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尔铁诺历五六八年七月 日本 京都近郊
“以意识型态作战,并不见得就会比较有利,因为一旦进入八歧大蛇的神识世界,就完全是另外一种型态的作战方式。”源五郎道:“这种战法是一把两面刃,倒楣的话,不是八歧大蛇被两面夹击,而是我们会被各个击破。”
“为什幺?意识作战有什幺特别的吗?”妮儿不解地问道。
“这个……不知道妮儿小姐有没有听说过,一段发生在恶魔岛上的白家往事……”
“我曾在宗卷里头,看到过这样的记载,五色旗的练兵,为了让每个士兵都练到如铁似刚,除了肉体的锻炼,精神也同样被严格要求。其中的一支劲旅就被要求要练到拿起一根木棍指向目标,口里发出答答答的声音,然后目标就倒下去。”
一反初在意识世界见到八歧大蛇的震惊,兰斯洛迅速宁定下来,对身边的两个女人讲述轶闻。
“嗯,所以……这个故事所代表的意思是……”
惯于理性思考的泉樱、没有多少幽默细胞的枫儿,听完兰斯洛的话后都是一头雾水,捕捉不到他想要表达的东西。
“还不懂吗?这个实验就是向我们证实,坚强的意志可以超越现实,只要你求胜的决心够坚定,多强的敌人都能打倒,特别是……现在这个唯心主义的世界。”
抬起头来,兰斯洛的斗志显得极为高昂,“所有我们看到的东西,介于虚幻与现实之间,能超越这一切的就是强烈意志。在这种世界的作战法,我早就研究过了,什幺八歧大蛇,幻觉而已,吓不倒我的。”
对于夫君的强大自信感到不安,泉樱还来不及说些什幺,兰斯洛猛然急吸一口气,跟着,彷彿是作梦一般,他的身体迅速膨胀起来,变高、变巨,只是一眨眼功夫,他就变成了一个足以与八歧大蛇相媲美的雄伟巨人。
变巨的不只是人而已,就连他的风华刀,都同时延伸了尺寸,成为一把足以被这百尺巨人使用的巨型神兵。
“说起来你这头怪物也不过就是体积大、力量强而已,如果我有和你一样大的身体,那还不一刀就把你劈了?”
兰斯洛的做法可比嘴上说的还要激烈,当这变巨过程终于停止下来,他的体型甚至比八歧大蛇还要大一倍,如果是在现实世界,肯定已经高耸入云的一个巨体,杀气腾腾地站在八歧大蛇之前。
底下的枫儿和泉樱看得目瞪口呆,虽然也考虑是不是该效法这样的行为,但一来不明其法,二来难以想像这会变成什幺样的战斗,只有放弃地往远处跑,避免被这两头巨怪的战斗所波及。
彷彿是被这太过不合理的变化给吓着,八歧大蛇没有任何行动,只是静静地看着兰斯洛的行动。
“嘿嘿,仗着身体大就四处破坏,很了不起吗?现在我就让你这怪物知道被人一掌打扁的痛苦!”
愤然大喝,兰斯洛的吼声犹如数十个霹雳齐作般响亮。乘着这股轰天声势,他扬刀重劈而下,要一下就把八歧大蛇解决掉。
一直没有动作的八歧大蛇终于动了。像是将一把拉满的弓弦松开,八歧大蛇的反攻极其迅速,仅余的三个头在同一时间喷出炽盛火壁,由不同方向袭往敌人。
眼前骤然出现一片火海,灼热炙痛,还没来得及运功抵御,跟着又是一阵急冻寒气连接袭来。急遽的温差改变,还在闪耀的火焰瞬间被凝结为冰,便是已经躲到远方的泉樱与枫儿,都为着波及过来的冰火余波难受不已。
在冰火连环的二重奏后,八歧大蛇吐出了石化气体与酸液,冲击在那已经脆弱不堪的巨大躯体上。
于是,就在泉樱与枫儿眼前,那个一动也不动的巨人,像是变成了一座外表无比坚固,内里却是以面粉堆成的软弱巨像,轰然一声爆炸,从头往下延伸,顷刻之间粉碎崩散,点滴无存。
侵入大蛇意识世界的步,巨大化作战,在开始不足一刻钟后宣告失败。
“唯心主义的世界?那不是只要想赢,就一定能打赢的吗?”仍然听得不清不楚,妮儿试着揣测兄长此刻可能遇到的战斗型态。
“没有这幺简单,知道吗?那支可以拿着木棍当枪用的部队,在次实习战中全军覆没了。”
“啊?怎幺会?他们不是意志很坚强吗?”
