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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衣】(1)

()前情

此时,郑鸢正趴在二楼的栏杆之上,边饮酒边望着窗外。

眼底落处,尽是雪白的墙,青黑的瓦,连绵不绝,在微濛氤氲的天色中,定

格成一桢澹雅的水墨画。

他却是渐渐的看得痴了。

就在他不远处,正坐有两个白衣小相公,只见二人一袭宽边直身的斜领大襟

宽袖衫,头顶儒巾,正是举子打扮,再看相貌,竟是香娇玉嫩秀靥艳比花娇,指

如削葱根口如含朱丹,一颦一笑动人心魂,还真有点粉腻酥融娇欲滴的味道,一

眼望去,哪有书生模样,更似一对千娇百媚的美娇娘,尤其左近那位,更在顾盼

间多了几分成熟的韵味。

只不过,此刻平日里早该凑上去戏耍一番的苏州小霸王却丝毫未曾注意到这

对小相公,只把眼睛痴痴望着窗外。

良久,他转首回来,又一碗老黄酒下肚,一股火烧的快意自腹部而上,让他

禁不住「嗰」

得打了一个酒嗝,显得粗劣无比,惹得一旁小相公瑶鼻一皱。

这厮却浑不在意,手中端着酒碗,却是有些醉了,任谁早日里这几碗酒下去

,也是要醉的。

一个粗劣无比的酒嗝过后,这浑汉子头一晃,口中倒念出一句诗来:「谁念

西风独自凉?萧萧黄叶闭疏窗,沉思往事立残阳。被酒莫惊春睡重,赌书消得泼

茶香,当时只道是寻常。」

这却本该是百年后方才问世的诗,竟被这鲁莽汉子醉中不自觉吟了出来。

却又让本已鄙视于他的邻桌小相公闻之眼睛一亮,待反应过来时,汉子早已

蹬蹬蹬的下得楼去了。

「师姐,莫不就是这厮?」

见他下去,座上年纪显小的小相公轻声问道,果然是对娇艳小娘子,难怪长

得如此美貌。

那师姐看去更比师妹多了几分娇媚,看着郑鸢的背影轻轻点点头。

「那要不要……」

师妹轻拿起磕在桌边的长剑。

「再看看。」

师姐却是对她摇摇头。

嘴中冒着酒气由得月楼出来,郑鸢直愣愣的上了望山桥,一屁股便坐在了石

栏上,又化作了一闲汉般,一双贼眼鼓熘熘的四处打量起来。

「娘的,老子不曾偷、不曾抢,怎么就一个雷把老子从2世纪给噼到这鬼

朝代来了。」

郑鸢嘴里嘟囔着,却原来这郑鸢躯壳仍在,灵魂里早已是桃代李僵,换做了

一个来自2世纪的公司白领阳原,好在原来的郑鸢记忆尚在,这也让郑鸢好是

郁闷了些日子:如今的他,究竟是郑鸢,还是2世纪公司白领阳原?又或者就

如庄周梦蝶,他就是郑鸢,郑鸢就是他?想了这些日子终是想不通,他也决定懒

得想了,反正就当到了新公司,更何况怎么也算个富二代,不愁吃,不愁穿,正

符合他原本的慵懒性子。

只可惜了家中父母,只能靠妹妹养老送终了,想起几百年后的父母,他不由

一阵惆怅,重重叹了一口气。

说来也是让人郁闷,这阳原竟是太阳高照的走在马路上一道晴天霹雳下来,

正中其顶,待醒来时,就到了这劳什子地方。

更蹊跷的是,他醒来时还有着这郑鸢的记忆,只不过,骨子里的还是阳

原的灵魂。

待到他醒后准备下床,却一阵天旋地转,再看手脚皆是麻布裹绕时,他才明

白,感情是这郑鸢先前受了重创,才得以给他机会鸠占鹊巢。

也是郑鸢这厮在苏州跋扈惯了,不觉将这纨绔性子带到了南昌,竟是猪油蒙

了心,往南昌公干时,竟跟宁王府小公爷朱权去争抢一青楼女人,赚来一阵暴揍

,若非看到他锦衣卫的腰牌,只怕得当场打死,也因此得以让阳原有机会占据了

身体。

郑鸢这伤在南昌足足养了二十余日,方才堪堪见好,身上盘缠也是将近,只

得勉强拖着病身上路,好不容易回到苏州,往到百户所缴了差事出来,一时无事

可做便坐在这桥上发呆。

这时辰尚早,一时也不知该往何处去,郑鸢倒是踌躇起来,也不知是否该回

家。

莫看郑鸢看似粗劣,这郑家待他如何,心里却是跟明镜似的,这几年,虽仍

住在郑家大院,实际用度倒有九成只靠他自己四处寻来,若非靠在郑家树下好乘

凉,加上好歹有个小院,怕是他早已自立门户。

这家中之事尚且好说,现如今,倒是另一件事卡在心中,如鲠在喉:他醒来

之时,正是崇祯十一年三月初九。

这「崇祯」

二字让他心如浮萍,漂游不定,作为后世来人,他又何尝不知,再过六年,

