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刚想拒绝,却发现李叶改成一只手握住她的脚腕,另一只手抓住她的脚掌。她出身高贵,后来虽然习武,可师父和同门无不都是女人,后来出门闯荡,也和男人交手过多次,少不了有身体接触,却没有一次感觉像现在这样奇怪。那人感觉脸上一烫,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正望着李叶的脸发呆,赶紧说:“我怕了你了。你发誓只见一面就好?”
李叶点点头,道:“正事,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那人心想反正受制于人,一会儿放开自己重新打过不一定谁胜谁负,再者说见一面也无妨。她不知道的是,她的这一举动,不但直接导致严蕊一家永堕yín靡地狱,就连她自己和师门,也因为今天的事而埋下祸根。
那人叹了口气,提高声音道:“蕊姐姐,实在是无可奈何,你就出来吧。”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那人出来的房间。一个白衣盛雪的飘飘仙子从中走出,衣角绣着的几朵梅花,似乎又在暗示着她已然跌落风尘。她的皮肤如玉般光滑剔透,整个人仿佛用整块大理石雕刻一般,似乎真的是不是人间烟火的仙女。
她出来后,望向李叶,软言劝道:“这位少爷,我师弟为人鲁莽,看在大家都是来这里寻欢作乐的份上,还请高抬贵手。”
樟小枣一直在一旁看戏,直到严蕊出来,看到她的相貌后身子直接软了一半。
等听到她的声音温婉动人,另一半身子也软了,浑身上下只有一处还硬,扶着栏杆不停地向下滑,口中不停地念着:“仙女,仙女……”
那人没有像其他人一样看向严蕊,而是一直在注视着李叶的表情,见他没有和其他人一样对严蕊的外貌表现出痴迷,暗地松了口气,心中涌出些许欢喜。忽然脚上一松,已经被李叶放开,嘟囔道:“雕虫小技,小人行径……”嘴上虽然这么说,实际上却是希望李叶多抓一会儿,即便不抓上和天长日久,以自己的功力,再站上个把小时绝对不成问题。
这一放手间,樟小枣已经上前笑嘻嘻地询问严蕊是哪里人,会什么小曲。严蕊不便拒绝,却也柳眉轻皱。李叶走到樟小枣身边说了什么,樟小枣失望地叹了口气,道:“要是能和这位美女一亲芳泽,那便是死也值了。”
李叶拉着樟小枣要走,那人拦住了他,道:“喂,你叫什么名字?”
李叶摆摆手,道:“一戏水江湖客,问名字做什么。”
那人不肯放弃,道:“那咱们约个时间,在打一场!”
“好啊,”李叶说,“那我们后天子时在这里的门口见面。”
那人点了点头,说:“我叫秋堇,你若是没找到我,和老鸨问这个名字就行。”
李叶问过老鸨,拿钱赔偿打碎的家具摆设,老鸨笑着称谢,正要接过来,手里却又被塞进了些东西,老鸨一愣,但反应极快,悄无声息的收了,脸上一点不见异样。
李叶和樟小枣出了妓院,樟小枣还恋恋不舍地回头道:“怎么还要等几日,今天不行吗?”
