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报不完的恩,没有化不了的仇。人生在世不过几十年,能利用的时间实在太少,整日沉浸在仇山怨海中实在不值得。
生活可以沉重,心情不能颓废,否则人活一世也不过是多喘了几口气,根本没有生存的意义。
八个男人喝了两瓶五粮液、六瓶烧刀子,一人平均一斤酒,竟然没有一个人趴下,看来人要是心情好,酒量也是极大,但没有趴下不等于没有喝醉。
小丁仗着以前跟我是同个单位,硬是把我身边一个跟我打过架的保安挤到一旁,拉着我的手边哭边喝酒:“我他妈混蛋啊!我不该做对不起钢哥的事啊!”
我微笑着拍了拍小丁的肩膀,安慰他道:“过去的事情,不要再提了。”
小丁哭道:“不说我心里难受啊,钢哥!”
小丁放下酒杯,抓着我的手,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说道:“其实从第三批货开始就有次品夹在里面了,那时我去找赵胖子,他给了我五千块,所以我就当作没看见,之后他劝我跟着他干,一个月三千五百块的工资,比在宏远高多了,说过几次后,我就同意了,而他就开始用次品代替好货。刚开始我很怕,他就向我要了冯麻子的电话,然后告诉我没事,所有事情他都搞定了,这样一直到发完货也没有问题出现。后来他叫我做半成品检验,我就天天在车间里面不出来……”
我笑道:“原来你一直在滨海钢材厂?”
刚才那个被小丁挤到一边的保安说道:“钢哥,如果你一开始是说要找他,我们早就告诉你了。”
小丁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赵总要我改名,我就偷偷回乡里办了一张新的身分证,叫丁成龙。”
我“哦!”
了一声,点了点头。心想:怪不得我跑遍滨海都找不到他,原来他一直待在滨海钢材厂,也怪不得老五逮不住他,原来他换了身分证。
黑道有黑道的路子,这句话真是至理名言,小涛的兄弟遍布滨海各个角落,查个人比警察的效率高多了。
想想小丁也是可怜,每个月三千五百块就把自己卖了,被赵胖子藏起来不敢露面,而且看他跟这几个保安的关系,就知道平时在厂里也是个不招人喜欢的家伙,平时搞不好还有人欺负呢。
另一名保安说道:“这个厂早晚要出事!像钢哥这样的事情,已经发生过很多次,赵总得罪了不少人!”
其他几个人也连声附和。
小涛喝了一杯酒,说道:“钢子,要我帮你教训一下这个所谓的赵总吗?”
我连忙摆手说道:“不要,千万不要!我不想让他出事,这件事就算了,我自认倒霉,不就两百万元嘛!我还年轻,还能挣。”
几名保安看着我,眼神中透露着崇拜,大概我的胸襟之宽让他们自愧弗如。
小丁嘴巴张得老大,喃喃说道:“他竟然坑了你两百万元!”
我笑了笑,心想:如果他们知道,我是为了袁华和她肚子里面的孩子而放过赵胖子,不知道会怎幺想?
我不想在这个问题上多谈,扭头对小涛说道:“想帮我,就给我弄几颗石榴,多少钱我都买。”
小涛睁大眼睛说道:“你这不是在为难我吗?这个时候哪里还有石榴!”
一名保安听到我们的谈话,插嘴说道:“钢哥,你想吃石榴?”
我对他笑道:“不是我想吃,是想买几颗送人。”
那保安拍着胸膛,说道:“我去试试。我哥是滨海园艺场的,里面有石榴树,上个月,他带我去过他那里的地窖,什幺水果都有,肯定有石榴!”
我闻言大喜,对他喊道:“远不远?我们现在就去!”
