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九被押送走的那一天,整个天空乌压压一片,大片乌黄的云不停翻滚着,预示着即将來临的暴风雪。
人头攒动中,不时有人发出低低的哀叹,“燕王这次也太绝情了,怎么说九王子也是他的弟弟啊!”
“嘘,当心祸从口出……燕王也是奉命办事,大汗说了彻查到底,哪个敢徇私?”
一道白色的人影被几人架着上了一辆囚车,妘夕用力挤开人群,将一个青色的小包裹丢上了马车。她看见洛洛朝她的方向看过來,可是他的目光似乎越过了她的头顶,望向更远处,突然他挥舞着双手,用沙哑地喉咙凄厉地喊了一声,“哥,,八哥救我!”
终究是个十來岁的孩子,最后的时刻,恐惧充溢了洛洛的整个心脏。他不要去什么狗屁的辽西,不要去见鬼的雁鼓塔啊。
可是呼啸而过的北风吞沒了所有的声音,疾驰而去的囚车终究在天际幻化成一个不起眼的小黑点。
妘夕下意识地回过头去,人群里,一个黑色大氅裹住全身的人影正急速朝后退去。
追赶了好久,妘夕终于快要追上那道黑影,“等,等等……”
一路皆沒有回头的人此刻终于顿住了脚步,缓缓转过半个身体,北风吹开了那原本遮盖住脸面的宽大帽檐,果然是小八。
“洛元……”妘夕未语泪先流。这一个多月來,洛元再也沒有理睬过她,甚至沒有和她说过一句话。就算他被杖责那天打得血肉模糊,他也拒绝了她哪怕只是看他一眼的请求。
“你还在恨我吗?”妘夕伸手握住小八的衣袖,忽然双膝跪了下去。
大朵的雪花从暗黄的天际密密匝匝地飘落下來,整个天地间忽然模糊一片,唯有凌乱的白絮在自由飘飞。
“墨墨。”头顶传來的声音一如往昔,只是多了一份少年本不该有的苍凉和孤寂,洛元双手扶住妘夕的肩膀,将她从地上拉了起來。如今他的个子已经超过了妘夕,看着那张苍白脸上两道几乎成冰的泪痕,他忽然笑着摇了摇头,“不,我不恨你,我真的不恨你……我只是恨我自己。”
“洛元,你别这样……”妘夕担心地看向眼前的少年。
“我从來沒有像今天这样恨过我自己,我痛恨我沒有能力去保护我爱的人……墨墨,你听见洛洛最后的那句话吗,我听到了,听得千真万确,他说‘八哥救我’……可是我却什么也做不了,什么也做不了!辽西苦寒,两季冰封,被放逐雁鼓塔的人古來少有生还,简直生不如死……”洛元说着痛苦地闭上了眼睛,妘夕看见两滴晶亮的泪沿着他的眼角蜿蜒而下。
妘夕不知道怎样安慰眼前悲恸万分的洛元,她唯有伸手给了他一个拥抱,在这个冰天雪地的寒冷午后,两人倚靠的体温是彼此唯一还能感觉到的温度。
“你放心,从今天开始我不会再掉一滴眼泪,男人只有流血,不能流泪。”洛元说完这一句放开了妘夕,挂满冰雪的眉眼透出一股坚定的神情。
仿佛一夕之间,洛元便长大了。他不再是那个沒心沒肺、嬉闹玩乐的小鬼,他那样的眼神叫妘夕看了甚至生出一丝害怕來。直到后來,她再次看见这样的神情之时,她才恍然明白,那一刻,杀气已悄然爬上了这个曾经单纯快乐的孩子的眼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