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名僧人嘶吼声中,张臂朝他抱去。独孤谓闪身后退,接着眼前亮起一道耀目的光芒,那位程侯手中电光乍现,劈在那僧人肩侧,将他半边身子斩断。
后面两名僧人望着他手中的电光,露出惊怖的眼神,一时间竟然忘了叫喊。
程宗扬足尖一点,飞身跃起,手中的战刀电光敛去,凝出玄黑的刀身,随即融入夜色,以肉眼难以察觉的轨迹,往一名僧人头顶斩去。
那僧人匆忙举刀,却缓了一步。另一名僧人挥起方便铲,朝程宗扬的颈下推来,如果程宗扬这一刀仍要斩下,铲端寒光凛冽的月牙势必斫进他的喉咙,如果他变招闪避,两名僧人稳住阵脚,再不济也能与他周旋数合,趁机扬声示警。等周围人闻声赶来,便大局已定。
程宗扬没有收招,战刀直劈而下,斩进那僧人的额头。血光纷飞间,他一个旋身,脖颈以毫厘之差,堪堪避开月牙铲。
那名僧人双臂肌肉猛然隆起,击空的月牙铲由推变扫。就在这时,那位程侯肘下忽然爆发出一道几乎能烧穿人眼的光柱,直射他的面门。
“佛光!佛光!”那僧人丢下方便铲,惨叫着捂住面孔。
程宗扬左手握住手电筒,贴在肘后,趁着旋身突然开启,堪比探照灯的亮度几乎照瞎那僧人的双眼,接着战刀一挥,切断他的喉咙。
鲜血从泛着星光的锋刃下飞出,眨眼间,三名僧人便伏尸暗巷。
独孤谓震惊地看着程宗扬,没想到这位看着不怎么靠谱的程侯一旦出手,竟然如此利落。尤其是各种光电的配合,让人敬畏之心油然而生。独孤谓觉得,就算这会儿他身上突然蹦出条金龙来,自己也不会意外。
在王守澄手下吃过大亏,程宗扬痛定思痛,认识到自己贴身短打的拳脚功夫确实是废物了些,但有武二的五虎断门刀打底,刀法还算过得去。配合修为的长进,收拾几个低手不要太容易。这几名僧人顶天四级的修为,何止跟自己差着境界?活活差了两个境界呢!
看着地上的尸身,程宗扬没心情感怀,自己现在也算得上身经百战,杀人如麻了。杀掉几名僧人,连点儿感觉都没有。
“走!”两人抛下尸首,从巷中冲出,跃进对面一处大宅中。
两人刚越过院角的小亭,亭上一块瓦片忽然活了过来,犹如鬼影般紧缀在两人身后。
身后传来几声夜莺的鸣叫,程宗扬心头微震,升起一丝不祥的预感,回头看时,却空无一人。
两人加快速度,身后的夜莺又叫了几声,似乎振翅飞走。
程宗扬松了口气,刚与独孤谓掠进一户人家的花园,便看到几名大汉从夜色中钻出,将他们团团围住。
当先一名大汉手持鬼头刀,旁边一人拿着流星锤,在手中沉沉转动着,还有一人用的是两柄匕首,剩下的提刀持枪,足有七人之多。
七名江湖汉子散成扇形,拦住他们的去路,那名执匕首的汉子翘起舌尖,发出几声夜莺的鸣叫。
程宗扬握紧刀柄,这几人修为与方才那三名僧人差不了多少,但人数未免多了些。尤其是那个执匕首的汉子,显然精通匿形追踪之术,万一被他逃脱,再回头盯上自己,行踪就彻底暴露了。
一个清丽的声音道:“发现什么了?催这么急?”持刀的大汉满脸喜色,“左护法!我们捞到大鱼了!”一袭黑衣的左彤芝现身出来,与程宗扬对视一眼,媚艳的双眼微微眯起,露出一丝杀气,然后轻笑道:“果然是大鱼。怎么不吹哨子呢?”一名汉子刚要开口,就被旁边的同伴推到一旁,抢着说道:“左护法!听说逮到他,无论生死都是一万金铢的赏格,是不是真的?”“不是。”众人刚露出失望的神色,便听见左彤芝笑吟吟说道:“是五万金铢。”众人倒吸了一口凉气,五万金铢,换成铜铢足有……究竟是多少,大伙儿心里都没数,数不过来啊!反正是很多很多!