买完单后,众人各奔东西。
那些保安还想把用报纸包起来的钱送给我,我摇头不接,然后跟小涛说这件事就这幺算了。
看到小涛点头答应,那几个人才放下心,千恩万谢地走了。
雪一直在下,小涛叫了一辆计程车,带上那名叫顺子的保安直奔园艺场。
顺子的哥哥就住在园艺场的宿舍,我们到的时候,人家已经睡觉了,但看来顺子和他哥的关系不错,只见他毫不客气地大声敲门,随即一个披着大衣、穿着裤衩的中年男人哆哆嗦嗦的打开门,顺子直接就冲进去,向他哥说明我们的来意。
顺子的哥哥想了一会儿,点头说:“有,不过不多,只有五、六颗。”
我闻言兴奋得差点蹦起来,一下子掏出二百块,对顺子的哥哥说:“我全要了。”
顺子的哥哥笑着推开我拿钱的手,然后让我们坐在沙发上,帮每人倒了一杯热水,他则跑到卧室穿好衣服,出来对我们说道:“你们等一下,我去拿。”
一刻钟后,顺子的哥哥回来了,手里提着一个袋子。
我打开一看,只见里面放着五颗拳头般大小的红石榴,心里顿时踏实下来,又想掏钱出来,但顺子却拦住我。
我笑了笑,只好作罢。
从顺子的哥哥的宿舍出来后,我叫了一辆车,向小涛和顺子道别。
小涛要了我房间的钥匙,说今晚不回饭店,明天跟我一起回去。
我想今晚我大概不可能回宾馆,就把钥匙给小涛了。
来到工人医院后,我轻手轻脚地进去袁华的病房。
看来袁华会感到孤单、害怕,只见她一个人在病房睡觉,连灯都不敢关。
我走到床边,轻轻把装石榴的袋子放到床头柜上,然后搬了张板凳,坐在袁华的身边看着她。
怀孕的袁华,脸上有些轻微浮肿,嘴唇比以前更加饱满,几缕发丝盖在脸上。
我伸出手,轻轻把发丝撩到一边,真想凑过去吻袁华的唇,却又怕把她吵醒。
隔着被子,我也能看出袁华那高高隆起的肚子,而里面孕育的是我播下的种子,我不知道过几天这个种子开花结果后会是如何美丽,但我知道,他或者是她的身体里,流着的是我李钢的血。
我把手轻轻放在袁华那高高隆起的肚子上,想感受一下里面的温度,然而隔着被子,我一点都感觉不出来,于是我悄悄掀开被角,右手慢慢伸进去,此时袁华穿着医院给的宽松孕妇服,我的手隔着那层薄薄的衣
服放在她的肚皮上,但才刚刚放上去,袁华就动了一下,还没等我抽出手,她的眼睛就睁开了。
一看到我坐在旁边,袁华吓了一跳,还以为是在做梦,便揉了揉眼睛,再次确认是我后,就板着脸说道:“拿开你的手!冰死了!”
我连忙抽出胳膊,看皮夹克的袖子上一片湿漉漉,连被子也被弄湿一小块,我觉得很过意不去,连忙扯过床头柜上的纸巾盒,抽出一张仔细擦着被子上的湿痕。
袁华皱眉问道:“都几点了,你还在医院干什幺?怎幺身上这幺湿?外面下雨了吗?”
听袁华这幺一说,我才觉得身体有点冷,毕竟病房内的空调开得挺强,此时头上的雪已经融化,冰凉的雪水顺着发根一直滴到脖子,让后颈上的衣服都湿透了。
我打了个喷嚏,呵呵笑道:“不是下雨,是下雪了。”
袁华没好气的白了我一眼,道:“你发神经啊!下着雪跑过来干什幺?赶紧回去睡觉!”
我讪讪的笑着,从床头柜上的袋子里拿出一颗石榴,放到袁华的面前,炫耀道:“看我给你带来什幺?”
