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子走后,韦太后就不进茶饭。太后娘娘和官家来劝过,韦太后都不言语。过了三四天,有天半夜,韦太后突然叫来贴身的宫女,说要沐浴更衣。刚梳洗完,人突然就不行了。太后娘娘和官家都来哭了一场,官家辍朝服孝,下诏大赦天下。”
不知何时,程宗扬已经松开脚。童贯小心翼翼地抬起头,偷偷看了程宗扬一眼。
程宗扬拧眉出神,半晌才道:“你怎么知道她没死?”
“回主子,韦太后入殓时,脸上覆着锦帕,但奴才瞥见她的耳垂。奴才记得清楚,韦太后戴坠子的耳孔是一对,但上面只有一个,看位置,倒像是……像是韦太后那个贴身宫女。”
程宗扬沉默移时,冷冷道:“你看错了。”
童贯抬手给了自己一个耳光,“是!奴才看错了,下葬的就是韦太后!”
“还有没有谁看错的?”
“给韦太后入殓的是太后娘娘的贴身太监,陈琳陈大貂珰。除了奴才眼花,不小心看错,旁人多半都没留意。”
程宗扬轻轻叩着扶手,良久道:“还有吗?”
“还有……高太尉整顿禁军,裁撤了一批武官的世职,惹来不少攻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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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国禁军看起来高大威猛,可一大半都是样子货,全靠着世袭的武职充数,临阵杀敌,还不如秦翰那支出身草根的选锋营。但既然是世袭,那些军官职位不高,关系却是盘根错节,保不准走了谁的门路,就能上达天听。即便以高俅的手段,想摆平这些关系也非易事。
“王禹玉不是被贬岭南了吗?什么时候又复位了?”
“他倒是想走,可没走成。”童贯道:“贬职的诏书刚下,贾太师和高太尉就先后上了札子,一个让王相爷主持方田均税法,一个让王相爷兼管枢密院,主理军备,好戴罪立功……”
程宗扬听得直发愣,脑中闪过的个念头:这是两个政治流氓啊。当初奸臣兄跟王蕙里应外合,把自家岳丈贬官岭南,主要是为了两人成亲,其中也未尝没有保全他的心思。结果贾师宪和高俅一人拽住王禹玉一只手,非要把他留在临安,还往他怀里塞了两颗炸弹。
方田均税法和整理禁军,一军一政,都是要命的差事,两人齐心合力把王禹玉顶到前头,让他扛雷……程宗扬忽然觉得,外面正在喝西北风的孤独郎还不算最惨的,顶雷届的扛把子在临安呢。
程宗扬转念一想,莫非王禹玉是私下出钱,买通东方曼倩当众痛骂他一番,好借机滚蛋?这不是没可能啊!若论治国的本事,宋国比汉唐差出去一条街,起码汉唐不会混到连仗都打不起。但论起花花肠子,宋国在六朝可是当仁不让的。汉国质朴,唐国气量宏大,晋国风流,秦国刚劲,昭南浪漫执拗,轮到宋国就剩勾心斗角了。治国水平一般吧,玩起心眼儿来,一个赛一个的精明。
程宗扬站起身,“此间事了,你就别回去,就留在长安吧。”
童贯脸当时就白了。难道这会儿才揭开骰盏,自己这一铺押错了?
“我本来想让你立一番功劳,好回去升迁。但你年纪小小的,回去恐怕跟他们学坏了。”程宗扬道:“我去求见卫公,给你讨个皇图天策府的名额,过完年你跟高衙内一道入府就学。”
程宗扬道:“宋国内臣有习兵的传统。秦翰、李宪都是以军功立身。如今再加你一个童贯,将来可不要给他们丢脸。”
童贯脸色缓了过来,听到后面的期许,更是感激涕零,当即叩首道:“主子的恩典,奴才没齿难忘!”
“好了,在外边可别这么称呼。”
这话说出来,童贯终于吃了定心丸,知道这一铺自己终究是押对了。这一刻起,他从拿钱办事的自己人,真正升格为主子的心腹。
“是。小的知道。”
程宗扬忽然道:“你是不是知道我心软,才有胆子赌这一把?”
童贯连连叩首,“小的再也不敢了!”
还真是……程宗扬在肚子里翻了个白眼,也不知道是这小子够机灵,还是自己的破绽太明显。竟然被一个小太监给利用了。
“琳儿,送他出去。”
阮香琳进来道:“童副使,这边请。”
童贯身体当时就矮了半截,“小的不敢,姨娘先请。”
阮香琳领着他出门,一边笑道:“那天我跟娘娘戏耍,是你在外边吧?”
“回姨娘,小的什么都没看见。”
“怪不得相公说你机灵呢。”阮香琳一笑而罢,“我几个月没回临安,那边可好?”
