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庞家四虎】
不时降临的瓢泼大雨,使汴梁城内升腾起一袭水雾,白茫茫地笼罩了整个城
池,宛如人间仙境。夜色降临,还将蓄势待发的乌云,遮蔽了天空的星和月,使
得夜空一片漆黑,将水雾也渲染成了黑色,如同墨汁一般翻滚在空中。刚过酉时,
城内的居民便纷纷熄了灯火,草草入睡,甚至连大内皇宫,也灯火黯然。唯有勾
栏坊所在,依然喧闹繁华,辉煌犹如天宫一般。透过浓雾,那一片橘黄色的繁华
地,如同一枚被薄纱笼罩的宝石,煜煜生辉。
天波府内,空气中同样也浸染了浓重的水气,见不到十步之外的景物。那些
夫人太太有些年纪轻轻便成了寡妇,为了免受空闺之苦,便都早早睡了。杨文广
推开自己的书房,轻手轻脚地下了楼,借着雾气,穿过空荡荡的庭院,到了院墙
边上。只见他噌噌噌几下,便爬上了墙边的一棵老松,沿着粗壮的树冠往外爬去。
树冠如一定伞盖,一直延伸到墙外。杨文广到了墙外,往下一纵,便稳稳地
落到地上。
院墙之外,有一名看上去二十岁左右,面如敷粉,唇红齿白的少年候在那里。
那少年见了杨文广,便走上前去,道:「杨贤弟,你可来了?」
杨文广点点头,又回过眼,望望天波府内的动静,低声道:「嗯,出来了!」
那少年又问道:「贤弟昨夜怎的不见出府?」
杨文广一把拉住那少年,将他拉离了院墙,唯恐他们的说话声音被府内巡哨
的家将们听到:「庞四哥,你有所不知。前日小弟与你外出回府,不料被我母亲
碰个正着,可吓坏小弟了!好在我母亲似乎急着出府,被我随便撒了个谎糊弄过
去。昨夜小弟怕又让母亲撞见,不好解释,便不敢出门。」
原来,这美少年乃是东海公庞琦的第四子,庞家四虎之一庞飞虎。话说这天
波府杨家与太师庞家势同水火,这杨文广与庞飞虎又怎会深夜见面?且容我慢慢
道来。那一日,柴郡主带着孙儿去往金水河畔观赏河灯,两人一路行来,那柴郡
主有些累了,便在旁边茶肆里休息。杨文广正值少年,哪里会觉得累,便自己到
河边赏灯去了。待到了河边,只见满河都是星光灿烂,浮满了幽幽的灯火,便乐
不思归,越走越远。忽地,他见到一盏河灯甚是漂亮,状如巨舸,帆如垂天之云,
其上能载数人。杨文广见了,甚是好奇,便于灯主攀谈起来。在攀谈中得知,那
巨舸河灯的主人,乃是东海公庞琦的四个儿子。虽然杨文广也知天波府与庞家不
睦,但他年纪轻轻,又怎知朝中的斗争,只觉得与庞家四虎交谈甚欢,意气相投。
那东海公的长子庞龙虎道:「放完了河灯,只看着别人耍,倒也无趣。既然
今日与杨家公子相合,不如让我做东,到勾栏坊去戏耍戏耍!」
杨文广一听,问道:「这勾栏坊是甚么去处?」
那第二虎庞牛虎笑道:「杨贤弟莫不是没到过这勾栏坊吧?让我告诉你,这
勾栏坊呀,乃是男人风流快活之地,远比在此把玩河灯要有趣许多。保准你进去
了,便忘了归来。」
杨文广越听越好奇,来了兴致,道:「那快带我去瞧瞧!」
恰在此时,柴郡主见不到孙儿文广,便寻了过来。这庞家四虎怕被柴郡主碰
见,便对文广道:「你奶奶寻你来了,看来今日你也不便出门了。不如这样,明
日酉时,我们兄弟几人在府外候你,你偷偷出来,我们便带你一道戏耍去!」
杨文广更是奇怪:「何不带我奶奶一道前去?」
庞家四虎闻言大笑,那三虎庞毛虎道:「那去处,只能是男人风流,若是女
人去了,怕有不妥。此事你且先藏于心中,莫向你奶奶、母亲提起,待明日四位
哥哥带你玩了,你若觉着不好玩,以后便不去罢!」
五人就此约定,当下散去。第二日夜里,杨文广便趁黑摸出了天波府,与庞
家四虎一道,在勾栏坊里玩了个尽兴,不料回府时,正撞见他的母亲穆桂英,心
下大骇。好在穆桂英急着要去打探地下城,也未注意到文广的异样。杨文广回到
