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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年11月5日
37、寄身峨眉
「快!去那边瞧瞧!」一个粗犷的声音道,「好生奇怪!那丫头的行踪怎的
到了此处,便没了踪影?」
郭襄抱着倚天剑,好像是自己最后的救命稻草一般,缩在一个狭小逼仄的山
洞里,不敢探头。由于她已经进入了大宋的国界之内,所以尾随的蒙古骑兵不敢
明目张胆地追击,换成了一批黑衣人前来。这些高手看起来个个武艺不弱,用的
功夫也俱是各大门派的独门绝技,想来是元人在中原的走狗了。
就在昨天,郭襄路过一个镇子的时候,在镇上遭遇了这群黑衣人。打斗之下,
郭襄猛然发现,这些人的武艺大多不在自己之下,好在自己手中有宝剑作为倚仗,
这才脱身而出。不料黑衣人紧随其后,一路追杀。在路上,郭襄又与他们交手,
一时疏忽,被一剑刺中了肩膀,血流如注。
郭襄一路从襄阳城外杀来,也不知手刃了多少鞑子和走狗,身上也不知落下
了多少伤疤。能够坚持到现在,全凭着一股信念。只不过,慌乱之中,她也不知
道自己究竟有没有走错了道,只见四面俱是层峦叠嶂,危峰深壑,已是分不清东
南西北了。
「回禀上人,我等已经在四处查探过了,并未寻见郭襄的踪迹,想必她已是
从另一条道上走远了!」山洞外,另一个声音像刚才那粗犷的声音回报道。
那被称为上人的老者,身上披着一见道袍,看起来却像是某个观里的道士。
只见他点点头,道:「既然如此,那便赶紧召集人马,从那道路上追赶过去!」
郭襄不敢露头,只等那些人马的脚步声渐行渐远,这才从藏身之处探出身子
来。
「哎唷……」郭襄刚抬脚,便感觉肩头一阵剧痛。肩膀上的剑伤又像被撕裂
了一般,鲜血汩汩地流了出来。
忽然,她听到身后有些细微的动静,急忙抖擞起精神,拔剑在手,大喝一声:
「什么人?」
倚天出鞘,日月同辉,如月光般挥洒的银光,顿时照亮了整个山谷。可是她
一用劲,肩头便愈发疼痛。一滴鲜血落在剑刃之上。可是倚天剑好像杀人不沾血
一般,血滴立时化成了红色的滚珠,从剑尖上落了下去,正如雨点落在荷叶上。
「姑娘!」身后之人见郭襄亮出了宝剑,惊得失了颜色,急急后退。
郭襄一见那汉子,面目虽生得丑陋,但眸子里见不到半点敌意,不禁松懈下
来,把宝剑垂落,问道:「你,你是什么人……」话未说完,已是眼前一花,昏
了过去。
郭襄身上多处受伤,几乎流尽了身体里的每一滴血,能坚持到现在已是不易。
等她醒转过来时,却见自己身在一个茅草屋里,卧在一个热乎乎的榻子之上。
她急忙下意识地摸了摸身边,倚天剑已是不知去向,心里一惊,急忙从床上
坐了起来。
正在此时,茅屋的门被吱呀一声推开了,一个二十多的村妇从外头走了进来,
见郭襄坐在榻上,急忙放下手中刚刚端进来的药碗,道:「姑娘,你醒了?」
「我现在在哪里?我的剑呢?」郭襄对那村妇多了几分戒备,警惕地问。
村妇和蔼地笑笑,「喏」了一声,指指郭襄的床头。原来,她的倚天剑正完
好无损的放在床头的柜子之上。
郭襄急忙将宝剑抄在手中,握紧了剑柄,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村妇似乎有还害怕郭襄手中的宝剑,不敢近前,道:「姑娘切莫慌张,我等
不过是峨眉山下的猎户,我丈夫姓方。今日他进山狩猎,却见姑娘昏倒在山上,
便将你背回来救治。冒犯之处,还请过娘见谅!」
「你说什么?」郭襄大惊,「这里是峨眉山?」
「正是!」
「哎呀!」郭襄一拍脑袋,「想来是我慌乱之中,走错了途径,竟到了这峨
眉山下来了!不成,我得到合州去!」
「姑娘,你要去合州作甚?」村妇道,「那合州城如今你是万万去不得的。
鞑子的大军如今已经围困了钓鱼城,正如数年前那般,日夜强攻,片刻也不
停歇。
你若是去了,定遭鞑子……」
就在村妇说话的时候,屋外又进来一人,正是郭襄在昏迷之前碰见的那丑陋
男子,只见他一听妻子正喋喋不休,急忙冲上前来,一把捂住了她的嘴巴,斥骂
道:「你这疯婆娘,胡言乱语甚么?」一边说,一边把眼不停地在郭襄的身上转
着。
郭襄立时会意。原来,她从张大胯子的大营里杀出之时,赤身裸体,为了遮
羞,剥了一身元人的衣裳来避寒。想必那方姓猎户将自己当成了元人,方才有所
忌惮。
村妇从丈夫的手里挣脱,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道:「你这糙汉,慌张甚么?