“都好。贵镖局搭上云氏和程氏商会的线,生意愈发兴旺……”
交谈声渐渐远去,程宗扬靠在椅中,不由闭上眼睛,打了个呵欠。熬了一整晚,又得知临安大内那些不为人知的秘辛,但他这会儿也顾不过来,只想倒头睡上一觉,把这些烦心事都抛到脑后。
一条热腾腾的巾帕覆在脸上,接着环佩声响,阵阵香风袭来,内宅的姬妾们娉婷而至。
“大笨瓜,眼睛都熬红了。”小紫把热水绞过的巾帕敷在他脸上,手指轻轻揉着。
“不拼命能行吗?”程宗扬长叹一声,口气无比沉重地说道:“还得养活你们呢。”
“我可以少吃一点哦。”
“别!你给我使劲吃。瞧瞧人家杨妞儿,发育得多好?那胸怀!啧啧……伟大啊。”
“程头儿,你嫌我胸小哦。”
“乱说!你的叫完美,杨妞儿那叫夸张。她那对胸器……这么说吧,将来她要是生娃,自己喂一窝都有富裕。”
“蛇奴,程头儿说的都录下来了吧?”小紫笑道:“一会儿给杨姊姊看。”
“随便,”程宗扬一脸不在乎地说道:“你家杨姊姊是个深度抖m,听到我羞辱她,她指不定多兴奋呢。”
“真的吗?”
“假的!赶紧给我掐了!让她看见我们就死定了!”
正在给他梳头的赵飞燕禁不住笑了一声。
“你别笑,一会儿到车上先干你!”程宗扬道:“别以为我这边忙,你们就能偷懒了。”
赵飞燕笑道:“回夫君大人,昨晚掷骰子,却是妾身赢了,今日能躲一日的懒呢。”
“又拿我当赌注?不应该谁赢谁来伺候老爷我吗?整天乱换规矩。”
赵合德道:“还要赴宴啊?你一晚上都没睡呢。”
“少睡一觉又不会死。”程宗扬伸了个懒腰,挣扎着坐起身,“这次的宴会比睡觉可要紧多了。”
惊理掀帘进来,一边拂着头上的雪花,一边道:“车马都已经安排好了。泉奴方才传讯,外面这会儿有两伙人盯着,一伙是内侍省的人,另一伙身份不详,猜测是藩镇的爪牙。”
程宗扬讶道:“居然不是龙宸?”
若论对自己的敌意,龙宸绝对在藩镇之上,没道理藩镇的人都来了,龙宸的人反而没有露头。
“龙宸惯于隐匿踪迹,也许此时就藏在暗处。”
“那位独孤郎呢?”
惊理笑道:“一早就在外面等着了。只这会儿工夫,对面的教坊就来了三拨姑娘,邀独孤郎一同用餐。主子再不出门,她们就该打起来了呢。”
程宗扬感叹道:“长得帅果然能当饭吃啊。”
赵飞燕将他的头发挽好,然后用丝带扎了个圆髻,左右端详了一下,问道:“戴冠,还是幞头?”
汉国用冠,唐国惯于用乌纱帽,帽后垂着两只软翅,称为软脚幞头,宋国官方将软脚改为硬翅,官位越高,帽翅越长。程宗扬身兼两国使节,这次赴宴又是客人的身份,戴冠亦可,入乡随俗亦无不可。
程宗扬想了想,“用金冠吧。”
无论汉国的高冠,还是唐宋的乌纱帽,都显得太正式了。束发金冠是贵公子们常用之物,除了豪奢了些,并没有多少官方意味。
赵飞燕取来金冠给他戴上,用一根玉簪挽紧。
成光拿来铜镜,程宗扬一边照了照,一边道:“你们都要去吗?”
小紫笑道:“杨姊姊说了,你们男人在外面花天酒地,凭
什么把我们关在家里不许出门?”
“她什么意思?都挑拨到我家里来了?我什么时候不许你们出门了?”
“总之杨姊姊专门下了帖子,邀我们到曲江玩——是全部哦。”小紫笑道:“程头儿,你一个人可要乖乖的,不要被妖精吃掉了。”
“好歹给我留一个啊,真是的。”
“让飞燕姊姊在车上陪你好了。”
赵飞燕笑道:“输的可不是我。”
“那就合德妹妹好了。”
“不要。”赵合德连忙道:“在车上会被人听到,太羞人了。”
蛇夫人笑道:“咬着帕子好了。”
“不行。被人看到我跟他坐一辆车,就知道我们在做那个……”
“那就琳儿吧。”看到阮香琳进来,小紫笑道:“我们程老爷刚升了官,琳儿去车上陪侍,好给老爷贺喜。”
阮香琳乖乖应下,“是。”
“雉奴呢?让她也来。”程宗扬道:“趁老爷我高兴,在车上挨个给你们点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