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次郎冷哼一声,转头不理,但到底是没有躲开。
源五郎扶起他,正色道:“论起花二哥对你所做的一切,你这重礼他也受得起。至于我……且看你三年后造化如何,再来论我今日究竟是挈了你,还是害了你……”
听出他话中有话,满座皆惊,兰斯洛忙问源由。
源五郎叹道:“天心意识是天位力量的奥秘所在,我为他暂开天心,去参悟白鹿洞最上乘的武学,这事大违天道,纵然我愿意折损自己修为,天底下仍没有这幺便宜的事。在开启天心时,若鸿小弟脑内已起异变,若三年内他无法凭着本身修为晋级天位,爆脑而亡就是他唯一命运,再也没有他人能救。”
兰斯洛搞不清楚天位是什幺东西,但听源五郎的语气,也知道事情严重,道:“你这人真是奇怪,救人也不一次救好,还留了这幺个尾巴,那不是等于让他从这个火坑,跳到那个刀山吗?”
“不!若不是源五郎前辈的通天妙手,今日我早已死在擂台上,哪会有这三年的机会?”花若鸿道:“大丈夫生于世,自当积极进取,我愿意向这机会挑战,纵是不成,我这条命也多活了三年,此生无憾了。”
“你能这幺想,那是最好不过。”源五郎点头道:“此间事了,你可前往阿朗巴特山修行,当有助于你。进军天位固是极难,然而有志者事竟成,只要你坚持今日决战的斗心,三年后未必不能有所成就。”
一来一往,俱是慷慨豁达,浑不以生死为念,兰斯洛一呆,苦笑道:“你们说得对,大丈夫该当如此,看来反而是我有些婆妈小气了……”停了停,道:“对了,我和有雪商讨过,此间事了,他要跟着我一起共闯天下,你们两个呢?”
源五郎想了想,笑道:“我早晚也会跟着去的,不过现在功力大损,到大哥身边也帮不了什幺忙。我想……再晚个一年吧!至于花二哥……”
花次郎沉默半晌,摇摇头,一日干了杯中酒。
兰斯洛心中有数,这是早已料到的事。这两位义弟乃人中龙凤,因缘际会,与自己在暹罗大干一场,当诸事尽了,自不可能再屈于自己身边,分别是必然的。
抛开心理障碍,众人重新畅饮,回首过去一月,惊险颠沛,而今万事俱安,只是抬眼看前程,虽然一片光明,但明日之后,众人各奔东西,又是一番离情依依,寂寞惆怅。
百感交集,酒也就喝得特别快,几逃之后,众人都有了几分酒意,酒品与酒量俱差的雪特人,甚至胡言乱语起来,源五郎急忙扬住他的嘴巴,免得又举错例子,这次同桌的某人狂饮后情绪控制力更差,难保不会立刻翻桌杀人。
“呃……难得大家今天那幺坦承开、心,有句话我不说实在不痛快。”兰斯洛朗声道:“其实,我不是什幺柳一刀,本大爷的真名就叫兰斯洛,不多一字也不少一字。”
一如当日,源五郎与有雪对望一眼,双双露出理解的笑容。
“这点我们知道啊,老大。”
“是啊,大哥,我们一开始……就知道你的身份了。”
兰斯洛笑骂道:“早知道你们这班家伙不安好心,不过,虽然我当初报的是假名,但结拜时候的、心意却再真也没有了……”
这话当然大有问题,不过此时自也不会有人追究,源五郎笑道:“是不是真名有什幺关系呢?人在世上,谁不是戴着面具作人。当日我就说过,我等的结义誓言,将超越姓名与身份而、水存。”
说着,向花次郎举杯道:“你说是吗?!花……二哥。”
理所当然,对方的日应只是一张臭脸。
“老实说,上次我们被东方家街头追杀,四人并肩说:‘我们是柳氏一族!吓得东方老儿屁滚尿流。’兰斯洛道:“那时候我真的很骄傲。能有你们这样的好兄弟,真是不负此生!”
这些话他平时绝不轻易出口,但这时酒意上涌,想到什幺便直说了出来。众人相顾对视,忆及那日情景,无不豪气陡生,壮志干云,花若鸿未逢其会,但也极为神往,忍不住多喝了几杯,呛着伤患,惹得一阵忙乱。
“说来可惜啊!五郎,你生得那幺漂亮,要不是老大这次已经泡到妞了,说不定寂寞难耐,哪天把你给上了!”
雪特人的放肆狂言,源五郎只是一笑,不以为杵,叹道:“我也不愿意啊!其实我反倒羡慕你们,一个男人长得太美,想泡妞也泡不着,只好每天对着镜子叹气,你道好开心幺?”
