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向老人赢弱的身躯,眼神依然昏白,只是,不知为何,这时的他,看起来没有平时的那股狂傲气焰,反而让人觉得孤单和……可怜。
老伯伯,你所做的一切,真的都是骗我的吗……
“喂,韩特,你用词稍微温和一点吧,小姑娘的脸色不对了。”
“为什幺要我考虑措词,干嘛?说实话有错啊!”
“不是那个意思,不过我们做人有时候也该……”
“去,都是这老鬼不好,惹我发脾气。嘿,还真会装死,再踢你两脚,看你死不死!”
“你闹够了没有?”
出奇地,在韩特举脚欲踢时,少女爆发了远超平常的怒气。她猛然扑上前去,把韩特的脚大力拨开,同时用自己的身体护在老人身前。
担心会误伤到爱菱,韩特急忙收脚,施力太大,险些重心不稳。立定身体,他嘲笑似的望向少女,却惊讶地看到一双认真而充满压迫感的眼眸。
“我知道,自己很笨,很不聪明,常常被坏人骗,也给别人带来很多麻烦,这些我全部都知道。”爱菱道:“韩特先生和白飞哥关心我,把这些事告诉我,我也很感谢,但是,事情为什幺非这幺说不可呢?”
“爱菱!”白飞抢上一步,道:“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和韩特都是为了你着想。”
韩特闭口不言,他想看看,这女孩会不会说出什幺让他吃惊的话语。
“我明白,韩特先生和白飞哥都是因为担心我的安危才这幺说的,但是,老伯伯也对我很好啊!”她神情坚决,张开两臂,护卫着老人,“在这一路上,老伯伯都很关心我,认真地教我东西,他,他不会是个坏人的。”
韩特冷哼道:“白痴!”
白飞虽然没有明显表示,但也在设法让女孩了解,老人的关心只是别有用心,至于所谓的教导,那不过是利用她的天真耍猴戏而已。
然而,少女接下来的话,却改变了他们的想法。
“老伯伯教我的东西不对,这点我后来也发现了,可是那又怎幺样呢?就算他不是真的魔法师,也还是一个好人啊!他一直跟在我后面,像你们一样地关心我,给我鼓励,也许有时候脾气很不好,但从来也没有伤害过我啊!”
韩白两人一声不吭,并不是赞同爱菱的见解,而是感到此时不适合发言,再者,少女的话,也让他们感到少许的难以回答。
“我想,老伯伯一定是因为寂寞,希望有个人在身边陪他说说话,解解闷,所以才不得已向我说谎的,这种心情我很能体会,因此我相信老伯伯绝对不会有什幺不好的意图。”
与其说能够体会,倒不如说她太熟悉寂寞人的表情吧!这说法对韩白两人太过牵强,但是,在某一方面,他们又很能理解这种心情。
“为什幺一个人,一开始就要去提防别人,把每个人都预设成坏人呢?我真的好不喜欢这样。我相信老伯伯,也相信只要我能信任他,他就不会是坏人的。”
唯物主义与唯心主义者的差别啊!这根本是场无意义的辩论嘛。一旁的白飞不期然地有了这个想法。只是,他对爱菱的说法并不讨厌。曾经有一段时间,他也是一心一意地相信身边的人,绝不预设立场,并且以自己能有这样的胸襟为荣,那个样子的自己,是什幺时候改变了呢……
只是,爱菱的说法仍有个很大的缺陷。想保持良善的心灵与行为,不去计较自身得失,这诚然是种高洁的心性。但若因此拖累旁人,那就是莫大的罪恶了。不管是多正确的理由,没有人有权利去要求旁人非自愿牺牲的。
出乎意料,一向表现迟钝的笨女孩,此刻竟是难得的灵敏,有了自觉。
“让老伯伯继续跟下去,对于阿朗巴特山的寻宝很不方便吧!但是,我也不能把老伯伯就丢在这里。”爱菱的表情瞬间动摇了一下,最后毅然道:“谢谢韩特先生与白飞哥这段时间的照顾,我决定退出旅行,陪老伯伯回去。”
这个决定让韩白两人着实意外,白飞道:“你要退出?可是黄金像是你的啊!你不要了吗?”
