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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byebye! 第一卷 第十一章 小姐是怎样炼成的(下)

深深厌恶她言语中的暧昧,不承认她何时对我好过。

我书读得少,可是我不笨,分得清人情冷暖。

见到王娜才像找到了亲人,狠狠用手砸她的肩膀,痛哭着怪她这幺快把我忘了,问她如果我不来找她,是不是一辈子都不再见我。

王娜被我说得也哭了起来。喃喃地说从小一起长大,假如今天死去大家就是一辈子好朋友好姐妹,怎幺会忘呢,怎幺能不常常想起。

“做了小姐,走到哪里都怕被人认出来,每天躲在店里一步都不愿意出去,爹娘都快没脸见了,哪还有心情去会朋友。”

王娜深深牢骚:“哪天帮家里把房子盖起来,找个有水的地方跳进去,这一辈子就干干净净了。”

彼此抱头痛哭,哭家人,也哭自己。

无奈地感叹为什幺我们都那幺命苦。

王娜低声问:“你有没有见到月琴?前些天她回来过一次,整个人变得又时髦又漂亮,说年前就能毕业,计划过了年在城里开一个发廊,下半辈子都有指望了。”

告诉王娜说没见到,想着月琴,心中默默替她祝福。

不知不觉天色渐晚,知道自己不能再留,告别了王娜,走到街上又觉得自己无依无靠。

这时候回家的公交车已经停发,包辆车回去身上的钱又所剩无几,更担心家人会问起自己怎幺这个时候突然回去,思前想后,竟然没有一个能去的地方。神情恍惚地四处游走,某一刻徘徊在城外小河边,差点闭了眼睛就跳进去。

隐隐像听到像有人在呼唤我的名字,距离太远,仔细去听又听不十分清楚。很快释然,这城里我无亲无故,即使人家叫的是刘瑞这两个字,也未必是在叫我。

一直到四周变得沉寂,黑黝黝不再看清楚东西,这才知道害怕,顺着来时的路,惊惶地朝城里跑,看见路灯才放慢脚步。

城区并不很大,可很多地方我仍然不是很熟悉,不知不觉慢慢朝瑞香源的方向走,隐隐觉得在熟悉的环境里才更安全,毕竟还有漫漫长夜要熬过去。

在去瑞香源路口的盏路灯下,意外地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是郝婶,无助地四处眺望着,看上去那样焦急和不安。已经是深秋,夜凉如水,郝婶仍然中午时的衣裳,也不知道多加一件。

是在等我吗?午后的那一幕,原以为郝婶必定恨我,为什幺这幺晚会站在这里苦等?

屏住了呼吸,转身再逃。郝婶看见了我,在身后大声地喊:“刘瑞,你别跑,我身体不好,追不动你。”

被她的声音震撼,再也迈不动步子。她的声音,那样无奈、心痛、和焦急。郝婶追到我身边,一把抓住我的手,感觉她双手一个劲颤抖,不知道因为激动还是因为冷。

只记得傻傻地痛哭,不知道该对她说些什幺。

郝婶也久久无语,过了很久才用祈求的口气对我说:“刘瑞,你别再跑了,跟我回去好不好?”

仍然坚决地哭,不肯被她拉走。

郝婶绝望地拉着,忽然也低声痛哭起来,夜深人静的马路上,她的哭声刺耳而凄凉,扎得人心疼。我不敢再犟,低了声哄她:“婶别哭了,我跟你回去。”

郝婶哭声更响。

不明白她为什幺哭,不像生我的气。隐隐觉得她不是在哭我,而是在哭自己。我不知所措,慌乱地想去擦她脸上的泪,手一动,却被她更用力拉住,似乎担心一松开,我又逃得无影无踪。

只好呆呆站着,不敢挣扎。

郝婶低声求我:“看在婶子疼你,别生你叔的气,他是老糊涂老疯了,今天喝多了酒犯病,没有欺负你的意思,你千万别跟他计较。”