方才我正与姑娘交谈,却见她的举止颇为贤淑儒雅,绝非元人!」
郭襄急忙道:「二位休要惊慌。这位夫人说得没错,我并非鞑子,乃是堂堂
正正的宋人!」
方姓猎户一听郭襄的口音,确是宋人,这才松了口气,道:「却不知姑娘为
何身负重伤,会出现在这深山之中?方才我又听闻你一心要去合州,这究竟是怎
么回事?」
「这……」郭襄不禁有些犹豫,一双眼又警惕得打量起这对夫妇来。
「哦!你这糙汉,问这些做什么?」村妇急忙推开她的丈夫,对郭襄道,
「姑娘既有难言之隐,不说也罢!只是这合州城,如今确是去不得的。两军交战,
你一个姑娘家入了战场,定然是凶多吉少。更何况,你现在还有伤势在身,还是
等养好了身子,再做打算吧!」
郭襄见这对夫妇倒也不是什么穷凶极恶之辈,便道:「实不相瞒,小女姓郭,
单名一个襄字。乃是襄阳城守备吕文焕大人幕下客卿郭靖之女……」
「啊!你是郭大侠的女儿?」方姓夫妇更是吃惊,「听闻郭大侠乃是不世的
豪杰,想不到我等夫妇有幸,居然能在这穷乡僻壤,遇见大侠的血脉,实在是失
敬!」
郭襄又接着道:「襄阳城破,我父亲战死在城里,母亲又遭鞑子所掳。在元
人攻进襄阳之前,我父母已铸下倚天屠龙,一刀一剑,令我与三弟破虏背负刀剑
而出。一路之上,慌不择路,不意竟误入深山,遇见了二位。若无二位恩公,我
今日想必已是横尸荒野了!」
方姓夫妇道:「郭女侠岂能如此说道?郭大侠一生为国为民,不求回报。我
等山野莽夫,能与郭大侠之女说上半句话,便已是觉得万幸!」
郭襄接着道:「我父母穷尽毕生心力,打造刀剑,如今我正是受了父母的遗
命,要将这把宝剑交给合州守备王大人!」
方姓猎户道:「郭女侠,在下倒是有一事不解。你若是想将那刀剑交给官府,
为何不东去临安,却偏偏到了这西蜀来呢?」
郭襄道:「鞑子攻破襄阳之后,转而攻打鄂州江防。由襄阳东去的道路已是
阻塞,不得前行。我闻合州守备王大人忠勇,便想着将刀剑交付与他,也好助他
守城之用!」
方姓猎户叹道:「郭女侠已是晚了一步,就在前几日,合州战事又开,鞑子
已将钓鱼城围得如铜墙铁壁一般,纵使女侠有郭大侠那般能耐,也是万万杀不进
那里三层,外三层的重围的。不如在此调养身子,从长计议如何?只是敝室寒微,
恐怕委屈了姑娘!」
「方大哥哪里话?能在此处落脚,已是万幸!」郭襄说罢,便放下了手中的
宝剑,又躺了下去。事到如今,也只能照着这猎户夫妇说的那样,等合州战事稍
歇,再入钓鱼城面见王坚父子。
过几日,郭襄的伤势在方姓猎户夫妇的照料之下,已是渐渐有了好转。这一
日,郭襄在病榻之上已是躺不下去,便落地下床,到了屋外。只见这峨眉山山势
奇峻,云雾缭绕,隐隐的,似有佛光宝气蕴藏其中,不由地赞叹道:「好一处名
山大岳!若是等宋元战事罢了,与母亲大姊隐居此处,倒也不失为一桩美事!」
说着,已是不由自主地落下了眼泪。
想起了战死的父亲和生死不明的弟弟,又想起了此时还在敌营之中的母亲、
杨过哥哥和龙姐姐,手中的倚天宝剑便隐隐龙吟,似有蓄势待发之态。
「郭女侠,你身子尚未痊愈,缘何下床走路了?来来来,快随我到屋里去!