“他们的意志确实很坚强,不过消灭他们的那个队伍,获胜后每个人都呆呆的,嘴里不停地说我是战车、我是战车。”
“啊?这是哪门子的战争?”
“意识世界的作战诚然千变万化,可是不管变成多夸张的东西,决定力量强弱的关键,仍是意志力。”
“我认为我哥哥的意志很坚强啊。”
“假如是在他登基后不久,我也赌他会赢,可是现在不同,对于日本陆沉的事,他虽然不想影响我们,一直装作不在乎,但心里是很愧疚的,抱着这份心情去作战,意志怎幺强得起来?”源五郎道:“而且,织田香把大部分的精神都放在维持八歧大蛇天心意识上,现在只剩几个单纯的意识命令,如果要比意志的集中,没人赢得了她的。”
“但是如果它一点都没有变弱,这样子我们撑不久的。”闪躲着火焰冲击,妮儿朝源五郎大叫,心中对作战计划迟迟没有实现,着实担忧。
照原本的估计,兰斯洛一方由意识世界,自己这一方由现实世界夹攻,只要能影响里头的织田香,让大蛇没有天心意识支援,己方胜算就大为提升,但是到现在为止,大蛇的冰火攻击仍然猛烈,看不出半点疲态,妮儿由衷担心兄长的安危。
(说失败应该不至于,但多半遇上了难以解决的麻烦……)
源五郎准确地估中了事态。凭着九曜极速,他飞快地闪避腾挪,还不时注意妮儿的状况,适时地伸予援手。
“我想他们不至于没有进展,八歧大蛇的力量和天心控制都没有衰退,但攻守之间的速度确实是变慢了,我的紫微玄鉴感觉得很清楚。”源五郎道:“所以基本战略没有变,我们仍然是要先把织田香和八歧大蛇分开。”
“说起来容易,可是该怎幺做啊?我们总不能让事情这样子一直拖下去吧?”
“两个办法,从内部、或是从外部制造强烈冲击,让他们两个的意识分开。”
“废话!”听到这个早就知道的废言,妮儿愤怒地对源五郎吼叫。
并不是废话。源五郎心下寻思,妮儿小姐似乎还感觉不到,但是天草四郎应该已经察觉了,所以他的表情才一直紧绷,一面与八歧大蛇作战,一面还不露痕迹地查探四周围。
在这附近的天位高手,并不只是自己三人。尽管隐藏得很好,自己还是确认,有其余的天位高手藏匿在附近,窥视着这边的战况,企图不明。
不太可能是多尔衮。重伤的他,已经没有了参战能力,没必要到这里来凑热闹,至于剩下的人……源五郎一时间也想不出来究竟会是谁。
对方目前还没有表明动向,不过哪怕是打算坐收渔翁之利都好,就希望这人不会发疯到去助八歧大蛇一臂之力了……
源五郎和妮儿先前的对话,就成了意识世界里的最佳写照。在整个巨大身躯兵解碎裂之前,用着全力保护自身的兰斯洛,及时脱出,没有与那巨硕身躯一起毁灭。
“浑蛋,这种战术一点都没有用嘛,白起你这个浑蛋骗我!”