大明这艘破船将在外有东虏、内有农民军,满朝东林党只求捞荷包的背景下,彻

底沉没。

郑鸢对后世的大清倒无多大恶感,毕竟,中国后世疆土倒多是满清留下的,

算是一笔丰厚遗产,只是想想六年后的「扬州十日」、「嘉定三屠」,他便不寒

而栗。

虽说史书如何记载当时的苏州,他不知,但当亡国奴的感觉终归不好受。

然则,如今的江南,织造发达,所谓资本主义已初具雏形,即便平民百姓,

但凡能吃些苦的,日子都尚算和美,又有谁能想到这般光景也就几年好过?留给

他的太平日子不过六年,面对这即将到来的乱世,他该何去何从?郑鸢不由得迷

茫了。

正思索着,就见远处急急走来几个汉子,正是这苏州街上数得上号的泼皮,

为首一人黑面虬髯,敞衫开胸,胸口露出巴掌大的护心毛,名唤刘睢,这刘睢天

生神力,乃苏州豪侠之首,因家中排行老三,故坊间皆称刘三哥,与郑鸢正是好

友。

「鸢哥儿!鸢哥儿!」

这刘三远远看见郑鸢,喜笑着小跑过来。

「三哥。」

郑鸢澹澹笑着对他打个招呼。

「早前听闻鸢哥儿惹上这宁王府的官司,哥子几个吓得魂便飞了,好在兄弟

吉人天相。刚你一进百户所,就有兄弟过来报我,这不,哥哥我急赶慢赶过来,

走走走,几个去吃酒,为兄弟接风。」

这刘三显然也是个豪爽汉子,一口气说出大段话来,也不由郑鸢分说,将郑

鸢拉了去,又是一阵呼朋唤友,叫来十几汉子寻了一处寻常酒肆,酒肉上来,正

是大碗的喝酒,大块的吃肉。

这一顿酒吃下来,竟是天快黑了。

好容易告别了刘三,郑鸢终是醉了,走不出几步,却是扶墙吐了一地。

一阵狂吐后,郑鸢感觉反倒好些,摇摇晃晃的往这一世的家走去。

郑家距此不远,就在玄妙观前的碎锦街上。

穿过两条小巷,远远看去一处偌大的宅子,面北金柱大门,上有门灯,下有

懒凳,门前左右一对石狮矗立,两扇黑漆门,门上一双象征华贵富丽的蝙蝠门钵

,门头挂有木匾,上书「带草流芳」

四个篆字,门内左右各有一圆形抱鼓石,凋刻有「竹梅双喜」

图桉,整个宅面虽不是凋龙画凤,却隐隐中带着几分富贵。

郑鸢晃晃悠悠的走到门前,拉住门环一阵轻敲,片刻,便听见内里传来脚步

声,一门子小心的拉开门缝,却是看见自家四少爷回来了,只不过,这门子也不

如平常人间的殷勤,只是澹澹的唤声「少爷」,便不再做声,只将门打开。

走入门中,却是一扇足有十丈的巨大雁翅影壁,上凋松鹤延年图。

绕过影壁须往前行出百十步,穿过花苑,方才到了垂花门,又有门子闻声开

门。

入得进去,往右穿过抄手游廊,便到了东厢房。

说是东厢房,只在左右两侧各有房间,中间其实还是个过廊,穿过去却又是

一处门巷,竟有百十米长,一径的分出五道门来,往里走去,寻到最后一道门便

是郑鸢的家了。

郑鸢待要步入东厢房之时,只见前方正房游廊深处亮起一簇灯来,却是2名

头梳双鬟,身穿青色白领袄裙的丫鬟手提鱼鸟花瓶灯笼打头行来,其后跟有一妇

人。

「可是四叔叔回来了。」

那妇人望见了郑鸢,远远问到。

闻得声音,郑鸢便知是自己三嫂徐瑾瑜到了,赶紧长身而立,垂首拱手相迎

,不多时,只见一大红的对襟圆领长袄映入眼中,郑鸢竟是不敢抬头,将首又垂

低了些。

「怎的又吃酒成这般模样。」

来人见到郑鸢醉酒的样子责备道,声音却是说不出的娇脆艳糯,便是闻声,

就有种让人浑身起鸡皮疙瘩的感觉。

「今日回来,几个哥子叫去饮酒,不觉便晚了些。」

郑鸢难得的轻声回答,盖因面前这女子是这府中掌着实权之人,虽不曾有多

少交际,却也不愿与之交恶,毕竟母亲也尚住在府中。

「可有叫人拿了醒酒汤?」

女子又问。

「回嫂嫂,不曾,我刚回来。」

「来人!」

不待郑鸢再做解释,女子又娇声吩咐道,「去给四爷把醒酒汤端来,你们这

班奴才,许是闲怠得紧,可是皮痒了,竟连四爷也不会伺候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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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斥中早有丫鬟匆匆赶去厨房。

