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窃玉】第十一章无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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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那媒婆神态的变化,南宫星知道,自己押对了宝。
他沉声道:「好了,你不必再装模作样,这次的事,你办得很好,我来,是
设法把你救出去。」
那媒婆抱着双膝,缩在床上瞪着南宫星,一双小眼不住眨动,过了一会儿,
忽而咧嘴一笑,道:「公子,你这是说撒子呐,婆子我为啥听不懂咧?」
南宫星心中暗道,莫非唐欢死到临头还撒了个谎?还是说,对不同人暗号其
实并不一样?但他面上决计不肯露怯,镇定自若道:「怎么,连我都认不出了?
我搞到了唐门掌事的腰牌,现在就能把你救走。只不过,需要你配合。」
不料,那媒婆一伸脖子,扯嗓子大叫起来:「来人呐!唐家的!快来啊,这
里有奸细!他亲口承认的!」
这一嗓子喊得南宫星狼狈无比,急忙一个箭步过去一掌拍出,按住了她的嘴
巴。
他顺便运出真气,捏她颈侧,将奇经八脉转眼走了一遭,并无什么异样之处
,这女人一身经络空空荡荡,屁点内息没有。
莫非……猜错了?「要命的话,就乖乖闭嘴。」
南宫星缓缓撒手,嫌恶地擦了擦掌心蹭上的口水。
那媒婆缩回床里,瞪着绿豆眼,直勾勾地看着他,说恐惧貌似也不怎么恐惧
,反而彷佛带着微妙的戏谑得意。
显然,唐欢的暗号,在这媒婆身上并不好用。
南宫星不信这婆子和这次的桉子无关,可就连审问,都不知该从何问起。
他突然发现了文曲的厉害之处。
她用的人,兴许大部分都是这样没有丝毫武功的贩夫走卒寻常百姓,遇上邪
魔外道自然讨不了好去,可在名门正派,和他们如意楼眼前,就彷佛多了一道免
死金牌。
再加上这里头可能还有并非情愿,而是遭到心劫控制的可怜人,就更加无从
下手。
唐远明辛辛苦苦把这婆子请回来,最后怕是也无可奈何,只能好吃好喝供着。
沉吟半晌,南宫星望着那婆子,突然笑了起来。
「我倒是忘了,我们不屑、不能、不愿去做的事,有的是人肯做。」
那媒婆不言不语,只是缩成一团,直勾勾盯着他。
「玉若嫣在六扇门里威名远扬,你既然是她点名提醒有嫌疑的,等到明日,
我从中堂的山头请几位捕快过来,让他们来问你吧。那班人平日捉拿作奸犯科的
恶贼,应该不会在乎对方有没有武功,是什么身份。」
南宫星起身一拂袍袖,笑道,「我冒充丁一不成,今日认栽。希望你明日骨
头够硬,扛得住那些如狼似虎的公门衙役。少陪了。后会有期。」
「等等!」
那媒婆的脸上总算又浮现出恐惧之色,嘴唇颤动,犹豫片刻,轻声道,「你
们把婆子带到这儿,问的话……我都老实交代了啊。我……我实在不知道还能说
什么了。」
「你所谓的老实交代,只怕没有几句是真的吧。」
南宫星扶着门框,冷冷道,「那范霖儿,当真是个足不出户的大家闺秀吗?」
「这话还能有假,公子,你是没见范氏的教养品行,书画女红,这种闺女,
要不是出身略差母亲心气太高,可轮不到江湖门派的弟子娶回家去。」
「那她母亲暴毙,父亲痴傻,是因为所托非人,气出的心病咯?」
媒婆眼珠一转,嘿嘿笑道:「这婆子我就不知道咯,新人进洞房,媒人丢过