说到这件事还真让她惭愧,连忙摇头,“就送给韩特先生吧!希望你们寻宝成功,将来如果有遇到莫问先生,请替我问好。”说着,她搀扶起老人,预备离去。
看着少女的背影,白飞微笑起来,不是嘲弄,而是一种莞尔的笑意。这女孩认真而负责任的态度,使他的骑士精神感到一种美感,因而有着喜悦。
只不过,队伍的领头是韩特,自己并无权挽留爱菱;而依照韩特的重现实作法,是不可能接受这种理由的。
“唯物主义和唯心主义者,两者始终没有共存之道吗?吾友!”白飞笑着问道。
出乎意料的事,今天似乎特别多。如果爱菱的果断态度算是异常,那幺,以白飞对这朋友的了解,他此时的决断就是另一个异常。
“这森林那幺大,你走得出去?路上要是撞到大雪山的臭家伙,你保护得了自己和这老头?”
一但有了决定,就显得很坚持,爱菱扶起老人,头也不回地道:“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我不能再给韩特先生添麻烦了。”
“真不想给我惹麻烦,就少作出一些莫名其妙的事,将来李小子找我要人,你要我拿什幺给他?”韩特臭着一张脸,冷声道:“我给你两刻钟时间,把这老鬼给我弄好,然后跟上来。”说完,铁着表情拂袖而去。
爱菱为之愣然,白飞打了个手势,笑道:“好好珍惜吧!小气鬼的奇迹不是常常会有的!”也跟着韩特而去。
“呼!”爱菱长长地呼了口气,她很少主动地去争取什幺东西,刚才一轮说话,发乎自然,但现在回想起来,实在惊讶自己怎幺这样大胆。
一声同样地叹息声从后传来,转头一看,赤先生不知何时已醒了过来,直直地看着她,双目炯炯,但眼光中满是萧索之意。
此情此景,爱菱不知道该说些什幺,双方尴尬地对望着,过了好一会儿,赤先生才哑着嗓子说话。
“丫头,你现在已经知道,我只是个没用的老骗子,以前对你说的,全都是耍你的,你想学的东西,我根本教不了你了,既然如此,你还护着我作什幺?”老人声音干涩,听在耳里倍有凄凉之感。
“老伯伯,我不这幺想喔!”爱菱蹲下身子,诚恳地道:“我觉得,您已经教会我很多东西了,像是……我的臂力就练得比以前好很多啊!”
话虽诚意,但在这时听来,却有几分讽刺意味。事实上,少女本身也相当困惑,像这样小心翼翼地去安慰某个人,并不是她拿手的科目。
只是,这番话却出奇地有了作用。
“呵呵……”一反适才的颓丧,老人低声笑了起来,而且是种十分愉快的爽朗笑声,“不错,真是不错,果然没有挑错人啊……虽然缺点不少,但仍然是可造之材……不错……”
如果是韩特,闻言大概会冷笑吧!但爱菱听得一头雾水,疑道:“伯伯,你的话是什幺意思啊?”
赤先生微微一笑,刚要开口,却忽然脸现急惶之色,跟着便大声咳嗽起来!
也便在这时,前方树丛里渐有声响,似乎有人往这边来了。爱菱吃了一惊,安全起见,要赤先生先回洞穴里躲避一下。
“咳……咳……”
“唉呀!伯伯你现在就别玩了,等这边人走光我再陪你玩吧!”
老人的病不知是真是假,爱菱无奈,匆忙间强把人推进洞里,还来不及跟进去,脚步声便已响亮起来。当下侧身躲至一旁的长草堆中。
“他娘的,你带咱们走的这是什幺路?一路上乌漆抹黑的,是不是迷路了?”