因为战术失败,兰斯洛自然有着这样的不满,但是一个战术在不同人手里有不同后果,而纯以意志坚定来看,他确实是不如白起的。
计划不成功,八歧大蛇却发动攻击。用着仅余的三个巨头,交错喷发着不同的元素攻击,令得三人手忙脚乱,穷于应付。
如果是在正常世界,即使是八歧大蛇也不可能用同一个蛇头交错喷发冰与火,过大的温差,在攻杀敌人之前,就会让它自毁,但是意志力超越一切的这个世界给了它这种能力。
没有其他更好的战术,兰斯洛采取正攻法,可是在八歧大蛇压倒性的力量下,很快便趋于下风。泉樱的枪、枫儿的剑都在游击上帮了不少忙,可是却无法造成什幺实质伤害,结果就由兰斯洛一人承担了大半攻势。
“这样下去,根本就打不赢嘛……而且,说不定打完了一条,还会再出来一条咧,这里可是一个什幺事都有可能的世界啊!”
对着那越益炽烈的火焰、冰霜,兰斯洛汗流浃背,把天魔功催运到极至,将毒雾、酸液都远远隔挡开来,一再地迫近八歧大蛇。
相较于他的奋战,泉樱和枫儿就显得黯淡。两女都知道自己力量不足,无法参与这水准的战斗,但看着夫君独自苦战,这却不是一件单单知道就能了事的事。
昆仑山之战的天地元气巨变,泉樱和枫儿都得了不少好处,感觉得到体内力量的增长,但那仅是量的增长,并非质的突破,在这等战局中帮不上什幺。过大的实力差距,也不是任何诡计、战术能够奏效,可是……除了学有雪那样子毫无意义的加油,应该还是有什幺事是自己能做的吧?
在这段沉思的时间里,兰斯洛身上持续添加伤痕。没有源五郎在旁,变成几乎是一个人游斗八歧大蛇,情势恶劣是必然的。烧伤、冻伤,还有被毒雾洒个正着的伤势,持续在躯体上增加了数量,兰斯洛咬牙全撑了下去,然而,他却看不见胜机到底在哪里?
那不仅仅是如何缩短彼此实力差距的思考,兰斯洛也不时纳闷着这一战的目的是什幺?牺牲整个日本,换取雷因斯的平安,这幺做就是对的吗?不管那理由听来有多冠冕堂皇,他知道那并不能说服自己。
自己希望能找出一个同时对两方面都能够交代的办法,即使是自己牺牲什幺,也比抱着这样的愧疚要好,但是摆在眼前的道路却又那幺地狭隘,为什幺人生总是被迫在几个不情愿的选项中选择呢?
兰斯洛不是思想家,在这个时刻,他只能持续挥着刀,不停地奋战。与大蛇战斗承受的肉体痛苦,比萦绕心头的困惑要容易面对得多了。
大蛇的冲击波喷发,速度倍数地提升,兰斯洛砍开火壁、闪过毒雾,却被冰霜喷个正着,浑身骨痛欲裂,手脚更迅速被冰封僵化,正暗叫不妙,要先自断肢体,逃躲下一击,再用乙太不灭体催愈,怎知附近温度忽然狂升,刹那间,周遭竟然化为一片火海,温度恰到好处地将冻体冰霜溶解,使他得以脱困。
(怎幺搞的?)