李叶劝道:“樟公公,这人师门明显不俗,还是先调查清楚,以免染上什么麻烦。”
樟小枣好不失望,李叶笑着请他去家里坐坐,却并没有带他回平国公府,而是带他去了姐姐家。李仙客见二人到来,热情的迎了出来。樟小枣没能抱得美人归,心里本来老大的埋怨,可看到李仙客后,立马就把刚才那些不情愿扔到了九霄云外,眼睛直勾勾的在李仙客胸口、屁股打转,口水都要流了下来。李仙客被她看得用团扇遮脸轻笑,将二人迎了进去,亲自帮二人倒上茶水,樟小枣假装接茶杯,一把抓住李仙客的手,肆意的揉摸。李叶笑道:“贤弟竟然和家姐一见钟情,我们姐弟从小父母双亡,不如就让我当个见证,在这里就将家姐许配给你。”
樟小枣吃了一惊,连忙道:“这怎么行,令姐金枝玉叶,而我却只是……”
李叶笑道:“你我兄弟相称,不分彼此,如果不答应,那便是嫌弃哥哥高攀了。”
樟小枣缓住心神,脑子一转,已经有了计较,道:“弟弟毕竟在宫里当差,不方便有家室。不如这样如何,我们先做了夫妻,只是不对外宣布,你还是叫我樟公公,我还是叫你李将军,私下里,我再叫你小舅子,你再叫我姐夫。放心,我一定不会亏待你姐的。”
李仙客笑道:“我弟弟早就跟我说了不少你的事,小枣你是当世的大英雄,大豪杰,怎么会亏待我一个小女子呢。”
樟小枣本就有吃了就落跑的心思,听李仙客这么说,反倒有些不好意思,转念一想,这本就是他用来讨好自己的方法,只要自己日后多帮衬他们姐弟,便不算亏待,当即正色发誓:“樟小枣若是这一生一世亏待了仙客,就叫樟小枣天打五雷轰,樟小枣不得好死。”
李叶笑道:“在这里拜堂确实简陋了些,好在我们本就是江湖儿女,不必估计这么多礼节,拜堂什么的不如改日再办,后面已经收拾出了一间卧室,老弟你晚上还要回宫,不如现在就先洞房了吧。”
樟小枣也是一样的心思,听说连床都准备好了,抱着李仙客便向新房走去。
李叶在外面等着,忽然好奇心大起,躲在墙根,听里面的声音,李仙客先是惊讶不已,后来嬉笑yín荡,和常人无异。李叶暗暗称奇,先已去忙事,等到日头偏西,樟小枣才得意地搂着李仙客出来,李仙客满脸羞涩,樟小枣和李叶道声别,回宫去了。李叶关上宅门,问:“如何?”
李仙客笑道:“你老姐出马,还有搞不定的人吗?动手吗?”
李叶摇摇头,说:“近来皇上借口查了东北的地形,少不得又要派亲信去探查,他肯定是第一人选,即便想动手,时间也不够用。再者说,也总要我当了女婿才好下手。”
李仙客不解,问道:“为什么?这不是缓兵之计吗,如果你成了他家女婿,到时候不是也要收牵连?”
李叶笑道:“正是。如果我置身事外,皇上不但要疑心我排除异己,满朝文武也会说我忘恩负义。可如果我收到牵连,不但皇上可以趁机削去我的爵位,对我放下心来,其他人也只会说我为报旧恩而无辜获罪,一箭双雕。那个家伙讨厌大女儿,没想到最后却便宜了我,恐怕他想破脑袋也想不出其中关键。”
李仙客虽然冰雪聪明,却和李叶各有所长,对于这种事一知半解,也没听太明白。李叶忍不住问:“姐,我就想知道,他一个太监,究竟怎么……”
李仙客打断李叶的话,说:“不是我不想告诉你,只是有些事你还是不知道为妙,否则下次见面难免露出破绽。”
李叶立刻不再追问,改问到:“姐,你也太厉害了,你怎么知道美人计对他好用?”
李仙客得意洋洋地说:“你姐我这些年可不是在这里白混的,自然有我的消息来源。不过我的美人计再妙,也没有你驱狼吞虎之计妙啊。”
姐弟相视大笑。
临走前,李仙客递给李叶一包银子,李叶颠过分量,递还给李仙客,道:“姐,你各处打探都需要钱,还是你留着吧。”
李仙客一阵心酸,差点掉下眼泪,笑道:“我不是怕别的,就是怕你没钱打赏下人,他们去皇帝面前告你的状,那可大大的不妙。”
李叶老大为难。在自己的地位,如果想要结交朋友,只要掏出钱来立刻一抓一大半,问题是没有钱。皇上处心积虑想找自己把柄,自己就不能在工作上下手,其他地方哪儿还有什么收入,要是今天不接姐姐给的银子,当天就要揭不开锅。
李叶把心一横,道:“不用了,我虽然没有现钱,但东挤挤西凑凑,怎么也能应付过去。”
李仙客正色道:“做事应当大气,现在剩下的钱,未来定会十倍百倍的还回去。”
李叶听她说的在理,也就不再推辞,收下了银子。
另一边,樟公公回宫后立刻被李睚招去,屏退左右,详细问了经过。樟公公收了李叶的钱,也就没有添油加醋照实禀报,当然去妓院和李仙客的事略过不提。
李睚听说李叶饮宴同僚,却并不和任何人显露出亲近,边在上书房里快速的转圈,边陷入了沉思。樟公公不敢打扰他的思路,在身后一直跟着。
李睚想了一炷香的时间,说:“若是他大胆的去收拢人心,我倒是不怕了。
这人心机极深,现在只是暂且隐忍,我倒也抓不到他的把柄。幸好他年纪还小,根基不深,难成气候,一时也不着急杀他,只是也不能放任,否则等他羽翼丰满,我们怕是反倒要受制于他。”
樟公公不解,问:“这李叶不过是个骠骑将军,一没兵权二没部下,有什么值得担心的的?”
