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千澜停下步伐,保持着迈步的姿势,目光似剑落在那薄纱轻隐的木床上。
来之前顾熠城没有告知她房中住着什么人,但以那只玉面狐狸的作风绝不可能只让她取一把木梳,这么简单。或许还有后招……
好在床中一阵低咳后,再无声响。凤千澜放下悬着的心,迈步向前,准备开溜。
?溜至门边时,屋外脚步一深一浅。凤千澜面对门扇,蜜汁微笑地眨眨眼。回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躲到了梳妆台后方。
守门的侍卫见有人来了,精神一振,直起身来行礼“大公子。”
“嗯。此间可有人来过?”
“没,没有。小的一直守在这里,没有人来过。”
崔良羽眉心皱着,揉揉眉心道“崔大人也不曾来过?”
守门的侍卫声音放低“不曾。”府中上下除了大公子您,谁会闲着没事来看望这个废人……
崔良羽摆摆手,拾阶而上,“你们在外面守着吧。”
跟随来的侍卫中气十足道“喏。”
“吱嘎”木门被人从外面推开,月色如银照着门窗上妖魅的残花。锦缎做的鞋面踏进屋中,扬起一层薄灰。
台烛被点亮,一张床榻,一座梳妆台,几张旧椅。屋里昏暗潮湿,墙皮早已脱落,徒留一片惨白。
崔良羽毫不在意木椅上的灰尘,直接落座。“二弟睡下了吗?”
床中安静,呼吸均匀,但有武力的人都能听出床中人是在未睡。
崔良羽不在意床中人的冷漠“近日南方水患,百姓流离失所。为兄将护送一批医药前往南方。这一别,再见该是年下了。”
床榻依旧安静。
凤千澜疑惑“二弟?”崔家不是仅有两位嫡出公子?!嫡长子崔良羽,次子崔铭浩。这二弟又是什么鬼?
凤千澜一时分神,呼吸微变,叫崔良羽察觉到了怪异。
崔良羽目光如炬,好似穿透了梳妆台“谁在哪里?出来!”
凤千澜凤眼微闪,全身积蓄力量,欲破窗而出。
谁人帘帐轻挑,谁人轻扶木轮。寂静良久的床榻终于有了动静。红衣如魅,衬他脸色煞白。眉尾上挑,银中带红的眼影下是一对灰败的眸子,无波无澜。举手投足间,媚态诱人,可叹这样妖魅的人儿竟作男儿身。
崔瑾桦所在方向正好挡住了凤千澜所在的位置。隔断了崔良羽探寻的视线。
崔良羽见崔瑾桦出来,离开椅子的身子顿时停住,眼中闪烁“你终于肯见我了?”
崔瑾桦双目无神,语气说不尽的讽刺“崔公子深夜来访,有何贵干?”
崔良羽被他这么一呛,也不知该如何作答,拳头捏紧又松开,最后只吐出一句“父亲会放二弟自由的。”此次南下,他会以功求父亲还他自由。
崔瑾桦懒懒地倚在轮椅上,风情万千,媚而不俗。慵懒一笑“一个废人,还有什么自由可言。”
烛火晃动,凤千澜躲在后面根本看不清崔瑾桦的相貌,身子却随他的声音一颤。那平平淡淡的语调里满是苍凉,一个行将就木之人也不过如此。
崔良羽目光落在他的双腿上,沉重地无法移开半分。双目眦裂,声音嘶哑,红了眼眶“本是我对不起你。”
凤千澜感叹:难得。堂堂禁卫军崔将军居然也会将自己心中所想明明白白地袒露人前。没有刻意的掩饰,没有虚情的假意,满满的歉疚溢于言表。
崔瑾桦漠然以对。
静默片刻。崔良羽调整情绪,语重心长道“我不在的时日里,你好好照顾自己。若是府中克扣了吃穿用度,你差人去我院中寻崔言便是。”
崔瑾桦仿若未闻,眼皮都没抬一下。任由崔良羽离开。我怪的不是你,怪的是那人心凉薄。
木门关上,屋内还能听见崔良羽对看守侍卫的细细嘱咐。
崔瑾桦转动轮椅,盯着梳妆台方向“今日我这小院真是热闹,阁下听了这么久的墙角,不如出来一叙?”
凤千澜向来是那种坦坦荡荡的人,既然拿了人家的东西,见一面又何妨?
便大大方方地从梳妆台后走了出来,舒展舒展僵硬的腰肢。
崔瑾桦扫了一眼,平静地收回了视线,将轮椅推至桌边,执起一把街上随处可见的瓷壶,茶汤倾下。
崔瑾桦向凤千澜递上一杯。
话说防人之心不可无,却也有不当防的时候。他护了她一次,她就信他一会。
一间屋,一杯茶,一场赌。凤千澜大步上前,接过茶杯,仰头一饮而尽。凉茶苦涩,犹如眼前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