不及细想,大蛇的炽烈火焰连接喷发而来,令甫脱冰霜困厄的兰斯洛,立刻变化刀势,想要闪卸,但周围异变再生,本来一无所有的空间,赫然变化成一片无边无际的汪洋大海,随着兰斯洛的刀势,掀起连叠波浪,一起击往大蛇的火焰,两边相辅相成下,竟然让兰斯洛一刀就把巨大火壁熄灭。
“这样也行?可是为什幺……”
周围环境异变的理由,就在下头,泉樱与枫儿聚精会神,以她们的天心意识试图影响环境。
这是泉樱想出来的策略,“虽然力量不够,但我们想帮忙夫君的心情,应该不输给织田香想守护日本的坚持吧”,向来把兰斯洛与小草摆在人生位的枫儿自无异议,两女不再正面参战,而是运转天心,试图去影响这空间的结构,让情势对兰斯洛有利。
以自我意识,制造出对自己有利的环境,这已是强天位以上的能力。两女无此修为,但在这个意识空间里,强烈的信仰却让她们能够做到。而在整体的实行上,泉樱的龙族之血,与八歧大蛇的意识世界有着某种共鸣,以她为媒介,集合她自身与枫儿的天心意识,减低了这计划的难度,将不可能化为可能。
得到她们的帮助,兰斯洛一步一步地扭转局势,而一个念头也出现在他脑海中。
(对了,如果她们可以做到这种地步,那我……)主意一定,兰斯洛脚下一跃,身形陡然拔高,牢牢握住风华刀。
“雄姿英发!”大喝着鸿翼刀的招数名,炽烈火劲在风华刀上出现,开始像乱飞的萤火虫群般,千百道火劲或旋绕、或直射,狂乱攻向八歧大蛇。
声势相当骇人,但这等分散力量的攻击对付庸手群固然大占上风,要斩力量犹强于己的八歧大蛇,却相形见拙,兰斯洛之前就是知道这一点,所以才没有使用这一式。
但现在不同了。在千百道火劲如同流星雨般击向八歧大蛇,将要与大蛇接触前,兰斯洛急吸一口气,功力再往上催运,千百道火劲凝缩在一起,先是组成八个太阳似的炽烈焰球,跟着便连成一气,化为一把无比巨大的烈阳焰刀,之前多尔衮施展的大日功神技,现下便在兰斯洛手里重现。
虽然同是强天位,但大日功修为不够精纯的兰斯洛,就没办法施展出这个神技。
可是,这个空间的特性,却使得兰斯洛能够忽视现实条件,把这烈阳刀施展出来。
“要我相信自己可以变成一个比八歧大蛇更猛的巨人,或许没有那幺容易,但假以时日后我能练成这一式,这点我可深信不疑。”
秉持着这个信心,兰斯洛挥舞烈阳焰刀,朝八歧大蛇斩去。多尔衮曾经用这神技在与八歧大蛇的战斗中,一度占得上风,自己依样画葫芦,多少也有点助益吧。
这个战术相当正确,在泉樱、枫儿的辅助下,周围环境变化一再削减八歧大蛇攻击的威力,而兰斯洛的烈阳焰刀却趁势猛攻,能够正面将大蛇轰出的冲击元素一斩而灭,变成了对等形式的作战了。
也许是感觉到这样下去屈居劣势,大蛇的型态开始变化,从三个头开始分裂,似乎想要回复成最初的九头型态,但兰斯洛却不给它这样的机会。
把握住大蛇因为能量分裂,力量下降的关键时刻,兰斯洛扬刀一挥,配合枫儿、泉樱制造出来的流星火雨,烈阳焰刀威力暴增,赫然便将八歧大蛇的一个蛇首,硬生生从中剖成两半。预期中的大量鲜血并没有出现,被斩成两半的蛇躯像是空中烟雾,缓缓消散不见。
“成功了!”堪称是与大蛇交手以来最杰出的战绩,兰斯洛喜形于色,再次舞起风华刀,往剩下两个蛇头斩击过去。
从没受过这样的正面重创,虽然只是意识世界变出来的虚物,八歧大蛇也露出惧意,但当兰斯洛挥刀进攻时,它这一次喷发出来的东西,非炎非冰,更不是什幺实体毒物,而是一道极其耀眼的白光。
彷彿在净化这个空间,白光闪耀过的区域,模糊的浑沌状态就消失改变,先是从分割出天与地开始,迅速出现了蓝天、赤日、白云、绿草、黄花。适才激战所迸发的火海、巨浪,刹那间都被消灭不见,世界变成了一个无比美丽的仙境。
碧蓝如海的清澄天空,洁白云朵就像是漂游在海上的小舟。凉凉的清风吹拂在身上,带来了百花和青草在夏日阳光曝晒下散发的浓郁芬芳,耳里听见一些或是清脆、或是雄壮的动物嘶鸣,动物也开始在这个世界出现,体型有大有小,但几乎都是从来也不曾看过的怪异生物。
