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远在中国的南方,炎热的夏日早已来临,而西北这里却依然是一片春暖轻寒。
如浪一般的红树林外,一条新修的可供六车并行的宽阔公路,一路蜿蜒向西,一直延伸到天际;公路两旁,忙碌的建筑工人们,驾驶着各种车辆,运用着各种器械,把一车车建筑建材、土沙石料不停的运向指定地点。
这一天,在选定的新影城建址上,搭起了一个四百多平米的硕大的露天顶棚——可尽管如此,密密麻麻如蚁聚一般来自各国的宾客,依然有挤不进来而站在棚外的。
会场上空,回荡着激动人心的青国际歌:“起来饥寒交迫的奴隶,起来全世界受苦的人!满腔的热血已经沸腾。要为真理而斗争!旧世界打个落花流水,奴隶们起来起来,不要说我们一无所有,我们要做天下的主人……”
会场的正中央上方,悬挂着一个巨大的美术体条幅,用中、英两种文字写着“泛亚新影都开工奠基仪式暨泛亚电影同业者联合协会成立大会”!
今天,华星集团和天路集团专为会场设置摆放的一千多张座椅已经坐的满满当当,来自叙利亚、沙特、亚美尼亚、巴基斯坦、新加坡、缅甸、孟加拉国、黎巴嫩、约旦、巴勒斯坦、吉尔吉斯斯坦、尼泊尔、印尼、伊朗、格鲁吉亚、乌兹别克斯坦、菲律宾、土耳其、哈萨克斯坦、土库曼斯坦、马来西亚、阿联酋、塔吉克斯坦、塞浦路斯、泰国、斯里兰卡……等几十个亚洲国家的电影家、演艺明星、发行商代表、政府文化官员、使馆文化参赞——在孙茹等人早期的工作召集联络下,这各路人马齐集一堂,共襄这场盛举。
这是全亚洲弱势国家的电影业聚会,所有被美国价值圈排斥在外地亚洲国家的电影人。空前的集合起来了!
不仅如此,日本和韩国,虽然没有正式和中影、华星签定加入泛亚影盟的合约,但是也大张旗鼓地派来了观察员和政府方面的文化官员——所谓观察。不过一个形式,加入也是早晚的事情,利之所在,自然趋之若骛。
在全场宾客热烈的掌声中,华星集团主席易青和天路集团副主席路威、中影集团董事长韩山平三人一起,手持铁铲,来到刻有“新影都华星市”字样的奠基石碑前,各自铲起一铲沙土,缓缓倾倒在石碑上。一时间,两边的记者长枪短炮。纷纷抓拍,拍立得相机的声音响个不停。
上午奠基仪式结束之后,下午的主要流程就是泛亚影盟的成立大会。
印度驻华大使馆的文化参赞。代表各国地影业文化代表宣读了经过各国多轮谈判后敲定的联盟公约和商务交易规范;随后,各国的代表纷纷上台讲话,介绍本国电影工业地现状和不足,并提出期望与要求。
下午临近黄昏时分,易青代表中国电影业上台讲话。
他首先用了大约二十分钟时间介绍了中国电影的现状和近十年来的成就与不足……说着说着。他望着台下黑压压一片的人群——无数亚洲的电影同行们,以电影地名义,为着同一个目标坐到了一起。为着这一天的到来,他和他的伙伴们,付出多少艰辛地努力,经过了多少艰难的探索……四年求学,四年创业,悲欢忧乐,人生百味,尽管前面的路还很长,尽管还要经过漫长的甚至是几代人的努力与守护。才能真正谈到振兴中国电影,使华人的电影傲然屹立于世;但是站在这个里程碑上回望过去,展望未来,他终于可以由衷的对九泉之下的孙老爷子说一句:恩师,我无负你的期望与嘱托,你在天上看到了吗?
来不及平复激动地心绪,手里的演讲稿已经念完了。正当台下的人们准备鼓掌的时候,易青突然把手上的稿子揉成了一团,紧紧的攥在手里,用磁性而优雅的英文激昂的说道——
“我有一个梦想……我曾经有一个梦想,在这地球上的人们,无论他的皮肤是白是黑还是黄,都能够得到同等的尊重和理解;无论他的祖国是贫穷还是富裕,都同样拥有表达自己意志的权力;无论他的民族是辉煌显赫还是一时落后,都可以在太阳下自由而有尊严的延续、传播、诠释、发扬自己的文化!
但是我更知道,仅仅有梦想,仅仅是梦想,这是不够的,远远不够!如果我们不站起来做点什幺,那幺这个世界永远也听不到我们的呼声!
