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国也是无奈,剜肉补疮,饮鸩止渴罢了。”李训道:“拿出一百五十万金铢买个平安,总好过三面皆敌。”
“到底是一百五十万。”李昂道:“我倒想看看宋国能不能真拿出来。”
郑注看着抄录的文牍笑道:“宋国也是煞费苦心,明明花钱买平安,却不肯说赔偿,只说是优惠提款额度——掩耳盗铃,自欺欺人。”
李昂道:“朕现在反倒奇怪,昭南人为何还不答应?”
“如果这份协议没能签下来,就是我们程氏商会有史以来最大的失败!”
程宗扬挥舞着协议草案,对着下面的祁远、石超、贾文和、吴三桂、敖润、韩玉、高智商等人说道:“推行纸钞、金铢回流、货币变相贬值、垄断金融、指定出口商行、单一采购来源……每一项都是暴利!我们一次全做了!这份协议一旦签下来,将是我们程氏商会腾飞的起点!”
敖润道:“程头儿,他们拿九个铜铢换我们十个铜铢,我们不是亏了吗?”
祁远和石超行商多年,都是懂行的。祁远笑道:“这相当于九折卖货,数量这么大,肯定是不亏的。”
“何止啊。”袁天罡撇着嘴道:“一次性巨额充值,就给个九折优惠?连个充值大礼包都没有?策划也太黑了吧!没有当场返现,超值红包,我连眼皮都不夹。”
“你给我住嘴。”程宗扬警告道:“你当是垃圾网游充钱呢?这是真金白银的生意!”
“得。我住嘴。”袁天罡嘀咕道:“你当昭南人是傻子啊?长得不咋样吧,想得还挺美……”
自从抱上紫妈妈的大腿,袁天罡的气焰越来越嚣张了,程宗扬也不惯着他,吩咐道:“老敖,你看紧了,再啰嗦就给他塞马粪!”
把袁天罡这搅屎棍的嘴堵住,程宗扬道:“昭南人只要不傻,就能看出来这优惠是实实在在的!我们的诚意也是实实在在的!现在唯一的问题是,昭南人有没有达到额度上限的能力?或者退一步讲,假如他们连下限都满足不了,我们应该怎么帮助他们提升支付能力?”
石超道:“加快资金流转?他们用钱铢换成纸钞,再拿纸钞买东西。我们换来的钱铢也不能就放在库里,可以拿来买昭南的出产。他们手里有了钱铢,再来兑换。有来有去,这钱流起来,就成了活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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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得好!扩大贸易范围,加快周转!干脆,我们在昭南设个结算中心,小额付现,大额的直接划账,免得把钱铢搬来搬去。”
贾文和道:“若是昭南不答应呢?”
“呃……”
吴三桂提醒道:“主公,我们能想到的,昭南人未必能想到,但晴州的商贾未必想不到。”
晴州商贾的经商理念不一定比自己更先进,但肯定更符合这个时代,尤其是他们无孔不入的关系网,远不是自己这个根基不深的穿越者所能比的。
“有晴州商贾插手也好!”程宗扬道:“我们正好能从昭南人的态度中,看出晴州对昭南的影响究竟有多大。至于昭南人答不答应,关键要看我们程氏商会拿出的诚意能不能打动昭南人。”
程宗扬并没有等太久,鸿胪寺的谈判结束后仅仅半个时辰,昭南人便作出回复:坚决反对宋国方面提出的一揽子解决方案!
代表申服君前来的卿士囊瓦严辞表明态度:昭南的尊严不可污辱!君上的尊严更不可污辱!张亢的作案范围主要是在申服君的封地内,给君上的子民带来无比沉重和惨痛的灾难。考虑到两国之间多年的友好来之不易,同时考虑到两国百姓的福祇,君上表示,宋国既然愿意和谈,如今悬崖勒马,时犹未晚,但必须将元凶张亢交给昭南处置!同时将兑付的折扣降为八折,每年优惠提款的额度提高到五百万金铢,期限延长为十年。
总而言之一句话:得加钱!
