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头走在往流民窟的路上,花若鸿的表情委实欠缺活力。
当知道大名鼎鼎的剑侠王右军,要传授自己剑术,心里当真欣喜得要飞上天去,但七日来,并没有学到任何想象中的神妙剑法,只是反复练习依稀与白鹿洞入门剑法相似的平实剑招。
招数上极为类似,所不同的,就是王大侠令自己默背的内息口诀,出剑收剑时以内息相辅,若是一个接应不上,动作就伸展不开,剑招随之大乱。简单的口诀、平实的剑招,就仅是这两者,每天重复练习一千次。
或许自己眼光不够,但左看右看,怎样也不觉得这些平凡得乏味的东西,能让武艺低微的自己缔造奇迹,在比武招亲上力败群雄,赢回爱人。特别是,刚才办完报名手续,知道参加比武招亲的,不但有自由都市各地赶来的少年俊杰,更有石字世家大太保石存忠这样的重头人物。
论武功,自己一世也及不上人家,更枉论其它。
(王大侠那样的高手,怎幺可能平白传我神剑,我们非亲非故……不,就算沾亲带故,普天下又哪有这等美事?是我把一切想得太乐观了……)
明知比武招亲毫无胜算,现在再怎幺拼命苦练,也全无意义,那自己又何必自取其辱,再尝一次失败的苦果呢?
越想越是丧气,方自长吁短叹,一只手冷不防地拍上肩头。
“若鸿老弟,干什幺这幺没精神啊!”
吓了一跳,回头一看,没人在后,再把目光往下移,这才看见五短身材的雪特人,亲昵地对己微笑。
“有雪先生,您好。”虽然雪特人的身份是杂役,但花若鸿不敢怠慢,一样敬称先生。
“不好!小子,你知不知道自己已经大祸临头了。”
有雪忽然面色凝重,让花若鸿不知身犯何事。
有雪摇头叹道:“我看你出来报名,久久不归,就来找你,怎晓得你傻头傻脑,连给大批人跟踪了好长距离都没发现。”
循着有雪指示看去,花若鸿登时脸色大变,果然有七八人分散在周围,注意这边,其中有几人面孔依稀眼熟,换言之,己方两人已被石家亲卫队包围了,看他们神情杀气腾腾,似乎随时准备发难。
花若鸿神色紧张,手也按在剑炳上,悄声道:“有雪先生,这些人来意不善,我拼了命也要把他们挡住,您先赶回去求援,希望王大侠他们能来帮手。”
“你这人良心倒不错,居然没打算独自偷跑,难怪我们副团长肯传你剑术。嘿!可是凭你武功,阻挡得住那八个人吗?没两下功夫我们就完蛋。”有雪正色道:“放心!我既然现身,就绝对有自信,能保你安然离开。”
素来嬉笑成性的雪特人,难得出现正经表情,如果是相处多日的兰斯洛,就会猜到这居心不良的矮鬼必有诈谋。但一心将有雪当作是白夜四骑士随从的花若鸿,根本忘记了雪特人的劣根族性,将他的话奉如纶音。
“老弟,便宜你了,这次为了你,我不得不露相了。”有雪悄声道:“其实,我也是四骑士之一。”
“您也是?”花若鸿实在难以置信,特别是,神圣的白夜四骑士怎幺可能是雪特人呢?
有雪沉声道:“这事内幕复杂,我一时间很难对你解释,那些人快要杀过来了,凭我的武功,要消灭他们轻而易举,但此地是大庭广众,我不能当着这幺多人的面,暴露我惊世骇俗的武功,这样会破坏我们便装前来的目的。”
一番话说得神秘兮兮,花若鸿只有一个劲地点头,有雪道:“等一会儿我施放烟雾,流民窟的方向在东,你与我并肩往东闯,我会在烟幕中解决掉所有跟踪者,这样就不怕露了形迹,而你什幺也别管,直接向东闯,明白吗?”
“明白。”
“好,你真聪明。”有雪感叹地拍拍花若鸿,跟着扯开喉咙,骂了一大堆各种方言的脏话,最后嚷道:“姓石的狗种,我们现在要走了,你们够胆的就跟过来,让我把你们一个个全了结掉!”
话音停顿同时,烟幕弹掷地,大量白色浓烟急速散开,遮掩住两人身形。就在左右行人为之愕然时,埋伏左右的石家亲卫队急忙现身涌上,包围拦截。
可是这烟雾实在是千百年来雪特族人的保命秘方,爆开之后立即遮蔽景物,伸手不见五指,更难辨周遭景物,为了怕误伤同伴,也不敢胡乱挥刀,反而就让敌人有了可趁之机。
“有人向东闯了!大家快来!”
“是上次的花家小子,给他趁乱闯出去了。”
“快追,目标雪特人一定和他走一路。”
这推论有部份正确,只是如果尽如他们所料,那幺有雪就不必故意说那幺一堆谎言了。
这边引起的骚动还未停止,那边又乱起来。
“西边有人闯关。”
“有贼人从西边溜了。”
“是雪特人。”
“他妈的,那该死的雪特人从西边溜走了。”
“唉呀!中计了,这是声东击西之计啊!”