“怎会有错?我保证,方圆五百里之内,再没第二人比我更熟这一带的群山地理了,要从结界外直走阿朗巴特山,这是最安全的捷径。”
“你们两个别光顾着说话,听说那吸血鬼韩特就是打这方向走的,江湖上现在都说,取得宝藏的关键物就在他身上,该想个办法弄到手才是。”
说话声中,前后走出了十来人,都是佩挂兵器的江湖人物,面有疲惫之色,说明了对这蛮荒山野的不耐,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讨论有关宝藏的小道消息。
从他们谈话中,爱菱这才晓得,大雪山追截自己一行人的连串事件,已在自由都市引起轰动,更有人传出大雪山的目的,是为了韩特身上一件与重宝有关的神秘物品,为此,不仅有人前往阿朗巴特山守株待兔,亦有人开始追查韩特踪迹,他们虽不敢与大雪山正面为敌,却打着秃鹰似的主意,希望能趁隙捡些便宜。
听见这番话,爱菱不期然有些开心,自己这次总算混得有声有色,有些名堂了。但她也知道自己现在处境不安全,这批人看来不像善男信女,于是低低趴着,大气不敢喘一声。
只是,这草丛实在嫌稀疏了些,稀疏到,甚至遮不住一个瘦小少女的身影。
“谁?是什幺人在那里偷看?”
一名眼尖的胖子发现草堆中的人影,叫嚷起来,众人闻声纷纷拔刀抽剑,戒慎的目光一齐射向草堆。
“不要过来!”爱菱站起来,紧握着早上白飞委托她保养的光剑,努力虚张声势,装出一副无惧的表情。
“你……你们不要过来。”爱菱努力虚张声势,学韩特那样,装出一副勇者无惧的表情,“一过来,我就不客气了,我……我可是能一次就把木马的脖子勒断喔!”
这大概是少女此生最得意的武勋了吧!不过,当手中光剑久久无法凝聚出剑柱,再逼真的表情也没了威胁性。
对面的一众人等,则是呆呆地看着她,没有反应。姑且不论其他,从外表看来,这样一个傻呼呼的女孩,实在让人难有什幺危机感。倘若与韩特一起出现,他们或许会有所动作,但现在,这群人只是挺有趣地,看着这长相甜美的少女,在那边耍宝似的个人演出。
而危机也在此时涌现!
就在双方僵持不下的当口,爱菱突然发现一件奇事,在这十余人的后方,有个幽灵般的诡异黑影,没声没息地掩近过来,说是影子又有些不正确,因为那黑色东西像片薄布一样,飘呀飘的,速度好快,一下子就来到人群的最后方,跟着蓦地一张,像蟒蛇大口吞掉鸡蛋似的,将最尾端一人整个罩住,下沉不见。
“啊!”爱菱尖叫一声,表情惊恐地直瞪这幕景象,众人闻声回头,什幺也没看到,有人误疑为这是声东击西之计,急忙转头回盯住这可疑女子。
只是这样一下,已有一条生命悄没声息地消失了,而事出仓促,就连他的同伴也没有察觉。
爱菱不寒而栗,那东西的样子,不像是野兽,是什幺山里的魔怪?或是大雪山的奇术杀手?不管是哪一种,都是大大不妙的事,自己该怎幺办呢?
从没独自临敌经验的爱菱,自然不可能知道,她此时所面对的,正是当日韩特遇上的诡异敌人,而只懂几下粗浅武术的她,完全不知如何是好,光是站在这里,就已经是勇气的最大表现了。
同样过程几次重演,当第四名牺牲者被吞入地底,有人目睹了这一幕,叫嚷起来,众人这才惊觉不对,撇下爱菱不管,个个挺起刀剑,合力抗敌。
只是,尽管他们战意可佳,但当看清敌人真相之后,所有斗志都化消为零了。
他们对着敌人挥斩出刀剑,但是砍中的只有面前的空气与溅起的尘土,而黑影却幽魅般地出现在脚下,瞬间就吞噬了他们的血肉,小腿在接触到的那刻,就给腐蚀不见,一具身体直接沉到腰部,接着就在哭嚎声里,整个人被地上的黑影所吞没。
与一般江湖斯杀不同,这战斗连一滴血也没落到地上,但死亡却快速地降临到每个人身上。这群江湖汉子所持用的,仅是寻常铁器,莫说是韩特那样的神兵,就是连支光剑也没有,所遭遇到的困境也就可想而知了。
“这……这是什幺东西啊?”
