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旁边有一小块地方,站着七八个女人,高矮不一,偶尔有男人走上前去,
面对某个女人说些什么,那女人就把自己的手递给对方,一起走进舞池。
而当一曲结束,舞池里就会有那么几对走出来,女人微笑着,从男人手里接
过一两张钞票,然后重新站回到那一小块地方。
真的能赚钱!李秀玲终于找到了让自己不转身跑出去的理由,尽管她仍然面
红耳赤,两腿发软。
张晓芬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卢玉陪在她身边,告诉她哪里是卫生间,几
点开场,几点散场,什么样的曲子适合她这样不会跳舞的人陪等等。
因为环境过于嘈杂,卢玉不得不贴在她耳边说这些话。
她看到那些女人之间的交流也是这么进行的。
边说话,她俩边向那边走,李秀玲还是有些害羞,卢玉不得不陪她站在那群
女人后面一点的位置上。
万事开头难,总得有个适应的过程。
卢玉还在她耳边说着,告诉她注意看舞池里那些人。
许多有难度的动作不是想学就能学会的,但也有那么几对,仅仅是挽在一起
,随着节拍缓慢的挪动着脚步。
李秀玲不敢抬头,用余光瞟着那些人来回移动的鞋子,一边轻轻挪动腿脚,
在心里模拟。
正想着,一曲结束,人们纷纷回来休息。
李秀玲的目光又不由自主的被那些女人收钱的动作吸引过去。
一只手忽然伸到她面前,吓了她一跳。
她抬头,看见一个中年男人,比她高差不多大半头,笑眯眯的站在那里。
「跳一曲?」
男人问。
「啊……我……我不会……」
她慌乱的回答到。
卢玉在她身旁一边轻轻捅着她的腰,一边低声说:「去吧,快去吧。」
她还在犹豫着,目光闪躲不敢直视男人的脸。
卢玉抓起她的手塞进男人的手里:「她次来,不太适应。」
恍惚间李秀玲发现自己已经站在舞池里了,自己的左手被男人握着向侧面伸
出,男人的左手,则搂在自己的腰后。
两人面对面,她的前方是男人的下巴,男人呼出的热气就扑在她的脸上。
从左手上传来男人手掌的温度,一瞬间她的手就和额头一起冒汗了。
更要命的温度从腰后传来,男人的掌心和她的皮肤仅仅隔着一层衬衫。
这感觉让她的大脑一片空白。
尽管已为人妻,为人母,但她从没有像这样和一个陌生男人如此亲密接触过。
之前瞄着学的那点步伐全都想不起来了,音乐声中她感觉自己的腿硬的像石
头。
「次来?别紧张,跳舞就是一种娱乐,要放松,咱不跳那些费劲的,你
就随着我的脚步走就行……」
男人的声音混合着舞曲飘飘淼淼的传来。
她不确定自己说没说什么,就这样晕晕乎乎的过了六分钟,好像中间还不小
心踩到了对方的脚。
她好像是道歉了,但也记不得都说了什么,耳朵里都是自己的心跳声在回响。
音乐结束,男人松开了手,她还愣在那里,男人笑了笑说:「咱回边儿上去
吧,我好给钱。」
她这才反应过来,跟着男人走了回去。
看见对方掏钱,她从牙缝里挤出来一句话:「实在是对不起啊……」
男人把一元钱塞到她的手里:「没关系,刚开始都这样,你挺漂亮的,肯定
能学好。」
这一天下午李秀玲净赚了五块钱,虽然和心里预期的不太一样,但毕竟是有
所收获。
就按这个数算,一个月下来也是一百五十元,几乎顶得上在小饭店后厨刷碗
的价格了。
更何况这才是天。
反倒是卢玉陪了她一下午,自己一分钱都没赚。
这让她觉得很对不起人家,在舞厅请卢玉喝了一瓶五毛钱的汽水。
这在平时已经是她不可想象的事了。
回家路上她买了点菜,只感觉迈步都在发飘,整个人还没从紧张的状态下缓
过劲来。
由此之后的时间里,李秀玲从腼腆到习惯,开始了自己的陪舞生涯。