李睚踱步许久,叹道:“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这话是不错的。民便像是水一样,为君者看似飘在水的上面,可稍有不慎,就会被水覆灭。那些少数民族,来势再猛我也不怕,他们虽然彪悍,但和我们生活习俗不符,是没法儿在中原久住下去的,呆的越久,败的越快。我本想这场仗还要打上几年,等到我再大几岁御驾亲征,再逆转局势,没想到他们败的这么快……”
李睚抚掌摇头:“民为贵,君为轻,这话是不错的。可恨有人操纵民意,让君与民相对,最终结果必然是两败俱伤,古往今来的帝王,最头疼的便是这一点。
按照你说的,那个李叶未必是什么大奸大恶之人,或许的确能成为国家栋梁,但我听闻李叶在民间和军中声望极高,有些地方甚至只知道李将军是谁,不知道皇上是谁。这样下去,即便他的人品再好,他的属下也难免产生想法。有朝一日黄袍加身,他就算不想反,他身边的人也不会允许。我很喜欢这个将军,不想和他兵戎相见,这是其一。刀兵一起,生灵涂炭,我即便赢了,也会落得一个杀有功之臣的骂名,这是其二,对外人来说就这两点,但你我之间,我可以告诉你还有其三,我年纪和见识、行营布阵都不及李叶,朝廷里更没有能与之抗衡的大将,一旦开战,实在是胜负难料。所以我才必须盯紧他,不能让出现任何反叛的苗头,明白了吗。”
李睚见小樟子虽然不断称是,但一脸茫然,知道他胸中没有墨水,听不懂这些,笑道:“叫你平时多读点书。你先下去吧,以后要和李叶多多亲近。”
樟公公心中窃喜,这样即便以后皇上知道他和李叶去了妓院,也不能说什么了。更重要的是,不光要和李叶亲近,还要和他那个骚媚入骨的姐姐好好“亲近亲近”。
另一边,李叶去赴秋堇的约,提前半个时辰到了妓院。妓院晚上生意最好,基本上夜夜笙歌,从不关门。李叶到后,先叫出老鸨,却没有直接问她秋堇的事,而是又给了她些银子,道:“我见你眼光不错,人又机灵,是否愿意离开这里来为我工作?这妓院的营生,名声差还在其次,现在年轻力壮自然不怕,可一旦手脚不利落了,怕是身边连个养老送终的人都没有。”
那老鸨面有愧色,道:“回禀少爷,奴家本来也是富足人家的小姐,也是读过书,知道礼义的,奈何家道中落,流落街头,实在没有别的营生,才做了这皮肉买卖。又没生得一副好皮囊,没人垂青赎身,又害怕人老珠黄被赶出去,这才助纣为虐,当起了老鸨子。少爷如今要拉出奴家出苦海,奴家必定这辈子谨记少爷的恩情。”
李叶问了她几个问题,见她答的都很得体,甚是满意,又问她关于严蕊的事,这才知道了一段千古奇冤。
严蕊的父亲是个读书人,不知道做的什么官,总之是领朝廷的俸禄。由于对官场的腐败失望透顶,所以从小将严蕊送去学艺,希望她远离神都的是是非非。
不成想姓周的当了丞相后,到处罗织罪名排除异己,严蕊的父亲看不过去,便暗中搜罗了周丞相的罪证,希望能上达天听,不料中途被周丞相知晓,将他砍去四肢,放在罐子里用火活活的烤死,家里的男丁也全部都斩首,家里的女人本来要被判流放,幸好严蕊师门出面,证明严蕊一直在门中苦修,又花费了一大笔银子疏通关系,才保下家里的女人。只是严蕊也因此负债累累,不得已才来这里卖唱。
那个秋堇说是她的师弟,实际上是她的师妹,想帮严蕊还债,不料严蕊却很有骨气,宁愿来卖唱也不肯收师妹的钱,秋堇无奈,知道师姐从来是这个性子,只好每天将严蕊包下来。严蕊不愿意她这么做,但妓院有钱便收,她又是寄人篱下,也无可奈何。
李叶又问了严蕊家里还有什么人,了解到她还有母亲和妹妹,心想这严蕊果然并非凡人,即便收了师妹的钱,她家里男丁全部死光,为了生计她也只能出来卖唱,与其等到走投无路,不如在尚有余地的时候便主动出击,更何况她只卖艺不卖身,若是真的被好人家看上,倒也是条出路。这人外柔内刚,不能强求,也很难欺骗,只能从她的家人身上入手。
李叶让老鸨先在这里帮忙打探消息,等到时机成熟自然会来找她。子时已到,秋堇按时来到,遥遥看到李叶,两人眼神交互示意后,立马冲了上去抢攻。李叶见她身法灵动,速度极快,索性以逸待劳,留在原地。秋堇不敢托大,一上来便使出门内的厉害招数烘云托月,右手向李叶腰间拂去,实际上却是虚招,如果李叶上当被右手的“云”引走,左手的“月”立刻便直取其心窝。
李叶自然不会上当,推开一步,奇道:“竟然是迷迭手,你师父是谁?”