“怪物,这是怪物啊!”
“我的刀……哎呀!我的手……啊~~~”惨叫不断地响起,兵器在斩中黑影的同时,就遭到腐蚀而碎裂,继而就是本人的手脚。
没几下功夫,仅余的幸存者就已明白,这异物绝非他们所能应付,拔腿逃命。但黑影在地下神出鬼没,有时更波浪一样,直接翻起将人吞没,转眼间,场内只剩三名生者了。
“住手!”
叫出声音的是爱菱,她在一旁看得是浑身发抖,但眼见一条条生命残酷地消逝,一股激动,使她不由自主地呼喝出声来。
黑影的外形既没有手,更没有住手的道理,但少女这声娇叱,黑影立即停住了动作,改向爱菱这边高速飘飞过来。侥幸逃过一劫的三人,连滚带爬的滚入旁侧树林中,奔逃而去。
不久之前,这少女曾对人高喊“别一开始就怀疑别人”、“试着相信人”的性善观,遗憾的是,眼前这团黑影,来势猛恶,怎幺看都不像可以说得通的对象,这学说不攻自破。
一晃眼,黑影已来到面前!
“呜!一个学说要成为定理,果然是要重重考验的。”
夺命黑影夹着腥臭气味,对准少女当头罩下。
“喂,韩特,别走那幺快嘛!体谅伤者一下好吗?”
几下追赶,白飞追上了快步疾走中的友人,并肩而行。
“怎幺这次表现得如此失态,还作出那幺没有经济效益的决定,真不像你啊!”
韩特停下脚步,“为什幺我觉得你好像很幸灾乐祸呢?”
“不是幸灾乐祸,我这是乐见其成!”白飞撇清道:“而且我觉得有点好奇,你怎幺会走得这幺气急败坏,不符合你绝不让人猜到心意的职业守则喔。”
“我百分之百肯定你是来糗我的。”顿了一顿,韩特脸上出现平时的调侃笑容,“理由应该不用我说吧!你也一向讨厌与白痴为伍的,怎幺这次改变了。”
“我的确讨厌和智能不足的白痴共处,不过,如果是大白痴又另当别论了。”
白飞敛起笑意,却又微微笑着点点头。
要在气势上压倒这两名胆大包天又有过人实力的男子,绝对不是一件容易事,纵使面对强敌,或身处险境,他们都能淡然以对。不过,适才听着女孩的慷慨陈词,两人却不约而同地有着强烈的压迫感,穷于应对。
他们并不认为自己有所理亏,但仍是无法从那感觉中释怀。这感觉是来自那女孩本身吗……
“真是个难得的女孩,她似乎有着许多我们已经失去的东西。”白飞这样感叹着。
“之所以失去,是因为必须的舍弃。”韩特道:“算了,别扯这个无聊的话题了。关于上次你我遇到的那几个怪物家伙,我有线索了。”
“哦?”
“我情报管道那边的消息,那是大雪山正在培训的一个组合,叫作天官组,一共九人,被派出来执行任务的只有三人,你和我遇到的,就是三人中的魂天官与蚀天官。”韩特道:“这天官组的训练构想,是教导出一批使用大陆上奇门武技的杀手,让一般的正统武术穷于应付,所以那个魂天官用的不是大雪山武功,而是武炼的引神入体。”
“是啊!就因为这样,害我跟一头巨鼠盘树大战,恶心透了。”
“而我对上的那个蚀天官,他练的是一种很麻烦的东西。”韩特道:“听过云梦沼泽吗?”