连走了两个人,亲卫队的士气大受打击,他们原本偶遇到那日与兰斯洛、花风流一起出现的雪特人,想跟踪他找到仇人落脚处,怎知雪特人也机警,发现有人跟踪,故意绕来绕去,众人颇觉气馁,便想直接宰了他去邀功,哪晓得他忽然找上了前日离奇失踪的花家小子,更利用他甩开跟踪,真是狡猾。
“你们两个,赶快去通知大爷,剩下的人和我继续追,那个花家小子会莫名其妙被人救走,一定和花风流那档人有关,跑了雪特矮鬼,追那小子也是一样!”
花若鸿发力狂奔,弄不清楚状况的他,仍在为自己能全身而退暗叹感谢,但没隔多久,后方脚步声响起,石家亲卫队竟觅迹追来,在发现他的行踪后,更用烟花火箭通知附近同伴,绝不能让敌人逃逸。
石家人自从来暹罗之后,与东方家联盟计画告吹、石存悌死亡、石存和重伤,连逮着的俘虏都莫名其妙给人救走,连串的不顺遂,来暹罗城的石家人都为之士气低落。石存忠也发现了这点,所以当务之急就是把花次郎等人找到,用之血祭,来提振士气。
花若鸿且战且走,主力放在拖延,总算是运气不错,成功退至流民窟附近,但也终于给人截下,团团围住。
一名亲卫队员大笑道:“小子,你伤好得倒快,短短几天伤全没了,这次我们就把你打成残废,看你要花多久时间疗伤!”
花若鸿浑身微颤,上次落败被擒,石家子弟将他当作是练拳沙包,打得不成人形,这几人恰好也在其中,回忆那时的惨痛画面,不禁发起抖来。
(不能那幺丢脸,拼也要拼一拼!)
存着可能有人来援的希望,花若鸿挥起长剑,夺路外闯。
日前抢花轿时,他用的是光剑,但跟从花次郎学剑后,受命弃用,目前手中的仅是普通长剑,对着石家子弟的大地金刚身,他内力既浅,又不似兰斯洛一般手持神兵,剑尖一刺上人体便给弹回,几个照面一过,就给逼得险象环生。
一切只是重演那日失手被擒的景象,花若鸿剧喘着气,剑招更形散乱。花次郎在这几日传他的剑法,必须先行运气,方能顺利递出,值此生死关头,哪有闲暇做这等事,因此仅是单纯使用旧日所学的白鹿洞剑法抗敌。
再拆三招,他右侧破绽大露,一名亲卫队员逮着空隙,挥刀砍下,要先卸下他一条手臂。花若鸿已不及招架,明知无用,也只好本能地回剑直刺对方胸口。
怎知道情急中意志专一,这七天来每日千次的效果显现出来,下意识地气与招合,一剑刺出,像是尖针插入木板一样的感觉,成功突破大地金刚身的阻碍,刺进那人胸口。
那人露出古怪表情,仰天便倒。直至鲜血喷在脸上,花若鸿才敢相信自己的战绩。
(王大侠果真厉害,他的剑法真是效果惊人。)
可惜,兴奋一时间冲昏了头,当第二道攻击迎面而来,花若鸿慌乱中运不起气来,长剑一下便给对方砸飞,背后也挨了一刀。
(完蛋了,这次真的要没命了……阿翠……)
以为自己死到临头,花若鸿反应便是闭上眼睛,但是,眼睛才一闭上,耳里便响起古怪声音,跟着便是铁器落地的声响。
睁开眼来,面前那名正要挥刀砍下的亲卫队员,手里持着半截断刀,额上迸现一道血痕,瞪着大眼身亡当场。
“既然知道我传你的剑法有用,为何又愚蠢地用回自己的三脚猫功夫?倘若靠你的烂武功就能克敌致胜,那你又何必向我学剑?”
冷冷的声音充满讽刺意味,但听在此刻花若鸿的耳里,却如闻仙乐。
“王……花大侠,您来了!”
欣喜之余,甚至忘了自己犹自给人包围,回头去看。
一名亲卫队员见花若鸿转头,心想花风流与此尚有十数尺,救援效果有限,自己先砍了花若鸿,那也是功劳一件。
“人似乎永远都不能记取教训,你同伙的尸体就倒在旁边,你真认为这点距离对我是障碍?”
这次花若鸿看得很清楚,花次郎手里拿着根去叶树枝,迳自一挥,隔着十余尺距离,无形剑气先断刀,后杀人,干净俐落。
这手功夫当场震慑住所有亲卫队员,他们面露惧色,只是拿捏不定该往前围攻,还是立即撤退。
“杀喽啰实在不是什幺光彩的事,但我从来就不是一个宅心仁厚的人,对胆敢惹到我头上的人,更绝不轻饶。”花次郎冷笑道:“我数到十之后发剑,你们跑得了就跑吧!”
众人所在之处是一条巷道,巷子颇长,但是在中段处有一个可以左转的小道。纵是凌空以剑气杀人,但剑气是直线进行,只要能在花次郎发剑之前,转入那小巷中,便有生机。
觑明眼前局势,没等花次郎数数,亲卫队员大叫一声,一齐转身逃命。
“十、九、八……”
花次郎斜眼念数,他一如自己所宣称的那样,没兴趣屠杀喽啰,但让敌人全数安然退走,又实在不合自己个性,所以就用这种方式捉最后的一两个,杀了了事。
看在旁人眼里,一定会觉得这人残忍好杀,草菅人命,不过这个习惯冷笑的倨傲男子,才不管别人怎幺想。
“二、一!太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