“狮子大开口啊!”祁远摸着下巴说道。
童贯作为副使,虽然没有参与程氏商会的内部会议,但与昭南人谈判时少不了他。看到昭南人开出的条件,童贯掰着指头一算,不由倒抽了一口凉气,“八折,五百万,十年,这就是一千万金铢!天爷啊……”
“怕什么?”程宗扬道:“昭南人既然肯来,就说明有的谈!至少申服君对条款是动心了。”
“程侍郎,”童贯小心提醒道:“这条款虽然是用宋国的名义,但说白了,都着落在宝钞局和程氏商会头上,里面的折扣可都要侍郎大人担着。”
“为国分忧还在乎这几个钱?”程宗扬慷慨说道:“我自己担着就是!”
“侍郎三思!”这会儿没有外人,童贯也是豁出去了,“侍郎的高义,小的看在眼里,记在心里,感佩得五体投地。可小的深受太后娘娘的恩典,总不能看着侍郎为国事背上这么大的亏空——朝中官员干出来的事,总不能让侍郎自己担着吧?”
真是个小机灵鬼啊,几句话表明了立场,表达了忠心,表示了关切,更刻意提醒自己,这是国事,私人分担一些,还能说忠义,自己全扛了,那可是要犯忌讳的!
“提醒得好!”程宗扬赞许地看了童贯一眼。
“这样,我们把预计会出现的损失统计一下,请朝廷承担大头。当然,朝廷财政一直吃紧,不可能拿现钱出来,我们可以准备几个替代性的方案:比如由朝廷支付盐引、给予商税减免、开放行业准入,或者提供经营场所等等。总之我吃点亏,朝廷面子上也过得去。”
童贯道:“程侍郎义薄云天,一心为国,小人佩服得五体投地……”
“行了,这会儿就别拍马屁了。”程宗扬笑道:“老四,你在筠州待过,商会的事也是你在负责,趁这会儿跟童副使商量一下,怎么向朝廷报备。记住,坚决不向朝廷要一文钱,宁愿我们自己吃亏,也不给朝廷添负担。”
祁远应了一声,与童贯一同退下,商量怎么向朝廷讨价还价。
贾文和道:“昭南人的开价如何应对?”
“昭南人要折扣,要额度,还要期限。其实要紧的只有折扣,额度和期限都是虚的,只要他们肯兑换纸钞,一百年我都敢签!”
贾文和思索片刻,然后叹道:“原来如此。”
程宗扬笑道:“以文和你的才智,都要寻思一下,昭南人肯定转不过这个弯来。”
“主公所列条款,看似曲意求全,令昭南大获其利,但仔细思量,字字都有深意。其中的道理精深幽微,玄奥非常,推衍下来,竟是一篇大学问。难怪主公称为屠龙之术。其微妙之处,属下亦是难解,真不知主公是如何想出来的。”
这话让秦会之来说,保证情真意切,言辞磊落,掷地作金石声,把马屁拍得光明伟岸。可贾文和是什么人?平常看自己的眼神都跟关爱智障一样,也就是奉自己为主公,才凑合着给点面子,能说出这种话来,程宗扬不禁老怀大慰。
“这就是代差了!”程宗扬笑道:“不过话说回来,若不是宋国生产力远在昭南之上,有能力进行倾销,我也不敢这么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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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宗扬身为家主,但极少专断独行,行事通常集思广益,唯独这份密约完全是他自出机杼,即使在商会内部,都没人敢相信这份密约是对商会的巨大利好,一切都是他力排众议,以一意孤行的姿态把这份密约放到昭南人面前。对于目前的状况,程宗扬足以自傲。
贾文和道:“主公既然胸有成竹,想必已经考虑周详。”
“昭南人愿意谈,这事就成了一半。接下来我们咬定折扣不放,在额度和期限上给他们让步——不能让昭南人觉得这钱拿得太容易了!”