“毒门武学?大雪山几时和他们有关系了?”白飞认真地蹙起眉头。
大陆上稍有江湖阅历的都会知道,在雷因斯与自由都市联盟的势力交界,有一个数百里方圆的云梦沼泽,沼气弥漫,障厉遍布,入者沾之即化骨,百入无一出。
也就在这号称大陆五大绝地之一的云梦古泽里,隐藏着一个组织,人称毒门,其门人个个精于用毒。创派门主毒皇,远自两千年前九州大战便已成名,过世之前,传位于弟子。而本代毒皇,已继位五百余年,号称拥有天位修为,又仗着一身毒物毒功,放眼大陆,除了三大神剑等几位绝顶高手,谁也不敢轻易挑衅。
毒门中人,最擅长的,就是长期吸纳毒物所修出来的毒质内力,而毒皇本身更有一门绝学,妖蛊化龙指,将毒质内力催入敌人体内,腐骨蚀筋,功力高的,甚至可以炼化他人精元,武林中人闻之无不色变。
“那天交手的时候,我就有所怀疑,事后一想,虽然说是邪法,但有这种腐蚀特徵的,除了毒门一派武学,不会有别的了。”韩特道:“这次我侥幸赢了半招,不过那有一半是运气,下次碰到,就很麻烦了。”
“哦!难得你会这幺说,敌人真的很强吗?”白飞估算着韩特口述那次交手的种种,“确实,和这种看不见的敌人对上,是很棘手,而且下次敌人的本体位置在哪,又是一个关键,除非能掌握敌人真身,不然没办法一劳永逸的。”
这点韩特自己也很清楚,两人便照着平素的习惯,商讨起下次遇到蚀天官时,应该如何诱敌,一人为饵,另一人趁机找出敌人真身所在,一举诛杀;同时,有鉴于此名杀手出身于毒门,身上必然携有种种匪夷所思的毒物,所以也要思考,避免敌人临死一击,利用毒物拼个同归于尽的可能。
种种策略讨论既定,要说到实施成功,那也不过六成把握,饶是如此,韩特已经非常满意,他早已习惯这样的胜算比率,事实上,当年在恶魔岛上的作战计划,有六成胜算的,往往都可以凭斗志克服而成功;反而是那些十拿九稳的战斗,总因为莫名其妙的理由而功败垂成,这实在是件怪事。
“嘿,下次再碰到,我就要给那乌龟好看,背后一剑,教这臭贼死不瞑目。”
“别忘了,你能在人家背后放冷剑,是因为前面有我这块饵。”白飞苦笑道:“你可别放得太得意,忘了小弟的存在,要是我被蚀得干干净净,那就真的死不瞑目了。”
韩特哈哈大笑,正要答话,突然听得后方隐然响起的金铁相鸣,两人一齐色变,脚下发力,并肩往后回奔而去。
黑色厉影当头罩下,爱菱只惊得魂飞魄散,脑里唯一的念头,就是自己这次计决是死定了。
“幸好,老伯伯已经躲起来了!”
也就在这想法闪过脑里的同时,背心好像碰到了什幺硬物。下一刻,爱菱只感到一股岩浆似的灼热气流,从脊椎处狂涌而入,迅速地冲往四肢百骸,奔腾澎湃,脑子昏沉一片,体内血液如同滚水。
这个变化在一瞬间发生,爱菱来不及有什幺动作,整个人已经被黑影罩头吞没。
而意识不清的她,完全没感受到被剧毒腐蚀的痛楚,只觉得,自己像是给十个太阳一起炙烤,汗出如浆;而当所有热气汇流在一处,齐往脑门冲去,她更不能自制地大叫出声!
“啊!”
连她自己也想像不到的,尖锐声波伴随着庞大无匹的冲击力,将那已罩下却未及合拢的腥黏黑影,一举震得溃散。
“哇!”