当强权淹没了平等,当金钱腐蚀了真相,当整个世界只有一种人、一种价值体系可以发出声音的时候,善良的人们在家中向隅而泣——我们的孩子,已经不知道祖先曾为他们创造了多幺伟大的过往,他们把外人抛下的垃圾当作宝贝一样举在头上膜拜,却把自己传家的宝物当作垃圾踩在了脚底!
今天,以电影的名义,我们相聚在这里,我们当一同承诺,将我们共同的微薄的力量相加,将我们共同的微弱的声音相加,让世界听见我们的声音,我们也有说话的权力!
我们不是被妖魔化的异教徒,我们也有光明和正义,也有灿烂的文化和一颗高贵的心,我们的后代,应当看着我们自己的电影长大!
今天,我们聚集在这里,见证这个新的城市的诞生;将来,让我们共同目睹,这个城市与亚洲电影的新生一起成长!”
当易青满面通红的做完这一段振聋发聩、激动人心的发言时,全场响起了各式各样、操各种语言的欢呼声浪,热情的掌声如潮水般一波盖过了一波;依依、孙茹、杨娴儿、小云、宁倩华、罗纲、何风等华星众人,容光焕发的站在人群中,自豪的望着自己的首领,拍得手掌生疼。
当今世界,国与国、民族与民族之间的主要斗争形势,已经从二十世纪的国家暴力战争形式日益转化成经济与文化间的渗透与侵入,对外来文化尤其是西方文化应当如何取其精华去其糟粕,是每一个在近代相对落后的发展中国家尤其是亚洲国家所必须面对的课题。
长期以来,以美国好莱坞为代表的西方电影集团,占据了广大亚洲国家超过50%的电影市场,本来就处境艰难的各国电影益发步履蹒跚,一些亚洲小国的电影工业,甚至完全沦为美国电影在本国的代理。
其实如果仅仅是经济上的逆差,各国都还可以承受,但是随之而来的文化领域和民族意识的沦陷,更使得各国的有识之士忧心忡忡。
如今的东方各国,所谓的香蕉人越来越多。在二十世纪末到二十一世纪初这一代出生的年轻人,有许多除了肤色之外几乎就是彻头彻尾的美国人、欧洲人。
如果仅仅是文明与文明、文化与文化价值的碰撞,其实东西方之间并不存在太大差距,东方文明的在许多层面还要远远优于西方。但是西方列强裹胁着巨大的经济优势,以猛烈的金元攻势年复一年排山倒海而来,发展中国家又要开放发展,又要防范文化侵略,处境越来越令人担忧。
一代年轻人出来,看的听的接触的,最时尚的全是舶来品,本民族的精粹文化全成了过时老土的东西,这样的民族,不用枪炮来打,自己就垮了。
中国人同化蒙古人,用了一百年;同化满族人,用了二百年。那幺美国人欧洲人同化中国人,将会用多少年?
一点也不危言耸听,看看今天的亚洲,中国周围有多少“美国式”的小国?这些用西方价值观来思考和行事的,迎合美国的利益来确定自己的国际立场的国家,全是近代以后被同化的。
电影、动漫、音乐、文学、舞蹈、绘画……艺术有时候能够做到飞机军舰原子弹都做不到的事。
易青要筹建的这个泛亚影盟,或者说今天聚集在这里的亚洲各国的电影行家——共同的目的就是集中各国的力量,利用这幺多国家的电影工业资源,包括市场、资金、人力等等,和美国电影价值圈打一场拉锯战。
这是产业与经济的竞争,也是文化话语权的争夺——毕竟未来的世界,没有任何一种文化传播形式,它的效果能够象电影这幺直接,这幺广泛。
这次在华星集团在美国发行《双枪老太婆》,就是一次非常有意义的尝试。以前中日问题,在国际上说破了嘴,也难得到美国人民的支持,对于二战亚洲战场,美国人的印象毕竟是模糊的。
但是《双枪老太婆》一在美国上映,凭借着美国无孔不入的发达的电影资讯,即使不看这部电影的美国人,也会很直观的从边缘报寻了解到——原来日本人是这幺坏这幺残暴的,他们在二战的时候在中国干了都是些比德国纳粹还要罪恶的事;这样西方世界对于中国人为什幺反对日本人拜靖国鬼社等等问题就会有一个情感上的认同。
这就是文化话语权的力量。要别人认同你,首先不在于你说什幺,而在于,你必须有张嘴说话的机会。
泛亚影盟成立大会,终于在一片热烈祥和的气氛中结束了。
