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场的各方势力,以李宏这位富商花费重金邀来的人最多,除了周飞、昔名博,还有来自周族、剑宵门、青叶教的高手。
其次是田令孜的义子匡佑。神策军的兵权在鱼朝恩和仇士良两人手中,不过田令孜掌管朝政,与朝廷管辖的各地节度使勾结极深。尤其是蜀中一带,是他那位靠打马球当上节度使的兄长掌管,专门派了一批军将,供其调遣,号称随驾五都。这次匡佑从中挑了批好手,与李宏请来的人马加在一起,占了在场人数的一多半。
但真正出动人手最多的,还是乐从训的魏博牙兵。只不过乐从训对那位舞阳程侯恨之衔骨,众人商量设下圈套之后,便把手下的牙兵都派遣出去,主动在他的必经之路上埋伏。
乐从训心头窝火,悔不该听了昔大主灶的鬼话,说什么上元佳节,程贼必定会带姬妾出行游玩,为防止他游玩路线行人太多,难以下手,专门出主意,用申服君的名义将他引到鸿胪寺馆的方向,最好是穿坊而过,趁万人空巷的机会,在坊内下手。而且还煞有其事地分析说,在兴道坊最合适。
众人信以为真,于是撺掇李宏这肥羊拿出重金,贿赂囊瓦,在申服君跟前说项,趁着上元节邀请程贼赴宴。囊瓦见钱眼开,自无不允。众人连夜布置,抢先在鸿胪寺馆附近的兴道坊设伏,谁知程贼说先接到陈王李成美的邀请,把昭南人的邀约给婉拒了。
众人一合计,十六王宅就十六宅!于是把埋伏的地点转移到十六王宅方向的兴宁坊。结果这一等又等了一上午,那程贼压根儿就没出门。
众人都怀疑是不是被程贼给耍了,接着昔名博又宣称收到一则隐秘消息,说程贼与凉州盟的人私下有勾结,即将前往凉州盟的驻地。众人打起精神,再一次改变方向,从兴宁坊杀到城西埋伏。
事实证明,昔大主灶的密信就是个屁。一大帮人活活等了一下午,直到天色将黑,程府大门仍然紧闭,程贼踪影皆无。
众人昨晚开始忙碌,白白折腾了一天一夜,无不心浮气躁,对那个自命谋主的昔大主灶更没好脸色。
昔大主灶倒是毫不气馁,立马又谋划了一个新方案:假借太真公主的名义把程贼骗出来!理由是姓程那贼子好色如狗,听闻太真公主有请,必定色令智昏,有如灯蛾扑火,一去不返!
于是诛魔联盟又从城西转移到城北,这回也不去兴宁坊了,选了更近的安兴坊,重新安排设伏,一边挑了个不怕死的,去程府下帖。
这会儿最后一招也落了个竹篮打水,等于一整天的奔波都成了白费力气,乐从训没有当场骂娘已经算给昔名博面子了。
匡佑打了个呵欠,起身道:“今儿个是没戏了。咱家先走一步,大伙也都散了吧。走了!走了!”匡佑招呼随驾五都的军将离开,李宏追上来道:“辛苦匡公公了,寒舍就在左近,要不去寒舍坐坐?”说着往他手里塞了一只沉甸甸的荷包。
匡佑眼睛一亮,口中假意推让道:“天色已晚,怕是打搅了吧?”李宏笑道:“公公大驾光临,小的欢喜还来不及!快请!”随从牵过马来,匡佑翻身上马,打发随驾五都自行回四方馆,然后与李宏一路说笑着出了净住寺。
昔名博跨上老驴,肃然道:“老夫早有预言,得长安者可得天下!如今少主的无敌之名已然传扬出去,待拿下盟主之位,必定声名远播,天下震动!”周飞淡淡道:“名利不过身外之物,我遗憾的是未能与程贼交手,以我的大天龙大霸王之枪斩妖除魔!揭穿他外强中干的本来面目。”昔名博深以为然,“他不过是个坐享其成的纨绔之徒,徒有其表罢了,怎比得了少主人厚积薄发,冠绝天下?”周飞冷哼一声,一手握着长枪,一手提着缰绳,端坐在马背上,腰背挺得笔直。
昔名博满眼宠溺地看着他,捋须笑道:“今晚无事,又正值上元佳节,少主何不与少夫人一同赏灯游玩?”周飞身体晃了一下,沉声道:“先诛魔再说罢。”昔名博道:“诛魔虽是关乎天下的头等大事,可也不能因公废私,冷落了少夫人——老夫还等着抱抱小小主子呢。”周飞低下头,匆忙打马而行。