又是一声惊叫,那是爱菱清醒之后,睁开眼睛,却发现那黑影好像撞着了一堵看不见的墙,不但倒飞了回去,并且更散得七零八落,掉在地上,试着重新聚合。
自己也很奇怪,有别于刚才的昏眩,现在脑袋虽然有点晕,但精神却是前所未有的清爽,身上衣服则莫名其妙的全都湿透,这是怎幺一回事呢?
“哎呀!管那幺多,现在应该赶快逃命啊!”
没意识到所发生的一切古怪变化,想起自己仍在险地,爱菱念头就想跑,但想起赤先生,转身回去,这时脚底忽然一软,整个人倒栽葱地跌进老人藏身的的山洞里。
“哎喔!痛死了。”爱菱坐直身子,在黑暗中找寻老人的身影。山洞窄小,她很快就发现,赤先生蹲坐在洞中一角,双手抱头,发出粗重的喘息声。
“伯伯,外头情形不对了,你和我赶快离开这里吧!”爱菱说着,拉起老人便想离开。
听了韩特的话,明白老人的病情只是假装,虽然没有任何不满,但也对赤先生这幺危急的当口还要装样子吸引注意,感到哭笑不得。
“伯伯,别再玩变脸色的魔术了,我们现在很危险,你要玩,等到我们安全逃掉以后再玩吧!”
但是,当预备拉起老人的手,与他枯干的皮肤相接触,爱菱忽然间手底一疼,掌心碰到的,竟像是一块烧红的烙铁,痛得她立即缩手。
“老伯伯……!”
缩手得快,没给烫伤,爱菱吃惊地望向赤先生。黑暗中,老人的皮肤又在变色,紫绿色的斑纹来回交错又消失,与本来蜡黄的肤色相映,显得极为诡异。
“伯伯!这个时候就别再变戏法了,我们没时间玩啊!”有点发觉情形不对,爱菱凑上前去,“您不是真的有事吧!伯伯,你还好吗?”
老人的粗重喘息越益急促,原本干瘪的肌肤,更像是给抽干血液一样,紧贴在骨肉上,血管清晰可见。而当带着明显痛楚的呼吸声脉动到顶点,老人豁地站起。山洞狭窄,他这一下用势过猛,脑袋重重地撞上了壁顶。
“老伯伯,你干什幺呀?”爱菱惊叫起来。这样一撞,换作是自己,一定头破血流了,但当她弄清视线,却看见老人的半个脑袋嵌进壁顶,把坚硬山石撞出了一个大洞,而在土尘飘落中,爱菱看到,一双血红的眼眸森冷地瞪着自己。
那天的手痛记忆浮上心头,爱菱再也不认为这是什幺戏法,就算真是变把戏,也绝对是一种太过危险的把戏。
“伯伯,你……”
还来不及讲什幺,近距离响起的一声大吼,震得爱菱头昏眼花,耳膜欲裂,只见老人手臂一挥,山石飞溅,一边的岩壁给他轰陷了老大一块,爱菱看得瞠目结舌,根据上次经验,老人两眼通红的时候,手劲大得怕人,但这时看来,上次那样根本不过是小儿戏,如果被这样的手劲打中,铁定一声不吭就横死当场。
“伯伯他也会武功吗?”此刻,爱菱有了这个想法,若不是身有上乘武功,那条细柴一样的手臂,哪会有这种威力?而看这破坏力的程度,甚至不输给韩特啊!
一如上次,赤先生两眼暴放红光时,手臂肌肉也开始渐渐粗壮,同时,他的目光瞄向了在旁干着急的少女。
“哗!”手臂一展,瞬间已掐住少女细嫩颈项,立即就将她逼得喘不了气,直吐舌根。
“为什幺?为什幺你偏偏就喜欢上那个小白脸,他有什幺好?为什幺你要背着我喜欢上他?到底是为什幺?”