对家里她只说找了个打零工的活,丈夫工伤后丧失了大部分语言能力,只能
含含煳煳的表示知道了。
家里的经济仍然拮据,那个天文数字对于她而言仍然是个遥不可及的梦,而
且现在她也已经知道了,那真的只是个梦。
在亮灯区陪舞的女人,虽然也是为了赚钱,却没有人像她这样窘迫。
真正急需赚钱的女人,都在舞厅里的另一侧,那里有半道墙,再往里走,是
暗灯区。
这是她去舞厅的第四天,卢玉说的。
张晓芬就在那里,卢玉每天下午陪她站着,晚上,也去那里。
她当时惊讶的发现,自己竟然没注意到还有这么一片区域。
然而站在亮的地方看黑暗所在,终归是看不清楚什么的。
那道墙附近男人很多,再往里就只剩一片漆黑和隐隐约约晃动的人影,有几
盏小红灯在天花板上,发出什么也照不亮的光。
她问卢玉那边是什么环境,卢玉说是一个稍小的舞池,另外,那里赚钱比这
边快多了。
快多了是怎么回事?五元钱两曲。
但不是没有代价,代价就是跳的时候得让男人「摸摸」。
卢玉没再说什么,李秀玲也没敢再问。
后来她熟悉了环境,也逐渐开始从容起来。
卢玉就没再陪她,她知道,卢玉和张晓芬站在一起,就在那片黑暗里。
她倒是一次都没敢过去看看。
就这样,两个月过去了。
李秀玲每天赚一点,或多或少,维持在比刷盘子略高的收入水平。
丈夫仍然是下肢瘫痪的状态,说话也只能用简单的一些发音来表达。
女儿倒是说话越来越流利,经常逗得人发笑。
然而的时候李秀玲笑不出来,即使有笑容,也大多是给家人看的。
婆婆偶尔会开导开导她,但这并不起多大作用,每个人都明白,这个家最大
的问题是需要钱。
而这个问题,随着债主登门变得越发紧迫起来。
当年丈夫工伤时,他的单位效益就已经很不好了,尽管报销了一部分手术和
治疗费用,仍然需要家人自己筹措剩下的缺口,当时李秀玲的婆婆把老家的房子
都卖了,因为着急,还被人压了价。
除此之外,又不得不向别人借了几笔钱。
这其中,最大的一笔钱来自刘哥。
其它几笔则分别来源于亲戚和几个熟识的朋友。
刘哥当年和李秀玲在一个厂子,俩人最初还曾经有过那么一点点交集,刘哥
对李秀玲有点意思,但那时候她觉得刘哥不务正业,不踏实。
后来刘哥办了停薪留职,据说是和几个哥们从南方倒腾回来一些小商品卖,
一来二去就发了小财。
彼时万般无奈,李秀玲找到了他,刘哥二话没说,当时就拍了三万块钱出来
帮她补上了医药
费的缺口,只让她写了一张借据。
如今倒不是刘哥找上门来。
是个平日里做小买卖的亲戚,款子其实也不算非常多,五千元。
做生意,无论大小,难免有个资金周转不开的时候,何况当年人家实实在在
拉了自己一把,如今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有借有还,再借不难。
这都不是问题,问题是没钱。
能借的早都已经借过了,拆东墙补西墙,至少也得有墙备选才行。
好在毕竟是亲戚,也没有把话说绝,宽让了一个月的时间,让李秀玲「再想
想办法」。
于是李秀玲不得不面对这样一个严峻的形势——本文是情色,五千字下
来一直避重就虚,读者已经准备好骂街了。
读者就是上帝。
在命运、上帝与债主的联手逼迫下,她不得不做出决定。
至于她的委屈,她的羞耻,她因做出这个决定而进行的种种思想斗争和一些
琐碎的经历,本书就不一一表述了。
大时代背景下的一个穷苦女人,没有人关心她的那些不容易,所有和她一样
挣扎在阳光下的人都有着与其相同或类似的苦难。
时间就像一辆失控的坦克,会碾碎所有的坎坷,将一切,变成历史的尘埃。
序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