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迷迷糊糊地,有些睡不着,到了天快亮了的时候,便发起了低热来,这可是把屋里的人给吓坏了,李觅一面安置黛玉,一面叫轻絮,“还不赶紧地去二门上跟郑平说,叫他去把林医正给请来,八爷那里也是要说一声的。”
她自己后悔不迭,原夜里黛玉受了惊,是准备说回了老太太,这边既然是在做丧事,该把黛玉挪出去,谁知还来不及呢,她就发热起来了。
黛玉叫住了轻絮,拉着她说,“你去找八爷,跟他说,我原知道她不妥当,是我当时想着,既然是她愿意的,自己选的路,自己走,谁知她一面做了一面又放不下,竟是没了!”
轻絮听了个稀里糊涂,云臻这边一听这话,手里的笔便掉了,他急急地换了衣服要过去,却被严铎给拉住了,“奴的爷,那地儿也是爷能去的?听这话,姑娘似有心结,爷去了也不过是跟姑娘说几句话,开导她。依奴的意思,爷写封信,叫轻絮姑娘带回去,姑娘看了若好了便好,若不好了,咱再想法子见一面。”
“狗东西,若是耽误了,岂不是要了她的性命?”云臻怒着欲一脚朝他踢过去,到底想着,他是母亲身边的人才忍住了,他想了想,“把林白生叫来,他不是要进去吗?叫他带我进去!”
黛玉听到说话声醒来,见是云臻,以为做梦呢,要起来被他抬手摁住了,“是我,先叫林白生进来给你瞧病,一会儿咱们再说话!”
今非昔比,黛玉长大了,不再像前些年在家里,林太医过来了直接瞧病,如今多了些规矩。轻絮过来放下了帘子,她伸出手去,一块帕子搭在了她的手上。过了片刻,林太医来了,给她诊完脉,也没出去,直接到,“有些内感风寒,开两剂药散一散就大好了。如今底子厚起来了,不比先前,一些药用起来也不妨事,病就易去一些。”
稍后,云臻就叫他去了外间,说了一番话,云臻又进来了,打起了床帘子,黛玉朝外挪了挪,他坐在床沿,抬手抚了抚她的额头,“把自己吓成这样,傻不傻?”
“听到她死了,我就特别害怕,那片刻功夫,我恍惚觉着到处都是她的人影儿。你说,她是不是知道我知道了她的事,又怪我没有伸手?我以为是当日出的事,特特地跟着去了那边,走到天香楼的时候,我还说就在那儿歇着,谁知她偏不肯,扯了理由,叫我们去别的地方。我后来听郑平说,那楼里原本也安置了床榻之类的,便觉着她必定不是一日两日了,就没想管。”
云臻叫人端来一杯茶,亲手喂着她喝了,“她身边有两个丫鬟,一个叫瑞珠的,秦氏出殡那日,便一头撞在棺材上死了。另有一个叫宝珠的,当了她的义女,捧灵摔碗的,后来我叫人去问过了,她原是不肯说,我许了她不死,她才说了,这已经不是一日两日的事了,从秦氏进门日起,贾珍便没放过她,原以为无人知晓,这一次若不是为一根玉簪,叫尤氏撞破,只怕她也落不下这病来,或许还能多活两年。”
黛玉已是吃惊,心里好歹也是松了一口气,她一直自责,因《红楼梦》作者用的是春秋笔法,无一笔写这种事,却又似处处都在写。诸多考据说,是隐去了天香楼之事,不忍写,可终究只是考据。黛玉生怕考据是有误的,送了秦可卿一条命,心里日日担忧,又实在是不敢大着胆子去查个分明,一来手上没人去做这种事,二来她自己也是抗拒的,实在是不肯直面这种有悖伦理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