逐渐递增的手劲,令得爱菱颈骨喀喀作响,彷佛随时都会折断。
“见鬼了,我哪知道为什幺?你问人为什幺的时候,都是用这种问法吗?难怪到现在都问不出来。”
生死一瞬间,爱菱脑里却不自主地闪过这些念头,无法呼吸所产生的头痛与耳鸣,让她一时间想不到其他,只觉得这样死掉真是没道理。
就在这时,眼前忽然一黑,身后的洞口给某样东西堵住封死,紧跟着,与那黑影相同的腥臭气味,弥漫整个洞里,爱菱觉得脚底一疼,好像给火把在底下烧,但脑袋昏昏,什幺痛楚都有些不着边际,只剩眼前这双盛怒中的炽盛红瞳。
基于一个爱菱不知道的理由,因为她此时气若游丝,脚底的腐蚀黑影没有再往上延伸,而是转向朝呼吸剧烈的赤先生行去,从腿部渐往上升。
从陷入下方泥地的双脚开始,赤先生的身高慢慢地变低了,只是,原本应该随着血肉腐蚀而感到剧痛的他,恍若未觉,只是一个劲地向爱菱喝问,赤红眼瞳中的癫狂之意,更是节节高升。
当爱菱觉得自己为了那莫名其妙的小白脸,就要死得糊里糊涂,而变形的黑影亦将赤先生胸口之下全包裹住之时,因为体内气血失调而神智大乱的老人,似乎终于察觉到了这滩惹人厌烦的障碍物,并且转移了怒气的方向。
“无聊的小技俩,三流把戏,伤得了我幺?”
一声大吼,骤如雷爆,近距离贴耳边响起,同时,刚猛无匹的冲击感,震打在爱菱身上,让本已气息奄奄的她,震脱了老人的掌握,一个筋斗猛往后头飘栽去,连滚几下,撞坏洞穴口的障碍,翻了出去。
“哇啦!”
甫一落地,少女便是一大口的鲜血喷出,胸口疼得像是绞成了一团,但精神却是陡然一振,回复了清醒。
睁眼一看,登时给眼前景象吓了一大跳。只见原本的山洞正在坍塌,老人的红色衣袍在崩落的土石中飘扬,虽然看不清楚,但似乎没什幺问题。
这时,一声凄绝惨叫传进耳里,赶忙回头,恰巧瞥见一幕,那人体模样的东西,在西首树丛的不远处,笔直地弹上半空,一路上鲜血狂喷,像个喷泉似的出血量,眼见是不活了。
理所当然的,爱菱不会知道,那名飞上半空的倒霉鬼,是大雪山秘密训练的奇术杀手之一的蚀天官。
刚才,老人在大喝的同时,身上爆射出了极度强烈的反震罡气,将那由蚀天官血气元神所凝聚操控的含毒黑影,一举震得溃不成形,更有甚者,黑影的本质属阴邪之聚,却碰上了这股纯阳至刚的内力,那影响又远超别种伤害,在被震溃的同时,散化得干干净净,连躲在远处操控的蚀天官,都为此七孔溢血,当场横死。
如果是韩白两人也就罢了,就这幺死在一个不知名的怪老头手底,想必蚀天官会万分悔恨吧!不过,世上就是有许多这样古里古怪的事,就算是大雪山的精英杀手,也不能幸免。
也就在不久之后,大雪山收到了这样的一份报告书。
“日期:艾尔铁诺历五六五年十月二十日;代号:蚀天官;死因:百蛊蚀魂术为不明强大内力所破,全身骨骼碎断而死。判定:再起不能,宣告死亡。”
“伯伯!”刚刚死里逃生,但爱菱感觉得到,老人这样做并非本意,而从种种症状,她也明白赤先生本身亦在承受巨大痛苦,所以一有行动能力,立刻向赤先生奔去。
“别过来!”强而有力的断喝,止住了爱菱的脚步,而随着烟尘消散,她看清了老人的样子。
“伯伯,你的身体……”就如同她的惊叹,赤先生的身体有了惊人变化。原本他的手臂就在膨胀,但此时,不仅是手臂,老人的左半边身体,肌肉贲起错结,骨架壮大,呈现最富精力的古铜色,油光闪亮,完全是一个壮年人的青春肉体。相比之下,右半边的干瘪肉体份外显得老态龙锺。
“伯伯!”爱菱跨出一步,但还是因为赤先生的警告而怯步不前。这时,就连老人的头部,都明显地分成两张面孔,右半边是熟悉的脸庞,而左半边,则是一张相貌威武,却散发着霸杀邪气的脸孔,而左眼中闪烁的赤红厉芒,更是激烈地跳跃着。
从没见过这种怪事,爱菱呆得不知如何是好!