“这是……怎幺回事?”兰斯洛目瞪口呆,发不出半点声音。这幕完美世界的景象,让他不由自主地战意全消,风华刀上凝聚的火焰全部消散,胸中一片平和,甚至想降到地上,去摘一朵娇艳的鲜花来闻闻。
身体的感觉是这幺地舒适,但脑里却有一个地方,几乎悲鸣似的狂叫起来,提醒着兰斯洛别松懈警戒。然而,除了提气运劲,注意四面八方外,他也不知道该如何警戒起。
“啊……”终于将这份平和气氛破坏的,是泉樱的一声低叫。也没有看到她受了什幺攻击,一直还好好站在那边微笑的她,忽然脸色发白,跟着就倒了下去。
“泉樱小姐!”站在旁边的枫儿大吃一惊,连忙蹲下查探。泉樱已经失去意识,手脚不住地颤抖,苍白的脸上看不见一丝血色,表情因为痛苦而扭曲。
“怎幺会这样?”枫儿在顷刻间连试了几种急救手法,却全不见效。半昏迷的泉樱,仍下意识地和这股痛楚的源头对抗,双拳紧握,没几下功夫,身上就覆盖着一层冷汗。片刻之后,紫黑色的瘀血,缓缓从她口、耳、鼻中渗出,样子可怖之至。
(看这个样子,是脑部受到了重击,但我一直在她身边,怎会……难道是?)
一个念头在枫儿脑里闪过,但在她采取行动之前,某种不可见的灵力波动,像一道炸雷似的,直接在她脑里轰击迸开。强烈的冲击,瞬间就麻痹了脑部与肢体的联系,枫儿倒了下来,全身酸麻,却是怎样都动不了一根手指头。
己方的战术太过专注于八歧大蛇,却忽略了操控大蛇的织田香。如果早点警觉到这一点,自己就会提防,先前织田香与自己交手时曾用过的精神攻击。
只有她这样的天位魔法师才能施展,用精神念波直接攻击敌人脑部。这一招曾让自己立刻倒地,失去战力,正是在此刻这个意识世界的最佳战术。以自身为媒介,凝神运转天心帮助夫君的泉樱,首当其冲,精神念波逆流直袭脑部,登时重创。
现下全身像是被巨大电流贯通一样,麻痹僵硬,连动一根手指都做不到,枫儿吃力地睁开眼,看见在前方不远处,兰斯洛也抱着头摔坠了下来,相当地痛苦,而八歧大蛇则伸展了身躯,发出咆哮,朝这边前进……
遭受到的念波轰炸远比枫儿要重,兰斯洛伸手一抹,鼻子、嘴角不住渗出瘀血,刚才好不容易占到的优势,似乎在这一记反扑中全输了回去。
身体再度觉得紧绷,第二波的精神攻击又来了,只不过这一次不单单是念波炸击脑部,还有大量错乱复杂的片段画面,不管有意义或是没意义,像崩溃决堤的洪水,疯狂冲击着三人的心神。
画面很乱,彼此之间也缺乏条理性,或是日本的田园,或是京都的楼阁,但还有的部分,是兰斯洛完全喊不出地名的所在。他自小生长在山野,对各种动植物都有相当认识,不可能有这幺多他没看过的动植物,一时间他几乎以为自己看到了异大陆甚至异世界的景色。
当影像中出现了巨兽咆哮,硕大的黄金龙躯横飞遮过天际,兰斯洛知道自己目睹了天地创生之初,龙神们俯视世界的景象。
伴随着这景象,一股深沉的孤单、寂寞、愤恨巨浪,传入三人心头,化成漩涡,把所有其余的情感、思考,冲激得点滴无存,最后变成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暗深渊,彻底的空无、虚渺。
如果源五郎在此,就能对这股念波进行分析。所谓的心灵攻击,等若是利用自我心神去撞击旁人心神,是以不可免地在施放时,自我心神也处于完全敞开的不设防状态,该释放出去的、不该释放出去的讯息,全都一股脑地倾泄出去。
枫儿、泉樱,在这股念波巨浪轰击中,整个丧失了意识,只有兰斯洛还能支撑。
(居然被这样子大逆转,这样输掉,谁会甘心啊……)
硬咬着牙,兰斯洛用刀撑着地面,重新又站了起来。他不敢往后看,刚才所看到的景象,枫儿倒在地上,泉樱口鼻溢血的样子,让他无比的心痛。
自己都觉得头晕眼花,站不稳脚,想当然尔,后头的泉樱和枫儿大概全都失去战力了。
“蜥蜴怪物,你要过来吗?我不会让你伤害我的女人的!”
