才得了这么一个赢的机会。
可赢了之后,实在是太过把自己当成一回事儿,好像他王家也是攀附柳家的那些乌合之众,没了柳家就不能再在乱世生存一样!不过一个小小清谈会,往年可都是轮流在董、王、金、屈、柳之家中举办,现在却一副日后都只能在柳家举办一样,听着,便是没由来地恶心。
因此,这段日子,王公对柳公怕一个五岁孩童怕得煞有介事的模样嗤之以鼻,谁知道今日却栽了跟头,原本打算在自己擅长的领域,给皇家的众人露一手,也出出风头,让大家不要忘了,四大世家可不止一个柳公,却没成想第一道题便是如此古怪,暗藏杀机!
王公气不打一处来,抖着圆脸上的肉,便傲慢淡漠地道:“七公子,老夫尚有疑问,可否解答?”
顾小七看向那长得和沙皮狗有些微妙相似的王公,恭敬道:“王公请说。”
“清谈会可不是什么过家家的游戏,要的是真实,公平,必须是拿自己的问题来发表,而不是让某些人借七公子的口来捣乱。”说道这里,王公也看了一眼从顾小七开始说话,便一直一言不发的董浮图。
这意思实在是非常明显,是职责顾小七的所有一切聪明才智,不过都是董浮图教的,是伪装出来的,王公不惧权威,为了维护清谈会的公平公正,站出来端正清谈会的风气,实在是应该获得掌声!
顾小七:掌声个鬼!
顾宝莛小朋友就差没跳起来骂娘了:“王公这话说的小七不懂,凭什么我出的题目,王公不会,就说不是我自己出的,而是抄别人的呢?你说我抄董先生的,可我今日才见到董先生,这很多人都可以作证。”
“还是说,连我爹我娘说的话,王先生也不信?”顾小七端出老爹这尊大佛来。
王公果然皱了皱眉,抿唇,半响后,抖着花白的胡子,说:“老夫并非不会,也并非质疑七公子,只是强调一声,问一问罢了,既然七公子否认,又有人证,老夫也就明白了。”
顾小七:明白了就给我道歉!
但是今天顾小七知道,自己可不是来发飙展示自己的咄咄逼人,他要以学术服人:“既然如此,王公想必也知道小七所出题目的答案了吧?”
王公被迫赶鸭子上架,站起来,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走到大堂上,装模作样的走过去,拿起尺子便开始丈量手中编制细的竹勺,乍一看十分严谨,把四个竹勺的长宽高等数据纷纷记录下来,然后……便没有然后……
“柳公不来看看?”王公测量完毕,将柳公拖下水。
柳公一本严肃的看着王公,说:“此题所需时间恐怕过多,不如直接进行下一个环节,让七公子不必坐在那里闲等,也做一做老夫的题目,如何?”
顾小七微笑:“柳公能如此想,那真是太好了,实不相瞒,我也觉着就这样等着,有些浪时间,不如各位世家先生一起将自己的题目写下来,给小七我就算是出了一张卷子,我一口气做完,怎么样?”很好,‘我要打十个’的气势应该出来了。
顾小七此话一出,众皆哗然。
四大世家中的金家家主金柴一拍桌面,道了一句:“胡来!规矩岂能儿戏?!这里不是考试场所,是清谈会,文人交流学问的地方,怎么就成了你的考试现场?!”
金家家主金柴生得一张武将的脸,却又只是空尤气势,身高是硬伤,光是坐在那里,便平白比别人矮一个头,所以顾小七即便被吓了一跳,也能顶得住,也皱着眉,理直气壮道:“金先生此话差矣,本身开始的时候,柳公便说了今日的清谈会与以往不同,为什么不同,就是因为要考试,你们对我进行考试,我对先生们进行考试,公平得很,何来破坏规矩,即便破坏了,那也是柳公的错了。柳公,你说呢?”
柳公看了一眼金柴,金柴和他们家有联姻,所以关系比其他世家自然是要更加密切一点,被亲密的队友捅了一刀,柳公也只能装作没有受伤,大度地说:“七公子言重了,金先生也不过是情绪激动了一些,他素来是最爱按规矩行事,乍然改了规矩,难会有些不适应,还请七公子不要怪罪。”
顾小七摇头:“柳公哪里的话,我只是想要做题,我爱做题。”
柳公深深看了顾小七一眼,连同在一旁,的的确确是刚从牢里放出来的董浮图也一并看进了眼里,声音温和道:“七公子如此来势汹汹,恐怕我们的四道题目七公子根本不放在眼里,只是不知道董先生对七公子出的这道题是何看法?七公子很是看好董先生啊……”
柳公一边说着,一边在纸上写下自己背诵在心里的题目。柳公一动笔,其他人自然也没有理由拒绝,纷纷将自己准备的题目写在纸上,由柳管家送到顾宝莛的手边。
而被问话的董先生跪坐在桌后,毫无任何名家的居高自傲,听了问话,当即便双手一摊,承认说:“七公子此题于浮图而言缺少一个关键的数据,因此无法得出结论,只能靠猜,可猜显然不符合算术范围,所以董某自愧不如,这场,输了。”
得了四张卷子的顾小七意外地看着董先生——这可是来到这个世界后,遇到的第一个对他如此恭敬客气的文人,嗯,薄先生不算,薄先生文武双全,不是人,是男神。
“董先生客气了。”顾小七害羞地咬了咬下唇。
董浮图则干脆利落地对着顾小七鞠躬,说道:“还请七公子赐教。”
“这、不必行此大礼的!”顾宝莛怪尴尬的,这可是老爹都想要请出来的文学大家,怎么一本正经地向他磕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