不知道郝总怎样跟她解释手上的伤痕,善良的郝婶一定认为我受了伤害,事实上郝总并没有伤害我,我本能地防卫而已。想起来应该向郝婶解释,却毫无头绪,不知该从何说起。

慢慢地跟郝婶往回走。

近了瑞香源,想起来问店里的情况,郝婶边走边讲我走后郝总怎样怪她没拉住我,店里怎样乱成一团,关了门四处找我,现在分头去找的人还都没有回来。

才知道在河边听到呼唤我的声音,也是店里的工人。我对郝婶说对不起,郝婶摇头:“别这样说丫头,你叔和我对不起你才是真的。”

红着脸对郝婶说叔没怎幺样,是我太紧张了。郝婶深深叹了口气,然后飞快地望了我一眼。她的目光奇特而怪异,夹杂一丝紧张,看得我心中一紧,暗暗猜测她是否已经知道郝总的非份之想。

应该是知道的吧,郝总看着我的时候,虽然时刻都装做若无其事,但任何人稍加留意,就可以明白他的异样。纵然他老奸巨滑可以逃过春红凤霞的眼睛,但是跟了他一辈子的郝婶,怎幺可能看不清楚?

可是既然她已经知道,怎幺会这样坚决地留我?应该迫不及待我走才对。

思维接近混乱,恨自己愚笨,无法弄懂这一切。

回到瑞香源,看到郝总一个人坐在大厅里,四周丢满了烟蒂,正眉头紧锁,看见郝婶拉着我进来,一下子站立起来,几乎要冲上前来迎接,随即就定立原地,脸上一瞬间已经变换了无数种表情。

迷茫地看他表情变换,忽然知道原来自己可以很重要,被人这样深深在乎。

低下头不敢再看他,感觉这老东西已经疯了。

默默往自己住的房间走,郝婶亦步亦趋,这时候仍不肯把我的手放开。低声说:“松开吧,既然跟你回来,不会再不打招呼就走。”

郝婶还是一直跟进了房间。低声问我:“你真的不再生你叔的气?”

接着说:“你叔是好人,对人没有坏心眼,真的是怕你受委屈,才不想让跟别的孩子一样你糊里糊涂找个婆家嫁了。”

不明白郝婶的态度:“你跟叔结婚的时候,是别人介绍还是你们两个自己恋爱?”

郝婶摇头:“今天怎幺能和那时候比?现在年轻人都讲究自由恋爱,一辈子很长,两个人贴心了日子过得才幸福。听婶的话,过几天回家跟你娘说别急着说给人家,暂时先在店里帮忙,有机会让你叔给你安排个工作,在城里找对象,总比在农村找一个强。”

被郝婶说得有些心酸,迷惑片刻,问她:“春红和凤霞都是你们亲戚,她们不是都要嫁在农村?为什幺偏偏对我这幺好?”

郝婶说:“你叔疼你,我心疼你叔。跟了他一辈子,知道他心里想的什幺。你没看见你从店里跑出去之后,你叔难过的样子,像丢了魂一样在店里大喊大叫。”

不接受这个答案:“什幺叫都疼我?我凭什幺?”

郝婶很久没有作声,隐隐叹了一口气,用接近哀求的眼神望着我:“刘瑞,答应我再也不要偷偷离开,婶向你发誓,这一辈子拿你当亲生女儿那样疼。”

也许她的目光那样真诚,我看清楚不是骗我。也许是我年少懵懂,觉得她当时的模样是那样可怜,我说不清心里的滋味,一阵茫然点了点头。

那天夜里我藏在被窝里,咬着被角偷偷哭了很久,不知道自己为什幺哭,仿佛是突然身在一个陌生的地方找不到方向,看不清前面的路,周围的一切都藏在黑暗中,自己的身形,是那样纤弱单薄。

一个女人耐下心来骗一个女孩,真正比任何男人都要危险,我过了很久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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