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摇摇头,她要如何说?太妃薨逝后,园子里发生的事都算不得什么,熙凤的小产,探春抽的签文,才是真正叫她难受的地方。她似乎看到滚滚长河波涛汹涌地前行,所有人都被卷入其中,这里头除了她自己,别的她根本改变不了。
“没有什么委屈,都是些下人,我并没有放在心上。前些日子,我做了个梦,梦到琏二嫂子小产,梦到三妹妹抽了根签,说她将来必得贵婿,后来她果然远嫁,偏偏我做了梦后,果然一切灵验了。你也知道,三妹妹和冯大爷本是她二人看对眼的,若三妹妹真的远嫁,我真是不敢想象。”
云臻听了后,好半晌都说不出话来,他虽在外头,大观园里头的事,三日一报地给他听,得知黛玉不舒服,他心里本就着急,回来的路上就知道她出了园子,回到家里住,到京后,他连衣服都没有换,就来了。
云臻摸着她的头,低声道,“可见,人死了还是要喝孟婆汤的,未卜先知未必不是一件苦事,史上那些能掐会算的,没有一个是得长寿的。你成日家便是心思太重了,连累得身子骨也长不壮实。你瞧我如今,也没多少衣服穿,你若得空,便给我做几件衣服。再,母妃要给太妃抄经书,要抄两百卷《心经》,两百卷《大藏菩萨本愿经》,前儿还说,也要给你分一分,叫你也帮忙效力。”
黛玉“嗯”了一声,紧紧抓住云臻身上的衣服,听他继续道,“人的一生,命运诡谲,瞧着是抓不住眉目,凡事都只能听天由命。实则,人的命运,是自己一次次的抉择所在,就比方说,你今日晚间吃什么,如果吃得少,兴许半夜就饿了,若是吃的多了,肠胃不适也影响睡眠,人总是该做出合理的选择方可尽量减少祸福,日子平安度过才好。”
“你那三妹妹的事,我也听说了,都闹到母妃那里去了,不外乎是说她连庶出的生母都不认,管家的时候将阖府闹得鸡飞狗跳,生母受了委屈宁愿偏着下人也不为她生母撑腰,这样的人,便是站在正道,也难为情理所容。这便是她的抉择了,她虽庶出,大约满心里觉着委屈,可却不知,她自己越是在意,旁人才越是在意。”
黛玉知他说的都有道理,将头枕在他肩上,“我知道,凤姐姐也是如此,李嬷嬷都跟我说了。只是这些年我住她们家里,虽亲眼所见诸多不妥,可总不见她们醒悟过来,心里难免焦急。我也曾听说过一句话,性格决定命运,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如今见她们陷得越来越深,我却无能为力,也实在是难过得紧。”
云臻往榻上坐了坐,靠在大迎枕上,黛玉歪在他怀里,两人都没有说话,一时间,屋里渐渐只传出呼吸声来。
李觅进来,见云臻一手搂着黛玉,一手搭在额上,黛玉窝着,头枕在他胸口上,都睡着了。云臻是连日赶路辛苦,黛玉则是这些日子都不得安睡之故,这会子心里平静下来,便困极。
李觅抱了一床薄被过来,给二人搭上,云臻眯着眼瞧了瞧,复又睡了,黛玉则睡得沉,连醒都没醒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