秋堇不答,左手顺势将长剑拔出,却又是早上使过的乱琼碎玉,却是她一直心里不服,想找回一局。李叶早有了准备,见她使出拔剑不退反进,抢到秋堇内线,这一来,手中的剑不但没有用武之地,还给了李叶可乘之机。另有一节,秋堇毕竟是女人,这种贴身的打法,即便能打赢,也甚不美观。秋堇见状,见长剑向空中一抛,右手抓李叶手腕,竟然要和他比试擒拿。然而李叶手腕一缩便从秋堇的手里挣脱出来,紧接着双手仿佛出现了无数的幻影,看的秋堇眼花缭乱,还没看清攻势,已经被李叶耍的转了一圈,左臂被牢牢的擒在身后。长剑从天而降,李叶抬脚将秋堇的剑鞘踢飞,正好合上剑身。
秋堇挣了几下都没挣动,知道自己的功夫和李叶相差太多,心中对他的钦佩又多了几分,道:“这次姑且算你赢了,不过等我回去请教过师父,一定能赢回来。”
“说的好,”李叶在秋堇耳旁低声说,“既然如此,那我为什么要放虎归山,让你有寻仇的机会呢?”
半夜时分的风格外的刺骨,秋堇却毫无惧色,道:“莫非你怕了?我早该想到,你也是个猥琐小人。”
“要是中了你这么粗浅的激将法,那我才是真的小人呢。”
“你——”
秋堇刚要再骂,李叶却突然放开了她的手臂,她反应不及,转了半圈才站稳,正好对上李叶的眼。她比李叶矮了半头,仰头痴痴地和他对视,看月光洒在李叶帅气的面庞上。
“怎么了?”
“没有……我……”秋堇一时慌乱,“我们这么有缘,结义为兄弟如何?”
“兄弟?”李叶挑挑眉毛,“那我可没兴趣。我已经有一个义弟了,现在只认义妹。”
秋堇脸红了,说:“我又不是女的,怎么认义妹?”
“这倒也是,”李叶故意道,“但如果你是个女人,我一定要娶你当老婆,才不会搞什么哥哥妹妹这一套。”
“为什么?”秋堇不解地问。
“因为我就喜欢这种会武功,有个性,偷偷想男人嘴上还不肯承认的女孩啊。”
秋堇脸更红了,道:“在说什么疯话,我一个字也听不懂。”
李叶见她扭捏的样子,哪里还有什么男人的样子,完全就是个娇羞的小姑娘,忍不住在她脸上吻了一口。秋堇吓得后退,道:“你疯了,我是男人啊!”
“是是是,”李叶强忍着笑说,“我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可能是我们上辈子是夫妻吧。”
秋堇暗感不妙,还是走为上策,然而转身后又突然不舍,回头道:“喂,你到底叫什么名字?”
“平国公,李叶。”
“得了吧,”秋堇不屑地说,“就你还骠骑将军?不想说就算了,真是的。”
秋堇跺跺脚,最终还是忍不住说:“喂,如果你想找我,就去怀贞坊的酒家找一个姓灵的人。”
李叶回道:“你若是想找我,半夜子时去平国公府最大的那间屋子西边就是我的房间。”
秋堇白了他一眼,消失在黑夜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