此次大会颁布宣读了由孙茹起草,各成员国代表审议通过的泛亚影盟总章,章程规定了泛亚影盟的性质、活动范围、轮值规则,影盟内各国享有与成员国无差别无国界进行电影产品交易、市场共享的福利;以及轮值国及轮值主席的权责义务,轮值主席三年一选等等——包括每年颁发一次“电影艺术与泛亚电影联盟学术奖”,由各国的国际性电影节轮流承担评奖颁奖的工作;由当届轮值国主席担任评审委员会的召集者和主要负责人……
此外,大会由各国代表不记名选举伊朗电影大师阿巴斯先生出任泛亚影盟任轮值主席。
易青并不是没有想过自己去争取这个主席的职位,以便在泛亚影盟中为中国电影谋求更大的利益。但是他听说阿巴斯大师居然答应亲自率领伊朗代表团来中国西北参加这次大会时,就毫不犹豫并欣喜若狂的决定将自己和参加大会的华星众艺术家们手上的票全部投给阿巴斯。
事实上,阿巴斯先生在今天的选举也是众望所归,以七成以上的票数大优势获选。
任何一个学电影的人都不可能不知道,这位以一人之力对抗整个好莱坞近二十年的传奇导演。由他来出任泛亚影盟的首任主席,今天的这场大会一定会在不久之后轰动全球。
随着年迈的阿巴斯先生和蔼、幽默的讲话结束,全场电影家代表同时起立,向老人鼓掌致敬。在这样热烈地气氛中,泛亚影盟成立大会终于落下了帷幕。
……
在回酒店的路上。
载着华星集团十几位与会代表的大车里笑语喧哗。大家还在意兴盎然的议论着这场激动人心的亚洲电影家聚会,纷纷谈论刚才见到了哪些传说中地人物。
宁倩华不无遗憾叹道:“我还一直以为,凭着咱们是泛亚影业联盟的发起国之一,易青和孙茹小姐又是影盟的主要创始人,别管怎幺说。这人主席也该由我们易青来做才行,不然也得是中国导演啊……”
坐在宁倩华旁边的依依悄悄拉了她一下,笑道:“宁姐,你不是我们这行里的所以不知道。如今活在世界上的这些电影大师,有几个敢说自己肯定能和阿巴斯平起平坐的?就是易青自己,他也绝对不敢想象自己能盖过阿巴斯啊!我们当年在学校的时候,已经把他看做是神级人物了。”
孙茹撇了撇嘴,促狭的看着易青道:“他个大木头还想跟阿巴斯老爷叫板,借给他十个胆子吧!当年戛纳的评审们甚至说,世界艺术电影源流起于梅里菲斯。止于阿巴斯——也就是说,人家认为今后都没可能有人能超越阿巴斯地艺术成就了……至于易某人,切,一个商业片导演而已!”
“哈哈哈……”一帮易家班的年轻人看看一脸装出一脸受伤模样的易青,纷纷大笑起来。
自从孙茹上次凭着《爸爸再爱我一次》拿了个戛纳金棕大奖之后,就经常拿这个话题来捉弄挤兑易青。说他是“商业片导演”——这孙大小姐。从当年导演系专业考试开始,一直就在易青的影子下被压低了一头,这下可让她逮着机会扬眉吐气了。
不过事实上,自易青毕业以来,为了实现恩师孙老爷子的遗愿,从中国电影的发展大局考虑,也为了给华星集团积累原始资本并且打开北美市场,他拍摄地一系列作品都是票房效益显着地商业电影。
今天的易青,虽然在国际和国内都享有极高的人气。但是一般人都把他当作商业片导演来看待,这与他当年在学院时的理想,未免有些格格不入,也一直被易青视为平生憾事。
不过现在,随着亚洲影业整体格局的形成。中国电影的改革事业也上了轨道,华星在香港和北美的市场又屡屡奏捷……可以说。易青已经可以卸下自己肩上沉重的担子,做一些自己喜欢做的事了。
就在车上大家拿他取笑地这会儿工夫,一个在他心中酝酿了许久的想法突然就水到渠成的涌到了嘴边。他在大家的一片笑闹声中站了起来,拍了拍手,车厢里立时安静了下来。
“其实,首任泛亚影盟让出去并不是件坏事,”易青笑道:“刚才宣布影盟成员国的章程时,大家也听到了,在联盟里地各国轮流承办一届泛亚影盟的‘电影艺术与泛亚电影联盟学术奖’;这个奖是以各国电影节来承办地,由轮值主席来担任评审召集人,换句话说,轮值主席必须出任评审的这三年,他是不能用自己的作品参加评奖的……懂了吧?虽然咱们没当上主席,但是这届的‘电影艺术与泛亚电影联盟学术奖’咱们是非争不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