今日我家那口子打到了一些野味,让我熬成了肉汤,正好给女侠补补身子!」
方氏手中端着一个破碗,不知何时已站到了郭襄的身后。
郭襄回过头来,道:「方大嫂,这几日襄儿觉着胸口烦闷,正好出来透气散
心!等天黑之前,襄儿自是会进屋去的!」
方姓村妇叹息道:「郭女侠,你如今既已在此落脚,便休要去管那些人间琐
事了!你若是一去,我,我……」说着,已是有了不舍之态。
几日相处下来,这村妇见郭襄煞是乖巧可爱,已是将她当成了自己的妹妹。
但只要一想到她出了峨眉山,又要赴刀山火海,便又是一阵心酸。
「你若是胸口烦闷,便舞一段剑法,派遣忧愁便是!」方氏道。
郭襄听了,点点头,手中的倚天立时出鞘,剑光耀眼,宛如天日。剑光所到
之处,无坚不摧,漫天剑影,摧得那落叶片片,俱被一刀两断。
「好!好!姊姊果真是好剑法!」忽然,一个如银铃般的女童声在两人身后
响了起来,一边拍手,一边活蹦乱跳。
郭襄急忙一回头,却见是一个七八岁模样的女童,样子生得煞是可爱,急忙
收住了剑势,笑着问道:「你这女童,不知从何处来?又叫什么名字?」
方氏道:「她乃是山下村庄里的幼童。前些年,父母已让鞑子杀了个干净。
我等见她可怜,每日施舍些饭菜给她,总算保全了她一条性命!至于名字嘛
……」方氏说着摇了摇头道,「穷苦人家的孩儿,又怎会有名字呢?我们一直都
是丫头丫头这般叫唤的!」
郭襄听了,对那女童道:「不如,姊姊为你取个名字如何?」
女童笑得几乎脸上盛开了花,道:「好啊!丫头今后便有了名字了!」
郭襄略一沉吟,想起了自己与杨过在风陵渡的初遇,仿佛自己又在那一瞬间,
回到了最美好的年华里头去,心中不由地一酸,道:「今后,我便唤你作风陵如
何?」
「风陵?好啊!」女童拍着手,急忙跪了下来,道,「多谢师父赐名!」
「啊!」郭襄着实楞了一下,笑道,「姊姊不过是给你取了个名,何时说要
收了你这个徒儿?」
方氏道:「郭女侠,这女童也着实可怜,几乎是刚生下来,便已孤苦无依。
不如女侠将其收为徒儿,教习她一招半式,从今往后,彼此也好有个照应!」
「这……」郭襄不免有些犹豫。
风陵一听,急忙叩头不止,道:「多谢师父!」
郭襄也是无奈,将风陵扶了起来,道:「那你从今日起,便随我一道修习武
艺可好?」
风陵乖巧地应了一声:「谨遵师命!只是……只是不知,要修习何种武艺?」
郭襄自己的亲人朋友无一不是江湖高手,所学庞杂,思索了一阵,忽然想起
了当日在觉远和尚座前,与张君宝、无色禅师一道听来的九阳真经,便道:「我
教你九阳功如何?」
风陵皱了皱眉头道:「这武功好像闻所未闻,却不知厉不厉害了?」
郭襄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道:「这武功乃是姊姊无意之中听来的,可惜不全。
前些日子姊姊被鞑子追杀,九阳神功护住肺腑心脉,才能撑至今日,你说厉
不厉害?这里是峨眉山,我们姑且将它唤做峨眉九阳功如何?」
「好!峨眉九阳功,风陵很是喜欢这个名字!」风陵道。
又过几日,郭襄一边教习风陵武艺,一边修炼九阳神功,身子已是完全康复。
只是方姓猎户一家茅舍狭小,与他们住在一起,也多有不便,于是辞了夫妇
二人,带着风陵,在峨眉山之巅,也盖起了一间茅舍来,独自居住。她与方家夫
妇虽是一个山上,一个山下,平日里也颇多往来。
郭襄修炼几日,只觉得浑身神清气爽,好似脱胎换骨一般。这一日,走出屋
舍,轻轻一掌,拍到屋前那碗口粗的松木之上。只见那树咔嚓一下,应声而断。
「这九阳神功,果真深厚。只可惜,当初在觉远大师跟前,只记下了半部。
若是能通篇记忆,定然能助我功力大进!」郭襄暗暗地说道。
「师父!师父!」小风陵气喘吁吁地上了山,在郭襄面前一跪,道,「徒儿
已经下山打探明白了,合州战事已是愈演愈烈,鞑子与王大人所率的宋军相持不
下。只怕一时半会,合州之围是解不了了的!」
「哦……」早知道是这样的结果,郭襄倒也并不觉得失望,只是一边叹息,
一边沉默。
「师父,徒儿在回山的路上,听到了另外一个消息!」风陵接着又道,「这
几日,蜀中来了许多荆湖各地的流民,从他们口中得知,鞑子大军攻破襄阳之后,
又南下鄂州。如今伯颜已经攻下了鄂州,令水师沿江东进,直逼临安府!」
「啊?」郭襄大吃一惊,「鄂州也失守了?」
「没错!伯颜以两位女侠为人质,在江面上相继击溃夏贵和张世杰的汉阳水
师与两淮水师,如今整个江防已是分崩离析!伯颜功成身退,已着手准备押着俘
虏返回京城,面见大汗。」小小的风陵,在郭襄的调教之下,说话也跟着老成了
起来。
「这……」郭襄忽然有些绝望起来。难怪合州数月不解围,原来江防已经被
元人突破,没了襄阳、鄂州等地作为依托,合州也马上会成为一座孤城。
「师父,你……你还想着要去钓鱼城见王大人吗?」风陵小心翼翼地问。
郭襄从来也没有像现在这样感到无助过,天下大势,已是一发不可收拾。不
过再转念想想,只凭她一介女流,又如何能够挽回得了?就连她神功盖世的爹爹,
也不得不战死在疆场之上。
「不!」郭襄一咬牙道,「风陵,你赶紧收拾一下。我们不去合州了,去大
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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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驿馆密谋
驿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