“哈!想泡妞嘛!这有何难?”兰斯洛大笑道:“我有个妹妹,小名妮儿,是我离开杭州后,依着儿时记忆找到相认的。个性是泼辣刁钻了点,但可的确是个美人唷!有脸有胸有屁股,横竖肥水不落外人田,今天就便宜你,许配给你了!”
出乎众人意料,源五郎满脸凝重地走到兰斯洛身旁,握住他的手,惊喜狂呼。“大哥!从今以后,我可以叫你大哥吗?”
“……你本来不就是这样叫吗?”
“大哥,从今以后我们就是亲戚了,我会好好孝顺你的!”
看着源五郎大反常态,不顾兰斯洛恶心的惨叫,搂着他又跳又笑,有雪头皮发麻,对着身旁花次郎小声道:“这人妖听说有马子可上,居然高兴成这样,一定是饥渴太久了,一定是。”
花次郎二话不说地猛力点头。
庆功宴比预估时间要早结束,理由是花次郎发起酒疯,嚷着众人起哄,先说花若鸿将要成亲,不属于单身汉联盟,将他赶出。
源五郎刚刚订亲,是单身联盟的叛徒,跟着也被逐了出去。
兰斯洛虽未有婚约,却已有红粉知己,这等奸细当然要轰出门外。
当花次郎觉醒过来,发现自己旁边只剩贼笑兮兮的雪特人,索性飞起一腿,雪特人哀嚎着破窗而出,庆功宴于焉告结。
离开庆功宴,兰斯洛来到梅园,这是他与风华的约定,不管怎幺忙,每天晚上都要来见她一面,而今晚,将是他们呆在暹罗的最后一夜了。
“明天此时,我们就离开暹罗城了,说起来我还真是有点怀念这地方呢!”
酒意未散,兰斯洛不由自主地说着感慨,这荒凉梅林,却是两人定情之处,如今忽然说要离去,心中真有些怅然若失。
“不过没有关系,因为我已经把梅林里最美的一朵花摘走了。”
兰斯洛的话,风华始终也只是微笑聆听,轻轻点头,不说些什幺,这是两人一贯的相处模式,也许对某些人而言,会觉得很乏味,但在兰斯洛、心中,倘若风华忽然针对自己的话,发表长篇大论的分析、评论,自己一定会觉得很别扭。
“嗯!对了,我还没向你说,其实……我不姓柳,也不叫柳一刀。”
“对盲眼之人而言,名字并不重要。在我心中,大哥就是大哥,就是你,再也不会是第二个人。”风华轻声道:“明晚就是我们约定的时间了,大哥你一定要来喔!”
兰斯洛大笑道:“放心啦!我就住在前面,你还怕我跑了吗?就算你舍得,我可舍不得呢!”
风华微微一笑,并不多言。
明日这时,不管兰斯洛什幺时候来,所见到的,只会是一座空荡荡的梅林而已,芳魂早已杳然。
能支持自己存在的灵力,到达明日便是极限,非回昆仑山不可了。
本来还很担心,假如就此与情郎分别,从此人隔一方,又有重重阻碍,不知此生有否机会再见面?
所以宁愿就此消散,也不愿回去昆仑,从此受那思念之苦。
可是,在前夜的冲击之后,自己却想通了。只要还在人世,一切都有挽回的余地,倘若自己就此消散,那幺不管兰斯洛多努力,都不可能再见自己一面了。烟消云散,走得潇洒,却也走得自私……
所以前夜在河上,才忽地心血来潮,管不住自己。那时的种种动作,正是心情极度不安的表现,不过,在兰斯洛给予承诺后,一切已经足够。他已经答应了,不管分离多远,有多少阻隔,他都会追上来的。
花若鸿的事,也给了自己强大震撼。一个那幺处于绝望之境的小人物,都有勇气挑战前方不可能逾越的险难,身为西王母的自己,却只懂得逃避,实在太惭愧了。此刻,她想对兰斯洛说,明天你一定要来,我还想再见你一面,可是最后出口的话却是……
“谢谢你,大哥,因为你,我学会了勇气。”
兰斯洛微微一笑,却不明白其中含意,只是想着,“跟自己相处后,风华的胆子是大了不少啊!”
这时,风过树梢,吹动梅雪片片飞,风华感受风动梅香,轻吟道:“何方可化身千亿,一树梅花一放翁。”
“什幺?”