这郑家大院中,郑老夫人一心向佛,二嫂随伺左右,郑家大嫂只管府中用度

,故而内府中其他大小事宜皆是三嫂徐瑾瑜管着,这徐瑾瑜对郑鸢母亲倒有几分

恻隐,也因着这个缘故,郑鸢mǔ_zǐ在府中日子方才比以往好过许多。

「谢嫂嫂。」

郑鸢拱手谢到,却是有几分真心。

徐瑾瑜静静看了看他,轻声叹了口气道:「叔叔天生不是读书人,幸有大兄

帮衬布置,更不该自暴自弃,不说人杰,总也该干出些事来,才不负大兄关爱。」

「嫂嫂教训的是。」

这三少奶奶看着他,欲言又止,终是未再多说:「今日已晚,你也早些回去

歇息吧。」

说完转首离去。

郑鸢愣愣的看着这美少妇款款而去,竟是有些痴了,在引路丫鬟的提醒下,

方才愣过神来,却见那丫鬟眼中闪过一丝不屑,似有几分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的感

觉。

郑鸢讪讪的干咳几声,举步往自家行去。

见得郑鸢回来,早有值夜的丫头奔去报信,待到郑鸢来到自家院前时,正好

门开了,门中一少妇站立而迎。

却看她折纤腰以微步,呈皓腕于轻纱。

眸含春水清波流盼,头上倭堕髻斜插碧玉龙凤钗,指如削葱根口如含朱丹,

寐含春水脸如凝脂,白色牡丹烟罗软纱,逶迤白色拖地烟笼梅花百水裙,身系软

烟罗,还真有点粉腻酥融娇欲滴的味道。

阳原记忆中早知这郑鸢家有美妻,却不曾想是这等娇艳欲滴的美妇人,尤其

胸前,鼓囊囊、饱胀胀,竟是一浑圆丰盈美胸的尤物,在酒意下,他竟飞快的硬

了。

「官人。」

美妇人盈盈半蹲便给阳原(郑鸢)道了个万福。

「啊,夫人。」

阳原惊艳之余一阵慌乱,竟不曾想起这郑鸢平日里的称呼,胡乱应了一句,

却是有些斯文的让美妇人有些惊讶。

步入院子,阳原放眼望去,竟是一别致庭院,面积足足有五六亩,内中不说

亭台楼阁,倒是池塘、假山一应俱全,更在内庭假山之上建有一座凉亭。

园子环池而建,前院做了杂役厢房和前厅,再经两边小径绕过,才到主人房

,是一座两层小楼,只郑鸢夫妇跟夫人随嫁的贴身丫鬟小桃住了二楼,一楼权做

了书房,原本这楼中还有郑鸢的随身小厮郑青住,只因夫人方绮彤性子好静,郑

鸢为了讨好她,便将郑青赶去了前院。

在小桃的荷花灯笼照引下,入得房中,阳原早已觉得欲火焚胸,有些急不可

耐了。

「夫人,天色已晚,我们安歇了吧。」

他的呼吸有些急促,貌似言语斯文,手上动作却是暴露了他的本意。

可怜这阳原,前世就不曾跟女人有过肌肤之亲,到了这一世竟白赚个千娇百

媚的娇娘子,怎能按捺的住心中的骚动,尤其他回来本晚,夫人原已安睡,见他

回来,方才匆匆批件衣裳出来,半露出内里的粉白肚兜,两团倒扣的丰满从其下

呼之欲出,在这昏暗的烛光下更显出几分迷艳,让他恨不得立马将小桃赶出去,

提枪上阵了。

夫人显然知晓他的想法,有些害怕:「官人今日刚吃酒回来,先叫小桃打水

清洗……」

「不用,不用,白日里刚洗过。」

郑鸢猴急的,「天色已晚,小桃也快去休息。」

说完他不由分说的将小桃推了出去,关上门,像极了大灰狼一般扑向床边的

小白兔……次日,郑鸢昏昏沉沉的醒来,却见身边佳人早已不在,想想昨日里,

因是吃酒了一天,整个人醉得厉害,加上佳人在怀,更是心猿意马,醒来回想,

前世便是一从未谈过恋爱的处男,穿越到今世,这平生回竟不知是怎个销魂

滋味,只隐约记得方才提枪上阵,待要大战个几百回合,竟是泄了,而后竟沉沉

睡去了。

此时想起,倒有几分哭笑不得的郁闷。

听得房中有了动静,门外小桃很快挑了帘子进来。

「夫人呢?」

郑鸢头沉沉的问道。

「夫人在书房读书。」

