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和烟】有时候,我突然就不愿意说话了。
新房已经装修完毕,郝仁对工人们要求的都是所谓绿色饰材,直接可以入住。打烊之后我和小雨打车回去休息,一路我都在沉默。从出租车上下来,脚踩在路边的积雪上吱吱地响,冰雪的凉气让人思绪清晰得无处可逃。
小雨去洗澡,我换了睡衣抱着膝盖坐在床上,点燃一支三五。
不知什幺时候,我开始习惯静静地抽烟了,很男性的一种牌子,烟的味道中夹杂了郝仁和陈默截然不同的两种气味,两个男人抽烟都很凶,他们都抽三五,记忆中唯一相同的地方。
小雨洗完澡从浴室出来,柔软的棉质浴袍把她的身体包裹出美丽的轮廓,小腹鼓鼓的,视线里是孕育期中女孩独特的一种性感。她靠近我,慢慢在我的对面坐下来,轻声问我:“我可不可以抽支烟?”
我望着她慵懒的体态,愣了一会才开口拒绝:“不行。你想不想当个好妈妈?”
小雨冲我笑,鼻子皱起了轻微的两三道横纹:“二手烟比直接抽烟危害还要大。”
我在烟缸中按熄了烟蒂,一个人抱着胳膊坐在一边,于是气氛变得有些尴尬,其实和小雨之间已经很亲密,没有什幺话不可以当面说,心里也没有别的意思,就是突然间不想说话了,以至于小雨误会了我的态度。
“姐,我跟你开玩笑呢。”
小雨靠近了我一点,“我才不相信那种鬼话,你尽管随便抽好了。”
我摇摇头,还是什幺都说不出口。我记起哪一天陈默对我说过,没有伤痕的女孩是不会爱上抽烟的,没有受过伤的女人,是不会爱上伤口的。
不知道是谁伤了自己,谁悄悄留下了一道无法言喻的伤痕。是郝仁吗?可是那些时光里从来没有一支烟,让我升起点燃它的念头。是陈默吗?我迷恋他指尖烟草的气味,只是限于他的指尖尽头,从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会爱上烟草。
我想了很久,开口对小雨说:“冬天坐在陈默摩托车后座,你会恨他,冰天雪地的世界,风从两边掠过像刀子,割得自己脸颊生疼。只有一个地方温暖是他的后背,可是你把脸贴上去,就变得看不清前面的路,不知道他会带自己到哪里。”
小雨眼睛张大了一点,说:“哦。”
我苦笑了一下:“即使不是冬天,我也一直不喜欢坐他摩托车后座,只是他一个人往前开,后面的人很孤独。”
小雨说:“我不明白,坐车你没办法搂紧他啊,两个人距离那幺远,想拉拉手都不可以,心里多想他都没办法让他知道。”
我和小雨目光交汇着,她的眸子清晰透明,近得可以看见她目光里流淌过的情感,一种尖锐的疼痛让我接近受伤般惊慌,开始明白一些东西,并且因此无比汗颜。一直,我是陈默渴望抱紧他的人,小雨却是渴望能抱紧他。
他爱我,真的没有撒谎,是我没弄明白。
这种不明白,是因为自己从来没有像小雨那样,爱过一个人。我只爱自己,不仅仅是搪塞小雨的借口。
忽然想再坐一次陈默的摩托车后座,也从身后抱紧他一次,当是补偿过错。只是任何需要补偿的事情,本身已经是一处难舍的伤口,你在不知不觉点燃香烟,才知道那伤口的由来。
一支烟,对女人来说意味着什幺?说成是情欲的巅峰或者分手的凄恻全无诚意,一寸寸掉落的灰烬而已,每一次点燃,就开始一段销毁。
小雨说:“姐,你抽烟的样子也是那样好看。”
我醒悟过来不知不觉中又把香烟点燃了,踢着拖鞋走去阳台,慢慢推开阳台的玻璃吐散胸口中的烟气,冷风浸透睡衣,感觉身体清醒得无比难过。
小雨从跟着我走出来,从身后环抱着我的腰,我难过了一会,被她的拥抱温暖得心里一阵发酸。
我没有回头,轻声说:“小雨,我一定帮你达成心愿,让你每天坐在陈默摩托车的后座飞翔。”
不知道是不是我说错了话,后背上有一点一点湿润化开,小雨像哭了起来。
受一点点伤就会哭泣,那是接近单纯的心灵。我把烟抛出窗外,转身抱住小雨:“相信姐一次,陈默,应该爱上你这样的女孩。”
小雨艰难地说:“不,我生下这个孩子就知足了。姐,你才应该回去陈默身边,他真正想要的是你。”
我笑笑:“傻。我和陈默之间的一切,早已经销毁了。”
【郝仁的愤怒】第二天醒来小雨还在沉睡,她嗜睡的样子让人不忍心叫醒她,嘴角挂着一点口水,在枕头上留下一片湿痕。我留了张字条在茶几上,告诉她什幺时候想去店里才去,一个人先去照看生意。
上午十点,郝仁的电话打来,说方便的话要我马上去见他。最近一段日子我总在想,如果不再奢望纯粹的爱情,生命中有这样一个男人,其实是对自己的一种补偿,已经无所谓方便不方便。
自己从来都不是一个纯粹的人,所谓纯粹的爱情,哪有资格去谈?电话中郝仁声音急切,跟小雨搬进新房住之后,有段日子没和他在一起了,那急切应该是他口中男人的欲望吧,心里一点都不再恨他,这完全是自己的选择。
打车去约见的地方,路上我偷偷想,也许会好好迎合他的欲望。他送给我一个店铺,一套写下自己名字的住房,即使这样的人生不完美,已经足够我安慰自己。
拿钥匙开门进去,出乎我的意料,郝仁神情萧索坐在客厅的沙发里,并不像是急于和我欢好的样子。空气里烟雾腾腾,他像是抽了好大一阵烟,室内没有通风,那些烟雾把他的脸罩得很压抑。
站在他对面有一会,郝仁一句话都没有说,端坐在那里动也不动。我很少看见郝仁这个样子对自己,用奇怪的目光仔细打量着他,不知道发生了什幺事。
郝仁几次动了动嘴角,最后都是深深呼一口气,把话又憋回去。站累了我在郝仁的对面坐下,看他总闷着头抽烟,自己随手也拿了一支点上。
茶几上耗仁的电话振响,他神色烦躁直接挂掉,按熄手中刚点燃的香烟,抬眼望着我,我不看他,没有主动开口向他询问,心里暗暗猜测,半天找不到方向。
郝仁终于说了一句:“冰冰放寒假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