“是题字在那壁上之人的诗句,他说,希望自己随着梅花化身千亿,每一树梅花都是他的寄托,只要有梅花就有他。”
兰斯洛玩心忽起,摘朵梅花,别在风华发梢,美人簪花,倍添风韵。
“在我眼中,千万梅瓣都是你的化身!”
风华一笑,轻倚在兰斯洛怀中,两人不言不语,沉浸此刻时光。
远处,花次郎再饮下一大口酒,以一种只有自己听得清楚的模糊嗓音,自语道:“以前,有人对我说过一个白杨梅的故事,只要在圆月夜,满怀诚意为心上人簪上梅花,两个人的感情就能够长长久久,永不分离。”
旁边的源五郎,似怜似叹地瞥了他一眼,低声道:“唉……你师父是晃点你的!”
明月低垂,时间已是清晨,源五郎依着先前约定,来到熟悉的小茶铺中,传达口信。
“终于收到了那位女士的回答。很遗憾,她说:诸事繁忙,无暇接见不请自来的客人,如果要预约,三年之后或许有空档。”
与他背对而坐的那名慧黠女子,似乎没有多少惊讶。约见的要求被拖延多日,这结论是早就可以想见的。
“真可惜,看来我是做出妄想一步登天的愚行了……”
那位女士的回答很简单,白家加上雷因斯,这样的实力还不足以要求她的支持,结成同盟,不过,在拒绝里也留下转寰余地。
三年?那位女士是认为,三年内自己能发展出可让她正视的势力吗?嗯!那可得拼老命了,可以想见,未来三年里,自己必然像哈巴狗一样吐着舌头,整天嚷着“好忙、好忙”。
不过那是必须的,如果没有办法让那位里之女王点头,就算拥有百万大军,也绝不可能拿下自由都市……
源五郎道:“我在那边只是客卿的身份,说不上什幺话,抱歉啊!”
“不,您帮我作的已经够多了。现在,我比较关心的是你今天有什幺打算?”
“今天幺?帮花小子搞定婚礼,然后就去大陆各地走走……”
“呵!果然如我所料,真不幸,这次我们的军师先生失算了啊!”她叹息道:“我是名愚昧的女子,您能对我解释一下,阿朗巴特山的魔震之后,对自由都市的影响吗?”
“天位力量的本质,就是用天心意识,将自身内力与天地元气结合,从而发出无上力量。阿朗巴特山是四大地窟之一,魔震后大量天地元气溢出,刺激附近的自然环境,许多潜质优异的武者,功力大增。同时,由于天地元气增多,天心意识所需要的最低限度相应降低,可以预见,不久后绝迹千年的天位强者,将一一再现。”
源五郎小心翼翼地回答着,不敢遗漏半点。这名女子非但不愚昧,更不会问无缘无故的问题,他连忙想着,有什幺事,是自己疏忽没计算到的吗?
“那幺,假使有人受天地元气刺激,使内力大进,有可能一夜间修练成某种上乘武学,看起来就像有几十年火候般熟练吗?”
“那是对武学的领悟力、控制力,与内力无关,除非拥有天心意识,或练成你们白家的武中无相,不然不可能。”
“用什幺方法都不能吗?”
“是的,我想……”
源五郎忽地惊叫一声,顿然省悟。如果照自己所言,那石存忠一身化石神功由何而来?
他那一副衰样,任谁也看得出是用某些功法透支生命,激增功力。但就算内力一日千里,也不能将化石神功、破军拳使得如此出神入化,浑似已练十数年。
她道:“我想,你应该想到了。我固然是旁观者清,但你到现在仍浑浑噩噩,实在也是不该。”
源五郎确实想到了。那日袭击自己与花次郎的黑影,自己事后多方留意,但始终搜寻不到相关线索,虽然仍在戒备,但却未将之视为首要。而自己一直忽略了一点,倘使那黑影与石家有关,他能脱影出窍,自然也能寄魂于他人体内。
石存忠这收日子的表现,俱是一副失神模样,但紧要关头又能迸发惊天杀意,武功更高得不合常理,那种种特征,不正是双魂共体的象征吗?假如这一切属实,那……现在可就糟糕了……
“能做出这种种,又能同时伤及你们两位,对方非但是天位级数,而且修为极高。今日是你们众人齐会暹罗的最后一日,他有什幺图谋,必在今日,而你们这边的两个硬手,个个功力大损兼受伤,这下子,连我也不知道拿什幺筹码再玩下去了……
“……”
脑里急谋对策,靠着有名绝佳智囊的帮助,源五郎重新审视今天的局面变化。
不管将要到来的是什幺,可以肯定的是,今天不好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