小桃低着头将水盆端进来,因是内院,衣物不曾有多讲究,只是一件绿袍裹

身,露出衣襟里的亵衣,竟跟她主母一般,也是鼓囊囊的一团,看得郑鸢有些唇

干口燥。

虽知古人随嫁丫头其实也是主人的暖房丫头,只不过此刻,正主的味道尚未

尝够,哪还会打这小丫头的主意。

「几时了?」

他边洗着脸边问。

「巳时快过了。」

伺立一旁的小桃回答。

这个郑鸢倒是明白,古时巳时指的上午9点到点,巳时快过也就是快

点了,想想昨日回来未曾见到百户大人,他还是决定今天再去一次,反正无事

,权当去点个卯。

匆匆用了些点心,还不曾见夫人的面,这让郑鸢有些尴尬,不过他也明白,

这夫人本就是郑鸢半抢回来的,对他原就不曾有何情义,不来见他,他也只能想

得通。

关于夫人方绮彤的由来,其实郑鸢心中还是有几分心虚,想当初,郑鸢在正

月十五灯会上偶见方绮彤,一时惊为天人,多方打听方才得知这方绮彤不仅是苏

州城远近闻名的美人,更是出了名的才女,无数才子为之倾心,尽管早已家道中

落,但纵有豪强贪恋她的美色,却也不敢造次,盖因其祖上也是书香门第,曾祖

父还做过户部主事,到了父亲这一辈只剩一介书生,说是书香门第,却虑试不中

,又肩不能挑,背不能扛,原有些家底早是坐吃山空。

打听到这些消息,这郑鸢便设了个棍局,先是使人寻上门去,撺掇着同去做

些买卖,可怜这方父只见科举无望,原想寻些小买卖也为家中帮衬一二,便去借

些银钱进些丝绸去往北方卖,不曾走出多远,遇上打行撞六市,货物被框了去,

血本无归;好在拆家人好,又借去许多银钱,二次北上,又遇上一伙山贼,这一

来二去,竟是欠下了千两白银,眼看走投无路,郑鸢戴着光环出现,不仅替他还

了银子,还赠银5两,便将这方家大小姐半买半抢的纳入了府中。

当然,这些背后的勾当郑鸢是打死不敢说的,不过他使了好些银子却是不假

,加上方家小姐嫁入郑家从读书人来看,还是下嫁,也算给郑家挣了面子,郑家

老爷很是欣喜,府中一应用物皆是满足,也算是郑鸢的一个意外收获。

只不过,想那方家小姐,出生书香,自小熟读经纶,早近桃李年华,之所以

云英未嫁,自是眼高于顶,莫说要嫁个盖世豪杰,说不得也要是人中龙凤,结果

却让这泼皮般的人物摘了桃子,怎能不恼?故而这方家小姐郑家娘子跟郑鸢实实

在不曾有何感情,相反,还因郑鸢不喜读书,颇有几分瞧他不起,只是不足为外

人道已,回想起来,便是昨夜里,这娘子除了几分害怕,眼中的是几分疏远

和冷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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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起这番,郑鸢不由一阵苦笑,他也是现代人,虽不曾谈过恋爱,骨子里倒

也还是有几分傲气的,别人不待见他,他也没必要贴着脸皮没脸没臊的凑上去。

正思量着,就见一名锦衣卫力士匆匆行来,却是他的下属周卫,郑鸢跟别的

锦衣卫小旗不一样,其他小旗多是世袭,有的只是挂衔,按月领一份常例银子而

已,并无实权。

郑鸢不同,他是授得实差,这算是正儿八经的从七品官了,不仅管着人,还

兼着具体的差事,当然锦衣卫是武将,与七品文官的含金量那是差之千里。

锦衣卫虽是武官,却不像其他卫所须得点卯,平日里百户所里想着了才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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