扬起风华刀,兰斯洛用刀柄在麻木的腿上重击几下,回复血脉流通,跟着就朝八歧大蛇冲了过去。
他晓得自己的状态极度不佳,和八歧大蛇作战,可能撑不了多久,但他也不能躺着什幺也不做,在冲击波轰来时,让自己与身后的两个女人一起粉碎。
尽可能多跑一点,尽可能把八歧大蛇带开,这样子当大蛇发动攻击,也不至于波及后头的泉樱和枫儿。可是,当八歧大蛇喷发的火焰被他刀风斩开,自己只不过往后连退四、五步时,兰斯洛顿时明白,这头畜生现在的情形,并没有比自己好到哪去。
在意识世界使用精神攻击,耗损是正常情形下的数倍,八歧大蛇……不,织田香被迫使用精神攻击,连带影响下的结果,她自身的精神体也极为衰弱,特别是当她还得继续用念波压制己方三人的行动,八歧大蛇的力量就更形下降。
情形似乎对己方有利,但事实上,兰斯洛自己也只能吃力地提刀,漫无章法地胡乱挥着,做不出什幺有系统的攻击。
“不要再打了!我很累了,你不累吗?你和这头怪大蛇搅在一起得到了什幺?什幺都没有吧?”出于一种对战斗的疲惫,兰斯洛一面挥刀挡开杀伤力剧减的火球,一面对八歧大蛇大喊。
“你变成这个样子,为了什幺?是希望守护你的同胞吗?睁开你的眼睛看看吧,被你干掉的京都人比地震死得还多啊!这算是哪门子的保护?这样下去在日本陆沉之前,你的同胞就被你杀光了!”兰斯洛相信这些话会对织田香产生不少动摇,然而,他并不是为了打击对方才这幺喊的。
一切都已经够了,一切都应该结束了……
连续这幺长的战斗,造成这幺大的人命死伤与牺牲后,兰斯洛觉得自己已经疲倦了。
坚持斗志,再继续战下去,最好的结果就是两败俱伤,可是自己要一个两败俱伤的残局做什幺?
如果真如枫儿所说,那个小女妖并不是一个没理性、没情感的怪物,那幺大家就可以谈一谈。也许现在说晚了一点,但试着做总比不做好。
“我要对你说抱歉。为了我的国家,我牺牲了你的同胞……”
兰斯洛刻意避免使用“不得不”这样的字眼。尽管他对日本陆沉一事极为反感,但任何事情都是选择,没有自己的抉择,事情就不会往这方面发展,当意识到自己所作所为的残酷,他并不想美化自己,或是找藉口开脱。
很奇特的是,他忽然觉得,如果王五师兄在这里,一定会认同自己的说法……
“我没有办法停止日本陆沉,你要恨我那也是理所当然的事。可是,你与大蛇结合应该不是为了报仇吧?要报仇的话,我不会特别躲起来,你随时都找得到我,但至少现在……现在我们可以合作做一点事情吧?”
兰斯洛几乎是声嘶力竭地喊出这几句话,汗水交流在血渍中,在身上印遍痕迹,他甚至觉得自己随时都会一脚踏歪,就此倒在地上,累得再也起不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