栗夫人笃定地开口。
栗海棠点头,“是,也不是。”
“你这回答……我不明白。”
“夫人,请听我言。”
栗海棠端坐矮凳上,望着对面的雕花窗幽幽轻叹。
“夫人不知,我那贪慕富贵的父亲虽然有着不错的手技,可他好吃懒做只图一时欢喜,从不做长久打算。”
“家中母亲持家有道,唯独生性懦弱,又惧于父亲的威势。若非两年前为家中生了延续香火的弟弟,父亲一定会休妻再娶。我那才两岁的兄弟是个聪明的娃儿,可惜生在贫穷家。”
想到小旺虎,栗海棠脸上浮现长姐的温柔。她擦擦脸颊上的泪珠,看向栗夫人,“不瞒夫人,若我没有选上奉先女,父亲也不会留我在家里多久。他定会想方设法地卖掉我换些钱来给弟弟读书学技、娶妻生子。”
“既然终究是要被卖掉换钱的,我又何必执着于买家是谁呢?”
栗海棠心中酸涩。女孩子啊,命运总是这么的不公平。
听到海棠如此说,栗夫人对她更多了些许怜爱之情,说:“栗燕夫人很喜欢你,若你留在她的身边再求一求,她定会帮着你。”
栗海棠摇头,借助矮凳缓缓跪下来,真诚地说:“命运既然如此选择海棠,海棠认命便是。只是有个不情之请,还望夫人成全。”
栗夫人起身,亲自扶起她,“好孩子,你只管说出来,我能帮你的定不推辞。”
“谢夫人。”栗海棠艰难地行了万福礼,扶着栗夫人送至罗汉床上坐好。她歪着身子坐在脚踏上,微仰头看向栗夫人。
“栗燕夫人对我有恩,我无以为报,请夫人为我讨个情由,只希望栗燕夫人能消消气,别因我而气伤了身子。”
栗夫人摸着她稚气未脱的小脸蛋,怜惜道:“可怜见的。你放心,我定会好好与燕夫人求情,解了她心中的结儿。”
栗海棠颌首,“谢夫人。”
栗夫人笑容慈祥,安慰地摸摸她的脸。
栗海棠想想,解释说:“原本在祠堂时,我想顺着栗燕夫人话头儿反悔。可看到仙音姐姐那副胆小的模样,我又打消了念头。”
栗夫人惊讶,追问:“为何?”
栗海棠试探地握住栗夫人的手,“说出来也许夫人不信。我瞧着仙音姐姐那副胆小怕事的模样实在难担当奉先女的重任。”
“记得以前在农忙时,村里的爷爷们聚在地垄头儿歇烟儿,也会讨论奉先女的事情,我偶然听了一耳朵。”
“爷爷们说,奉先女是八大家族的族人们侍奉先人,更身负本姓氏族人的荣辱。若奉先女行为不妥犯了错,丢的不仅仅是一人或一家人的脸面,而是将全姓氏族人们陷于众矢之的,被七大族人耻笑。”
“仙音姐姐是里长大人捧在手心里疼爱的女儿,是村子里出了名的娇贵千金。虽然我的见识不能与仙音姐姐相比,至少不会被吓得哭哭啼啼。”
栗海棠羞赧地低头搓小手,其实她比栗仙音也好不了多少。只要看见父亲暴怒,她就双腿打颤,连个反抗的哼哼声儿都不敢出。
“好孩子,我知道你是个懂事的。成为奉先女,真真应了那句‘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的话。既然先人选定你为奉先女,便是命中注定要如此活一世。”
栗夫人站起来,柔声叮嘱:“离封仙礼的吉日还有一段时日,你先养好腿伤。有什么需要的,尽管派人去找王嫫嫫,千万别委屈自己。”
“谢夫人。”
栗海棠也已站起来,福了礼之后被两位老嫫嫫送回对面的内室歇息。
栗夫人转身从与东耳房相连的小门走出,看到坐在耳房里的栗燕夫人。
“这回你信了吧?那孩子的确是金莲脚,她也不是个忘恩负义的孩子。”
栗燕夫人拿帕子擦掉泪,瞪大眼睛气鼓鼓地说:“你少管闲事。我才不谢你呢。哼!”
栗夫人瞧着耍小孩子脾气的好姐妹堵气暴走,忍不住笑了。
一门之隔,去而复返的栗海棠听到东耳房里栗燕夫人愤愤的吼声,心怅然若失,泪再次决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