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小塘忽然伤感道:这会不会是我们参加的最后一次了?裴语涵闻言脚步也不由慢了下了,她抬起头,环顾这泱泱城池,她没有太多留恋,只是有些伤感。
不向寡言的赵念开口道:只要签不太差,说不定可以。
林玄言发现裴语涵不自觉地叹了一口气。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一言不发。
一路走来,他听见了很多闲言碎语。
那些闲言碎语最多的便是关于陆嘉静的。
因为陆嘉静的原因,大家彷佛对于这次大会的比试都没有了太大的兴趣,一来是因为萧忘一枝独秀,而来是因为陆嘉静的名气实在太大太大。
林玄言听着那些污言秽语,心里染上了一丝难以擦去的尘埃。
虽然试道大会的可以获得资格。
但是就算他能拿到,以他剑宗弟子的身份定然会被千般阻挠。
六月阳光流铄,正午的阳光将整座城市照得无比明亮,但是丝毫感觉不到燥热。
这座城市的中央早已被几位大道师遮蔽了起来,温度也是最为宜人。
来到了寒宫剑宗专属的位置上。
放眼而去,虽然每个宗门来的名额都有严格限制,但是看上去依旧浩浩荡荡。
与剑宗比邻的便是阴阳阁。
立在阴阳阁最高处的是一个仙风道骨的年轻人,他已经活了几百年,但是看上去依旧极为年轻,丰神俊朗不输少年。
那一袭巨大的绘着阴阳鱼的玄白道袍灌满风一般飘摇着。
看上去极有气度。
看了一眼,林玄言便确定此人是季易天。
他默默把他的容貌记在了心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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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易天不露声色地朝着裴语涵看了一眼,裴语涵感受到了目光,但是她没有看他。
年轻男子嘴角勾起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笑,他遥遥地望着悬浮在场中央的四座擂台场,目光黑曜石般幽邃。
场间忽有骚动。
赵念忽然正襟危坐。
俞小塘拉了拉他的袖子,指着方才进场的一个人:那个人就是萧忘。
林玄言循着她指的方向望去,看了一会,他问道:是那个长得很高很帅的么?俞小塘摇头道:是那个。
林玄言这才注意到走在前面有一个矮小的少年,那个少年的骨骼像是少女一样的小巧,他的头发泛着暗红色,用丝线系着。
他算不上眉清目秀,也算不上刚毅俊朗。
看上去简简单单,很不起眼。
但就是那样一个人便是王朝最天才的少年。
林玄言点了点头说道:确实不错。
俞小塘不知道这句话从他口中说出来评价有多高。
反而觉得不错两个字太低了,撇着嘴说道:你是不是嫉妒人家,陆宫主那般神仙似的人物就要被这个看上去弱不禁风的少年给……
俞小塘毕竟是女孩子家,说不出什么粗鄙的话语。
林玄言白了她一眼。
正欲开口,他忽然神色微动,下意识地转过了头。
邻座不远处的阴阳阁走来了一位少女,少女安安静静,从看台后的小洞天里走出,一身黑裙均匀地覆盖到小腿上,睫毛低垂,看着脚下,她一身唯有墨色的裙裳和雪白的肌肤。
就像是雪白稿纸上绘成的少女。
俞小塘也注意到了他的视线,顺着望了过去,也呆了呆,半响才说道:太好看了。
林玄言问道:你知道她是谁么?俞小塘不屑道:次见面就打听别人女孩子的名字,师弟啊,虽然你平时看上去一本正经,但是花花肠子一点都不少啊!林玄言笑着摇了摇头,没有接话。
一直沉默的裴语涵清冷的声音忽然响起:那个人应该是阴阳阁阁主的女儿。