昔名博摇头笑道:“都已经成亲的人了,还是这么面嫩……”乐从训一脚将几案踹翻,案上的油灯直飞出去,怒道:“十方丛林是什么意思?故意找些白痴来坑我们魏博牙兵?”延真与延济交换了一个眼色,“实不相瞒,特大师对此也颇有微词,但窥基大师执意如此,我等只能遵奉窥基大师的法旨行事。”“呸!弁韩那家伙算什么东西!竟然也敢称少主!”乐从训恨声道:“当日要不是他当先逃蹿,我魏博牙兵虎狼之辈,怎会折损如此惨重!口口声声吹嘘同阶无敌,结果一招败北,自不量力的东西!”延济道:“周飞虽然不知天高地厚,但本事还是有的。不然也不会娶到黎门主那等人物。”乐从训狞声道:“当着你们的面我就直说了!待杀掉姓程的,我们联手做掉周飞!他老婆归我,其余的都归你们。”“阿弥陀佛,”延济道:“若是之前倒也罢了,如今周飞半只脚已经登上凉州盟盟主的位置,便是杀掉他,也不好对他的遗孀下手。”乐从训伸过头,与延真和延济抵在一处,低声道:“那就找个机会,让特大师渡化此女。不然……”乐从训往椅中一靠,“我们魏博的兄北死伤众多,对周飞满腹怨气,要是没点好处,我可使不动他们。”延真与延济交换了一个眼色,“这也不是不可以,只是……”“没什么好只是的!就这么说定了!”“你们啊,恐怕还不知道。”匡佑摆出一副推心置腹的嘴脸,“那个弁韩的家伙不晓事,早就得罪了义父大人。”李宏口气中透出一丝紧张,“真的?”匡佑眼也不眨地说道:“我还能骗你?你想,我义父跟王枢密使一向不怎么对付,周飞呢,一直削尖了头,走的王枢密使的路子,义父大人能高兴吗?”李宏恍然道:“多谢公公提醒!”“如今枢密院是我义父一个人说了算,他老人家要是不点头,什么事都办不下来。你们啊,早该走走义父大人的门路了。”“若非匡公公提点,小人险些误了大事!”李宏道:“依公公看,小的该如何补救?”“这事儿说难也难,说容易也容易,”匡佑压低声音道:“你呢,花俩钱,我呢,在义父大人面前美言几句。找个合适的时候,让周夫人去给义父陪个罪,这事儿就算成了。”李宏道:“什么时候合适?”“你是个聪明人,还要我说透?哪天晚上悄悄把人送来……咦?”匡佑正说着,突然大吃一惊,舌头几乎打结,“仇……仇……仇公公……”身着紫袍的仇士良在一群内侍簇拥下打马而来,看到匡佑不由皱了皱眉头,尖声道:“明晚上元夜,圣上要在城楼与百姓同欢,宫里宫外都忙疯了,你还有闲心在这儿瞎转悠呢?怎么着?你爹不在,你们就放羊了?”匡佑赶紧跳下马,垂手立在一边,“回公公,侄儿是给义父办点事,一会儿就回去。”田令孜那混帐坑死王守澄,还故意在王爷面前贼喊捉贼,仇士良这会儿看着那混帐的义子,眼睛里就跟扎了鱼刺似的,直想往外滋血。
“不老实。”仇士良冷哼一声,“揍他!”随驾五都被打发回四方馆,匡佑身边连个帮腔的人都没有,跑也不敢跑,赶紧跪下哭诉。
仇士良身后几名内侍如狼似虎地扑过去,把匡佑掀翻在地,抄起马鞭、棍棒一通暴揍。
“着实打!”“好生打!”匡佑的哀嚎声一声接着一声,听着就过瘾。仇士良出了口恶气,回过头打眼一看,“吔,这不是李宏吗?正好要找你!给我过来!”李宏陪笑上前,“仇公公。”仇士良阴恻恻道:“说吧,王枢密使在你那儿存了多少私房钱?”“这个……”“还跟我耍滑头!”仇士良从袖中抽出一张签过花押的票据,“看见没?”李宏慌忙下跪,“哎哟,仇公公,是小的眼拙!”“得了,你李大善人也是长安城呼风唤雨的人物,用得着跟我低三下四?我也不蒙你,赶紧带上钱铢,送到王爷府上,就当是你孝敬王爷的。”李宏感激地说道:“仇公公真是……善心人啊。”仇士良往旁边瞥了一眼,“匡佑那小子不地道,离他远点儿。”“小的明白。”“行了,我一会儿还得入宫,就不请你到家里坐了。改天再聊。”李宏恭敬地说道:“公公慢走。”等仇士良走远,匡佑才哭丧着脸爬起来,“他怎么跑这儿来了?”李宏道:“仇公公家就在前面。”“原来如此……哎?你们是邻居?我怎么听说过?”李宏笑道:“寒舍不远,就隔了四五个坊。来这边呢,本来是想请公公在仇公公家门口上路,这下倒是省事了。”匡佑大惊失色,“你——”话未说完,嘴巴便被人捂住,接着他眼珠猛地鼓了出来,胸口露出一截雪亮的刀锋。
一名汉子一手捂着匡佑的嘴巴,一手握着尖刀,望向李宏。
李宏点了点头。
那汉子握住刀柄用力一拧,鲜血泉水般淌出。他摘下头巾,露出一颗光头,然后大喝道:“有刺客!”说着拔出尖刀,一刀斩在李宏的手臂上。
李宏负痛大叫,“救命啊!有刺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