一只修饰整洁的手掌慢慢翻过纸页,中年男子专注地读着那份还未签署的密约,一字都不肯放过。他读得很慢,每读一段都要凝神思索片刻。
带着湿气的海风吹起窗后的白纱,几只海鸥正在波光粼粼的海面上飞翔。绚丽的晚霞下,一队归航的船只正满载着货物,扬帆驶入晴州内海。
一名文士恭敬地立在他身后,等他读完最后一个字,才开口道:“昭南人目光短浅,一听说能平白拿到上百万的金铢,立时就昏了头,怎么也听不进十九爷的劝说。”
“昭南人不通商业,不正是我们想要的吗?”中年男子道:“只能说,那位程少主抛出的诱饵足够诱人,我们棋差一着,怨不得别人。”
“眼下申服君已经动心,若不是十九爷竭力劝阻,只怕便与宋国签署这份密约,弭兵休战。”
“挡人财路,如杀人父母。”中年男子道:“既然无力回天,便让十九收手吧,免得被昭南人记恨。”
“可是一旦签署这份密约,整个昭南就被那位程少主一碗端走,一年数百万金铢的交易全落入程氏商会手中,行里怕是连口汤都喝不上。”
“那便让他们独占。”
“是。”文士应了下来,又道:“宋国有意向商会借款一百万金铢,以两年为期,年付息三成。”
“这也是那位程少主的主意?”中年男子道:“一手稳住宋国,一手拢络昭南,还不忘以重利向我晴州示好,年纪轻轻便能屈能伸,后生可畏啊。”
文士道:“宋军江州大败,朝廷亏空甚重,贾师宪强推方田均税法,更是雪上加霜,今年以来,宋国各地州府田地抛荒,收成大减,总商会内部评估,减产数量不下五千万石。如今宋国又在整顿禁军,财力早已捉襟见肘,若拿到百万金铢借款,恰是给他们雪中送炭,助其渡此难关。”
“商会是求利,宋国大乱,甚至分崩离析,绝非商会的目的。”中年男子说道:“若非贾师宪不守契约,执意对晴州征收重税,我们又何必与宋国交恶?这一点上,你要学学那位程少主。”
中年男子放下那份密约,站起身道:“生意就是生意,一枚金铢无论在杀父仇人手上,还是救命恩人手中,都是一枚金铢,不会因仇恨变轻,也不会因恩德而变重。因为生意之外的事误了生意,便是舍本逐末了。”
他负着手,边走边道:“十三在秦国做的事,我很不喜欢。做生意是为了求财,无论做什么,都是为了财利。十三上次说,他一句话就能调动成百上千官吏为其所用,为此自鸣得意。却不知人情如网,他能指使别人,反过来别人又何尝不是以他为用?热衷操弄权势并不为过,但被权力迷花了眼,就是愚蠢了。将来愈陷愈深,被这张网束住手脚,作茧自缚,便悔之晚矣。”
文士道:“属下这便传讯咸阳,让十三爷回来住些日子。那边的事……”
“交给十六吧。他在洛都做得不错。先设计掏空吕氏的家底,又趁着吕氏倒台,一举抹平账目,从容脱身。明轻重,知进退,不恋权势,不贪小利。让他去安抚一下秦人也好。”
“是。”
中年男子赤足踏过光可鉴人的柚木地板,“回到宋国这笔借贷,我们需要考虑是不是有利可图?宋国是否有足够的还款能力?是以信誉还是实物抵押?存在的风险有多大?如果有利可图,助宋国渡过难关有何不可?若是注定蚀本,即便以宋主为质,也不必理会。”
文士道:“三成利息已经是稳赚不赔,不过以属下之见,那位程少主多半会故技重使,设法用他的纸钞来偿还利息。”
中年男子立在窗前,望着海面的景色,良久才喟然叹道:“程氏这只老虎,已经长大了啊。”
一阵寒风卷起白纱,远处的舰队船帆鼓满,船身被吹得倾斜,水手们匆忙奔上甲板,降下硬篷船帆。
中年男子伸出手,一片晶莹的雪花落在指尖,精致的六边形犹如钻石般闪闪发光。
中年男子久久凝视着那片雪花,不由皱起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