据说是整个阴阳阁唯一一个不能修行的年轻人。
林玄言哦了一声,多看了那名少女一眼。
俞小塘踮起脚尖远远望去,每一次看到如此云集的人潮都会有一种发自内心的害怕。
她也知道,剑宗每次来不过是走个形式而已。
三名弟子能在这个海洋里腾起什么波浪呢?何况这个场间,天才有如过江之鲫啊。
一个秃头的胖子来到了剑宗的场地前,神色一脸讶异:呦,不得了不得了,我还以为剑宗早没了呢。
裴剑仙真是持家有道,居然还撑着,真是令高某佩服啊!-裴语涵看都不看他一眼:有劳高宗主关心了。
那秃子见裴语涵如此冷冰冰的模样,非但没有退缩,反而更走进了一步,他笑的时候脸上的肥肉也挤在了一起:裴剑仙啊,若是以后你们剑宗真没有去处了,其他地方不敢收纳,我璇顶派可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接纳仙子啊。
还奉你做首席客卿?裴语涵冷冷道:不劳挂心。
对于裴语涵的冷澹,胖子秃子不以为意,他走进了一些,以内功包裹对着裴语涵说了几句话,裴语涵雪白的秀颈上闪过一抹难以察觉的红光。
林玄言篡紧了拳头握着衣角,神色微厉。
俞小塘不知道这个死胖子在对师父说什么,但是显然师父的脸色不太好看。
她刚想下逐客令,便听到裴语涵冰冷道:滚。
一道剑气从裴语涵的身上激发出来,那高姓秃子虽然身子很胖,但是却出奇灵巧,一连退了三步,轻盈地躲过剑气,嘿嘿地笑了一声:仙子好大的脾气,看来是高某自己找不痛快了。
俞小塘大骂道:死胖子,没听到我师父让你滚么?高姓胖子看着俞小塘开怀大笑道:你师父是个大美人,你也是小美人啊,有没有兴趣加入我们宗门,以阴阳为理修习璇玑之术,我保证不等他说完,俞小塘便咬牙切齿道:滚!不知何时剑宗之前又多了许多人,一个高冠博带面色如玉的青衣书生双手环胸,丝毫没有读书人该有的战战兢兢之态,他目光好不礼貌地打量了裴语涵一番,啧啧道:不愧是六大宗门之一,脾气真大,如此不好客让我们这些小宗门如此过活?那年轻人看了一眼怒目而视的赵念,微微点头:这个年轻人还算不错,应该就是你们的底牌了吧。
啧啧,不过也只是不错而已。
有人附和道:也不知道你裴仙子怎么把这个早就名存实亡的小宗门撑了这么久,明里的暗里的手段让人佩服。
不过也该到头了。
这位小公子长相倒是不错,可惜是个不能修行的废人。
没想到剑宗连这样的人都收。
真是说话的人一时想不出合适的词。
有人接话道:病急乱投医,可惜都是庸医啊。
依我看,裴仙子撑着剑仙之名尚在,凭着姿色去换一个更好的名头,怎么也比这苟延残喘的剑宗强。
聚集看笑话的人越来越多,双手死死篡着衣角的赵念再也无法忍受,怒喝道:我们宗门何去何从是我们自己的事,用不着你们管!
呦,脾气挺大,不知道过了这次试道大会还有几分傲气。
裴仙子始终不肯放弃的原因其实大家都知道,不就是因为你那位名满天下的师父?可惜了可惜了。
诶!你不会是喜欢你师父吧?啧啧啧,师徒恋可是大忌啊。
话音刚落,便惹来众人一阵哄笑,裴语涵对于她师父叶临渊的感情可以说是路人皆知,只是这层很薄的窗户纸终于被人说破了之后,那种感觉依旧不一样。
裴语涵站在原地,原本愠怒的她忽然有些失神。
俞小塘红着脸骂道:我师父喜欢谁关你屁事?反正不喜欢你!你!还有你你你!都给我滚!裴语涵拍了拍俞小塘的肩膀,温柔道:小塘,不必如此,犯不着。
俞小塘仰起头看着裴语涵,目光里有些泪光,泫然欲泣的样子看着楚楚可怜,师父,可是可是他们裴语涵心疼地摸了摸她的头。
俞小塘看了一直不说话的林玄言,忽然就来气了:狗师弟!你也骂两句啊,我女孩子不方便,你是男孩子啊。师父对我们这么好,现在被人这么说,你怎么像个闷葫芦一样,你也是头白眼狼啊!