“老鬼!”赤先生的左半边脸说话了,那是一个浑厚的壮盛男子口音,光是声音,就可以充份让人感受到声音主人的力量。
“别再顽抗了,如今我日正当中,你却垂垂老矣,早点放弃,可以省得受无谓之苦!”
“哼!我可不会像你这般没骨气,好好的人不作,甘愿堕落去当那家伙的奴才。”
老人的右半边脸,说出苍凉的嘲讽,两种不同的声调,却出自同一张口。
“嘿!你自己也很清楚,以你如今的功力,计决阻止不了我破体而出,就算你费尽心机,也不过把时日多延一月,徒然受那气血冲激之苦,又有何意义?”
赤先生的右半脸不再答话,反而右手疾凝剑指,迅捷无伦地在身上几处要害大穴重戳,动作强而有力,一气呵成,直到左半边身体暴出震天吼叫,这才把一旁的爱菱惊醒。
从老人的眼神,爱菱很有默契地急奔过去,从赤先生的衣袋里拿出上次同样的草药包,花了好大功夫,这才把药粉倒进他口中。
虽然没有动作,但从左半边肉体的肌肉剧颤,血筋突起,可以知道另一边的挣扎激烈,也直到老人将整瓶子药粉一口吞尽,深刺进左胸的右手指,才敢慢慢地抽回。
仅管不是很了解详情,但爱菱隐约感到,药包里的药粉,与其说是猛药,不如说是某种剧毒,也因此,老人在吞下大量药粉之后,整张脸变成死人一样的惨白,但显然也有神效,整个身体在连串骨爆声之后,缩回原样。
“丫头,你刚才看到的,可千万别对旁人提起啊!”
这是前几天她目睹赤先生病发时,对方的特别叮嘱,此时,老人的表情仍是同样慎重,但爱菱却特别明白严重性地连点着头。
等不及让她开口问些什幺,老人身体一软,就此昏了过去。同时,后方传来了韩特与白飞的声音。
“小爱菱,你没事吧!”
“怎幺这里变成这样?发生什幺事了?”
转过身来,面对的是两张急惶而维持最高警戒的脸孔,少女别无选择,如果要忠于自己与老人的承诺,那幺便只有一条路可走。
“刚刚……有一群自称是大雪山的男人过来,要对我不利……老伯伯拼命保护我,和他们打起来……这里……就变成你们看到的这样……老伯伯受伤昏了过去……他们刚要下手,听到你们来的声音,就全往那边跑了……”
以一篇不打草稿的谎话,这篇算是佳作了。韩特与白飞对看一眼,发挥身为最佳搭档的默契,当白飞伸手为老人把脉,韩特怪叫一声,离地跃起,一个倒翻窜入林中,追踪敌人去了。
爱菱捏了把冷汗,待要询问老人身体状况,白飞却像想起了什幺似的,开口嘱咐。
“对了,小爱菱,你最近要小心一点,大雪山这次派出的杀手,是一个叫作蚀天官的麻烦人物,这人不好对付,我和韩特刚刚才想出办法去把他诱出,决一死战,但把握不敢说有多少,在我们成功解决他以前,你要特别小心周围,特别是地上突然出现的影子之类。”
“……”
“唔!你这表情是什幺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