“分到每个人头上,少说也是上千万钱铢。”左彤芝美目犹如刀锋般一扫,低声喝道:“都不许声张!杀了他!好去领赏!”众人兴奋地应了一声,朝程宗扬围去。
程宗扬缓缓张开双臂,像是要投降一样,沉声道:“谁敢杀我?”独孤谓斜身挡在他前面,一边紧盯着那名艳若桃李的女头目,一边咬牙道:“侯爷,你先走!我……给我立个碑就行!”“好俊俏的小帅哥,想得还挺多呢……”左彤芝娇笑着拔出一柄从未用过的雁翎刀,随手挽了个刀花,然后左手一挥,八人同时出手。
看到左护法打出的信号,那名持鬼头刀的大汉一刀斩出,劈在旁边兄北的大腿上;流星锤横飞过来,将另一人砸得脑浆迸出;拿匕首的汉子双刀齐出,插进另一人左右腰眼;左彤芝的雁翎刀飞起一片雪亮的刀光,将最后一人斩杀当场。
那四人被钱铢冲昏了头脑,猝不及防下,转眼便成了刀下亡魂。
左彤芝啐了一口,“瞎了眼的狗贼,凉州盟也是你们能乱插手的?”独孤谓几乎看傻了眼,他连自己的坟埋哪儿都想好了,结果对手俩俩火拼,眨眼死了一半?去哪儿说理呢?
左彤芝扬脸笑道:“这几位是我凉州盟的兄北。地上这些,都是新入盟,专门来盯着我们的。你们几个,把尸体收拾好。”说着,不经意地看了那名持匕首的汉子一眼,食指微微摇了摇。
几人收起兵刃,将尸体拖进角落里,刚准备直起腰,两柄匕首左右刺进两人腰间,横着一拖,出。
鲜血飞迸间,左彤芝眯起眼睛,媚眼如丝地笑道:“这是我丹霞宗的兄北,同生共死……”“死”字刚一出口,左彤芝手起刀落,那名汉子身首分离,死得不能再死。
左彤芝把雁翎刀扔到一边,然后轻笑道:“是不是很毒辣?”程宗扬耸了耸肩,“左护法杀伐决断,程某佩服得很。”“我不杀他,把柄就落在他手里。”左彤芝自嘲地一笑,“他……算了,反正都知道我毒如蛇蝎,只怪他自己不长眼吧。”都是成年人了,别人的私生活,自己没有什么评价的资格。程宗扬道:“外面怎么样?”“不清楚,但应该还没抓到人。”左彤芝收起自嘲,娇笑道:“你那些手下够厉害的。在街上杀了三人,伤了五个,竟然还有一个拖到你走后,杀出重围,了不起。”程宗扬不禁为之动容,当时街上足有上百人,就算十分之一去围杀韩玉和曲武,他们也难说能支撑多久,何况是突围而出?但只有一个脱身,也就是说,有一个兄北倒在那里了。他心头不禁一痛,无论追随自己多时的韩玉,还是刚认识的曲武,都不该死在这里……独孤谓忍不住道:“竟然还闯出去了?”“人心不齐,况且程侯爷又太值钱了。”左彤芝道:“一边是五万金铢的大红包,一边是拼上性命的硬茬子,机灵的都知道选哪边。”程宗扬道:“他们这悬赏是弄巧成拙了?”“对你那些手下也许是。对你可未必。”左彤芝似笑非笑地说道:“灵尊转世,龙象附体——十方丛林足足开出五万金铢,连我都心动了呢。”程宗扬道:“要不要我给你打个十万的欠条?”“侯爷还是好好保命吧。我凉州盟就指望你了。”左彤芝看了独孤谓一眼,然后道:“我是午时接到柴宗主的指令,从盟中抽调人手,在大明宫前的长乐坊待命,但没说是目标是你。一起来的有魏博二百银枪效节,三百多名随驾五都,七个来历不清楚,但很可能是龙宸的人。十方丛林的和尚来了快三百,以大慈恩寺为主,其他各寺都有。我们凉州盟来了百余人,一半出自周族他们三家。”五方势力,加起来上千人,只为了来杀自己,还真看得起我。