一直在想事情的林玄言啊了一声,回过神来,这才看到眼前多了服侍各异的许多人,林玄言看着满脸通红的小师姐,心想自己着实没有学过怎么骂人啊,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开口。
俞小塘以为他不敢,怒其不争地踹了他一角。
众人闲言碎语不断,忽然听到一声清冽而极有穿透力的声音传来:够了,不许对裴仙子无礼。
说话的人是阴阳阁的阁主季易天。
化境巅峰的强者再加上他阴阳阁阁主的身份更是无人敢忤逆。
季易天说完话之后众人果然平息了许多,他俊美的脸上泛起了一道温和的笑容:裴仙子一人之力独扛剑道大鼎,殊为不易。
如果诸位还有什么意见,可以说给季某听。
众人心中暗骂,好一个伪君子,暗中拉拢裴语涵,又以阴阳阁阁主的名义来压自己,但是他们虽然心中抱怨,却也不敢真的发作,都口不对心地连连称是,其中不乏美言了阴阳阁几句,对于阴阳阁的那位仅仅差了萧忘一线的公子季昔年更是赞赏有加。
俞小塘听着那些虚情假意的言论,觉得好生虚伪,一想到世界上最好的师父如此忍辱负重又觉得好生委屈。
她拉了拉裴语涵的裙角,裴语涵无声地笑了笑,告诉她没关系的。
林玄言看在眼里,裴语涵清丽的容颜映在心中,彷佛闭上眼就能看到扑面而来的往事。
一直到钟声敲响大家才算去。
人群中的议论越发小声。
那些本来行走谈论的众人也回到了各自的席间。
忽然之间,人声一下子喧沸了起来,甚至很多人都站了起来,踮起脚尖眺望。
快!看那里。
那个人是那就是陆嘉静么?传说中跻身化境的女子?几百年未曾出宫的清暮宫宫主?听说陆宫主心情极其清冷。
整日面若冰霜。
不曾想现在竟要今天见到了陆宫主才觉得花那么大价钱问师叔买的名额没有浪费啊。
自接天楼悬浮的琉璃石阶处,一个长裙曳舞的女子平静走来。
她今日不似除夕之夜的华袍,而是换上了清暮宫宫主的道衣,那身深青色的长裙衣领和袖口绣着雪浪梅花,澹雅又显风情,那简单的衣裳剪裁合身,恰好贴着冰雪肌肤,那丰胸高挺,腰肢不盈一握,傲人身材更烘托得淋漓尽致。
她的发色也是深青色的,就像是黄昏也深夜交接时天空中的流云。
那一头青丝绾起,插着一支凋镂精致的白玉簪子,红色的流苏与她的绛唇是那一身装扮中最点睛的亮色,看上去不仅丝毫不显艳俗,反而将美人的气质眉目更衬完美。
静儿?林玄言喃喃道。
俞小塘由衷道:太好看了!
陆嘉静赤着玉足从接天楼走到试道大会道场的中央,来到了众人面前。
试道大会的道场四面,其中三面都是面对的各大宗门,另一面则是正对皇宫-陆嘉静背对皇宫望着众人,安静地施了一个礼。
嘈杂的讨论声渐渐平息,大家都屏息凝神地看着这位绝色仙子,期待着她的下一步动作。
陆嘉静环视了一眼众人,她的秀眉不描而黛,欺霜塞雪的肌肤在充足的日光下显得无比夺目。
她轻轻开口,声音犹如淙淙的水声流遍会场的每一个角落。
清暮宫宫主陆嘉静,恭迎各位贵客不远万里而来。
试道大会五年一期,其旨在为王朝的未来选拔最好的年轻人。
如今天下更是英才辈出,人才济济,想来今年的试道大会会极热闹。
具体事宜便也不再多言,关于本宫的事情想必诸位也都知道。
届时本宫会在接天楼观战,静候消息,于优胜者决出的下一日当众与这位青年俊彦合体双修,以昭阴阳之理。
陆嘉静的声音薄得像是春冰,又像是四面八方涌来的潮水。
那一段话不长,所有人却都觉得听了很久,特别是那些初出茅庐的少年,听到后面更是面红耳赤,气息浮动,望着那张高贵绝美的容颜,不知道联系到了什么场景,一个个情难自禁。
裴语涵神色看着陆嘉静平静地说完这句话,神色黯然。
陆嘉静继续道:本宫是自愿如此,既是为了自己的大道之行,也是为了轩辕王朝的众生子民。
若能换王朝千秋太平,嘉静女子之躯并不足惜。
说这些话的时候她始终平静,彷佛是深埋在坚冰之中的翡翠。
让人生不出一丝亵渎的意思。
言毕,一朵朵青色的莲花自陆嘉静足下升起,她转身离去,步步生莲,一袭清丽缥缈得让人难以直视的青色背影隐没在接天楼的烟缭雾绕之间。
金石之音自场中起,又有洪亮巨响贯于其间,犹如黄钟大吕。
七十二位舞女穿着仙衣团花群衫,翩跹而来,一时间,场中歌舞升平。
彷佛是陆嘉静那惊鸿一面的余韵。
众人逐渐从震撼中转醒之时。
鸣乐歌舞已然结束,试道大会正式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