屋内,吓得汗都出来了,怕此事被母亲得知,要受家法,因此第二天便未敢出门。
直到今日快到酉时,杨文广便假意去拜见他的母亲,不料屋内空空如也,便
料知母亲今夜不会回府。虽心内觉着奇怪,母亲连续两晚未归,也不知出了什么
事,但贪玩心起,转念一想,母亲武艺通天,能力超群,那些贼人断不能将她如
何。
便大了胆子,翻墙而出,与庞家四虎碰面。
庞飞虎又问:「那今日怎的又出门了?」
杨文广道:「哎呀,此事说出来,还请四哥莫要笑话。自前日晚上,小弟去
了勾栏坊,见了那佛见笑,整个人儿的魂都似被她勾了去。这两日,只要一想到
她,心头便如小鹿一般,砰砰乱跳。实在按捺不住,便偷偷出府,还请庞四哥带
小弟再去瞧瞧那人见人爱,佛见佛笑的佛见笑!」
庞飞虎闻言笑道:「怎的,你不怕回府时再被你母亲撞见么?」
杨文广道:「我母亲这几日似乎忙于治河之事,已是两晚没有回府了,料想
今夜断不会回来的,小弟便冒险偷逃了出来。」
庞飞虎一听,诡异地笑了笑,道:「贤弟,莫要觉着害怕。那勾栏坊虽是风
花雪月之地,但身为大丈夫,去那种地方,也是理所应当。莫说是你,便是前几
日,深居大内的太子殿下,也偷偷去瞧过那佛见笑了呢!」
杨文广道:「四哥有所不知,我天波府家法甚严,若是被母亲和太君知道小
弟去了那里,便打断了小弟的双腿,此事还是莫要声张的好!」
庞飞虎道:「那是自然!」
杨文广看看四周,道:「咦,另外三个哥哥呢?怎的不见人影?」
庞飞虎道:「今日呼家领着那从北国和新唐借来的人马,欲强行渡过黄河,
围困京师。为兄与三位哥哥率了人马出城抵抗,才将那呼家大军逼退。想来三位
哥哥觉着有些累了,又怕你今日不来,便先到勾栏坊里快活去了。待贤弟到了那
里,便可见到三位哥哥了!」
杨文广闻言,把眉一皱,道:「这呼家几代忠良,你庞家已灭尽其一族之人,
缘何要斩草除根?」
庞飞虎道:「贤弟此言,为兄的岂有不知?只是呼家灭门一案,乃是为兄的
伯父太师所为,与为兄一族并无多大干系。贤弟也知道,我东海公一家,世居海
东,抗击辽寇,与太师并无多少往来。只奈太师不能剿灭呼家,使得呼家之势益
盛,方才奉了圣上的旨意,入京守备,此非我父兄之意!」
杨文广叹道:「这呼延庆与小弟算起来,也算是同一辈的兄弟了。若是四哥
在沙场上见着呼家之后,还请手下留情,莫让忠良绝了香火!」
庞飞虎赔笑道:「那是自然!那是自然!贤弟,此时天色已不早了,当速速
赶往勾栏坊,莫教三位哥哥久等了。今日勾栏坊内可来了个大人物,管教你喜欢!」
「哦?」杨文广很快抛开了不开心的事,问道,「是何大人物,难道比那佛
见笑还要美上几分么?」
庞飞虎又是诡异地笑道:「又何止几分!佛见笑若与那女子比,简直是天壤
之别!」
「那我倒是真要瞧上一瞧!」杨文广少年怀春,心口又开始砰砰乱跳。
不远处的叉路口,粗糙的石板路上,停着一架马车。杨文广怕被人撞见,便
与庞飞虎一道,赶紧上了马车。那车夫见二人上车,赶起马车,往勾栏坊而去。
一条大街一直走到街尾,便是灯火灿烂的勾栏坊。此时的勾栏坊,门庭若市,
正与白天的沉寂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无数花枝招展的女子又开始招徕起客人,那
衣着鲜明的纨绔子弟,在其中醉生梦死。
那体态臃肿的老鸨见庞飞虎的车架驶到门口,满脸堆笑道:「庞四爷,可算
是把你盼来了……」当她一见到杨文广跟在庞飞虎身后出来时,一张脸顿时变得
煞白,连刚刚敷上去的胭脂都掩不住,「这……这……」
庞飞虎把眼一瞪,骂道:「见了杨公子,还不快将他迎到里头去?」
「是,是,是是……」老鸨不停地点头哈腰,「杨公子这边有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