“谁指挥的?”“十方丛林的净岸、魏博的乐从训,我们这边是柴宗主,但没有见到他。”“这是……各玩各的?就没有个联合指挥部之类的?或者是挑头的?”“有,”左彤芝道:“田令孜。”程宗扬一震,田令孜居然在场?他不是给王守澄送葬去了吗?不对!田令孜与王守澄的交情算得上是骨灰级的——恨不得把对方挫骨扬灰那种。他怎么可能好心给王守澄送葬?看来只是借此名目,其实是想给自己送葬……“这老阉狗,还藏得挺深!”“他带着人在坊墙上布防。”左彤芝看出他的杀意,劝道:“别冲动,只要你能活着出去,就该他们寝食难安了。”程宗扬平复了一下心情,“左护法给指条路?”“去西南隅。”左彤芝道:“那边的太清宫供奉唐国历代先皇,是长安城最鼎盛的道观之一,今晚道门不少人都在观内。”向道门求庇?程宗扬有些犹豫,虽然赵归真上次代表道门向自己表示亲近之意,但道门究竟能不能靠得住,自己一点儿信心都没有。毕竟双方的交情,也就是自己睡过几个女道士,还是在对方不怎么情愿的状况下,硬给睡的……程宗扬看了眼角落里的尸体,“你呢?”左彤芝笑如春风,“侯爷是灵尊转世,来去无踪,小女子连人影都没见着。这些人怎么死的,我恐怕要到明天早上才知道呢。”“大恩不言谢。”程宗扬道:“你小心。”“放心,他们现在还信得过我。”左彤芝拂了拂发丝,然后向独孤谓抛了个媚眼,“小帅哥,到了凉州,可要来找姊姊。”“哎。”独孤谓赶紧应了一声,讨好地挤出个笑容。这姊姊杀人不眨眼,可别惹她不高兴。
左彤芝摇了摇手,飞身掠过高墙,消失无踪。
独孤谓眼神古怪地看着程宗扬,想问又不敢问。红颜知己这事儿自己熟啊,不吹牛逼地说,把自己的红颜知己都拉到朱雀大街上,足够从街头排到街尾。可这种敢舍命敢杀人的红颜知己……那得凭运气了。
说到运气,独孤谓忽然发觉,自己的运气似乎变好了?这种必死的局面都能活下来?难道是祖坟冒……不对!是侯爷的运道够强啊!
程宗扬奇怪道:“你还有心情看我呢?”独孤谓回过神来,连忙道:“我们去太清宫?”如果是杨妞儿的太真观,自己爬也得爬过去,太清宫……还是心里没底。万一道门与李昂联手了呢?
程宗扬道:“就去天策府!”独孤谓挠了挠头,“要不去坊墙试试运气?”“走!”程宗扬看了眼天色,心底一阵焦急。家里的情形不得而知,还有小紫……李昂!
他咬紧牙关,刚刚吸收过大量死气的丹田升起一丝暴戾。
两人没有再走街巷,直接穿过宅院,然后纵身越过高墙,掠往隔壁的邻宅。
身在半空,独孤谓一颗心就直沉到膀胱处,如果有翅膀,他这会儿肯定拼命拍打着翅膀,有多远飞多远。
谁能想到,这处贵族豪宅的后花园里,竟然蹲着一群和尚!这会儿正人手一只油炸的饽饽,吃得正欢。
独孤谓恨不得给自己两个耳光,一路上他都小心谨慎,先探视再行动,一看二慢三通过。这不是觉得自己运气好了些吗?就这么大意了一回,没探明状况就跳墙,结果就这么寸!直接跳进了狼窝里——这运道简直了!
半空中两人无法借力,只能眼看着火坑,直挺挺跳了进去。
花坛边蹲着的和尚齐齐回首,望向两名不速之客。廊下两名黑衣僧人也大吃一惊,急忙拔出戒刀。
当中一名肥头大耳的和尚张大嘴巴,刚吃到嘴里的饽饽滚了出来,“啪嗒”掉在脚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