袁华顿时愣了,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着我手中的石榴,然后又看了看我,眼眶突然一红,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我坐到床边用力地掰开石榴,剥出几颗晶莹如宝石般的石榴籽放在掌心,然后凑到袁华的嘴边,道:“来,你喜欢吃这个,吃吧。”
袁华坐起来,身体靠着床头,看着嘴边的石榴,最后伸出小舌头在我掌心舔了一下,把几颗石榴籽卷进嘴里,慢慢嚼着。
此时我的掌心中有一道湿痕,并慢慢扩大,逐渐凝聚成一道小溪流,顺着指缝滴落在被子上。
只见袁华的眼中流下如豆般大的眼泪,她慢慢靠在我身上,抱着我,嘴里喃喃叫道:“钢子……”
我充满爱怜地搂着袁华,抚摸着她的秀发,说道:“袁姐,你受苦了!”
别的孕妇总有老公在旁边守着,要他干什幺就干什幺,小夫妻恩爱得不分你我,然而虽然袁姐住的是高级病房,却是冷冷清清一个人,做什幺都是自己动手,这种凄苦,我不用体会也能想得到,所以我这个罪魁祸首唯一能做的,就是在她想要什幺的时候想尽办法满足她,只有这样才能让我的心里好受一点。
喂袁华吃完一颗石榴后,我扶着她躺下,然后坐在床边对她说道:“袁姐,今晚我不回去了,就在这里陪你。你困了就睡,不用理我,我看着你就行了。”
袁华白了我一眼,噘着嘴说道:“你看着我,那我怎幺睡得着啊?”
我嘿嘿一笑,道:“没事,你就当我是空气好了。”
袁华嗔道:“这幺一个大活人能当空气吗?你把外套脱了吧!都湿了,坐到我身边盖上被子,这样暖和。”
我闻言大喜,连忙脱下夹克和鞋子,掀开被子坐到袁华的身边。
袁华的身体挨着我,红着脸说道:“不许胡乱动啊!”
我笑了,在袁华耳边轻声说道:“我就算有那个心思,你身体也承受不了啊!”
袁华将头侧过去,小声说道:“谁知道你这个坏家伙,会不会突然兽性大发?”
我把双手夹在腋窝下暖和着手,嘻皮笑脸地说道:“至少今晚不会,以后就不知道了。”
袁华脸蛋更红了,扭过头,在我胳膊上咬了一口,说道:“以后鬼才见你!”
见手变得暖和,我轻声对袁华说道:“姐,我要摸摸孩子。”
袁华小声的“嗯”了一声,道:“轻点,别压着了。”
我躺了下去,手直接从袁华的衣襟里伸进去,摸着那圆鼓鼓的肚皮,感受着里面的律动,最后觉得不够真实,干脆掀开被子直接撩起她的衣服,让那白晰的肌肤暴露在空气中,耳朵贴上去。
其实我并没有听到声音,但我能感觉到里面有一种跳动,我一只手摸着胸口,另一只手抱着袁华,我可以感觉到袁华肚子里面的跳动跟我的心跳是一致的。
父子连心!那种感觉很神奇、很微妙,外人根本不可能有,我相信就算赵胖子来,也听不到那种声音。
怀里的袁华睡着了,而明天一早我就要走,袁华有跟我说,赵胖子每天上午会来看她,虽然我已经放下和他之间的恩怨,但我不希望他在这种场合见到我,因为这对袁华以后的生活会有影响。
看着怀里的女人,我有股想拥抱她一生一世的念头,虽然我知道这根本不可能,但是我更清楚,我和她的缘分并没有到此为止,这是一种感觉,我不知道是对还是错,只有让时间来证明。
天一亮,我就要离开滨海,下次再见到袁华,肯定就能见到我的孩子了,我有想过留下来等孩子出世,可是袁华几乎是哀求着要我离开。
我想:她还是爱着赵胖子,虽然跟我有了孩子,但并不代表她的婚姻走到尽头,她不想让以后的生活留下任何阴影,而我尊重她的选择,因为我知道有了这些石榴,她的心里一定会有我的位置。
孩子不是婚姻的最终产物,也不是激情的苦果,他是两个人的爱情结晶,灵魂与肉体的结合,或许很多孩子生下来时注定得不到全部的爱,但他却是两个爱人之间曾经相爱过的最有力见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