墙,小两口子日子平顺,蜜里调油的时候没人想得起我们,这也就是出了事儿,
才都来怨我们做媒的。你看,这范霖儿当寡妇,其实,嫁给江湖武夫,本就是常
有的事儿,结果到头来,怎么反倒怪到婆子我头上了。」
南宫星越发狐疑,这媒婆伶牙俐齿,油滑狡黠,怎么看也像是个真的媒婆,
唐远明从此人的过往中也没查出什么疑点,至少近两年多,的的确确在附近村镇
撮合了不少新人。
难不成这文曲,专门收敛了一批市井门徒,只为此类情形的时候派上用场不
成?可这猜测未免有些太过诛心,没有实证之前,不能如此看待一个不懂武功的
寻常百姓。
他只好转身出去,今晚暂且败退。
经此一事,他对香坠捉到后的情况顿时少了几分期待。
若是这么一个敲边鼓的小角色,嘴巴都密不透风,香坠作为招待世子的艳姬
,若有问题必定是文曲更加心腹的部下,只靠这不灵光的手势和暗号,当真能诈
出消息么?时辰不早,离开之后,南宫星索性放空心思,回房躺下,闭目行功,
决心等到明日与傅灵舟见面,去找冯破碰头,见见当初世子丢了性命的地方,再
做打算。
枕畔还残留着唐青香囊的澹澹味道,想必她此时,已经被唐月依带去安全的
地方,找可靠的人送往最近的分舵去了吧。
自暮剑阁一事起,如意楼西三堂屡屡出现可疑状况,这次七星门突然袭击,
恰好端掉了南宫星留作传讯的几处据点,要说是巧合,只怕三岁娃娃都不会信。
此前他就修书给师父,叮嘱她莫要再姑息西三堂的隐患,从上到下,自总管
岳玲起,必须要细细查办,不能被那选出些人畏罪自尽的手段欺瞒过去。
他动身之前,内三堂的神君堂,外三堂的镇世堂就都已派出好手,副堂主亲
自率众,要将西三堂的问题一一纠察清楚。
他还当有此威慑,那些潜伏的叛徒多少能收敛几分。
没想到,他们还是冒着暴露的风险动手了。
由此可见,天道对唐门中的阴谋,是付出了极大代价的。
可世子已经死了,他们之后还想做什么?文曲的目标若只是世子,得手之后
大可一走了之,她还需要杀谁?千头万绪纷杂不堪,南宫星足足荒废了半个多时
辰,才渐渐进入心头澄明的境界,敛神冥思,行功休息。
不觉五鼓鸡鸣,晨光微漏,他散功醒转,托唐青走前缠绵的福,阴阳隔心诀
还算安分。
简单擦洗一番,他盘算一下,决定出门先去养性园,见见唐远明那条老狐狸。
才开门出来,廊下一个懒腰都没伸展,南宫星就不禁愣住。
院中一抹倩影扶树而立,发丝沾着夜露,面色苍白,楚楚可怜,竟是范霖儿。
那俏寡妇一身缟素,一见南宫星出来,双眼珠泪半垂,走近几步,俯身便跪
,哽咽道:「孟少侠,外子……外子绝不是会轻生自尽的人。他身故之后,家中
已有流言,说他……犯了大错,畏罪自戕。这绝无可能!掌事称您年少有为,未
亡人在这里给您叩首,求您为外子主持公道,还他一个清白!」
南宫星急忙上前托住手臂,扶她站起,薄薄衣衫下,竟能隔着布料感觉到她
肌肤的滑嫩细腻。
他是久经花丛的老手,单单这么触手一碰,也知道这楚楚可怜的范霖儿,衣
衫罗裙之下包裹的,是副颇为勾魂摄魄的好身子。
心中不觉一荡,他急忙定神松手,抱拳道:「弟妹何出此言,在下既然是掌
事亲自请来帮忙,自当尽心尽力,只要行济兄弟行得正坐得直,这清白于他,不
过是迟早的事。」
他略一思忖,续道:「只是……并不能怪唐门中有针对他的流言蜚语,弟妹
可知道,行济兄弟此次回来,是唐青身边唯一的陪同者,而唐青,回来之后就成
了那副样子,至今不见好转,唐行简他们又都死在了外差之中,大家怀疑你夫君
与天道有所牵扯,也是理所当然的事吧。」
范霖儿抽嗒嗒道:「行济在同辈中年纪较小,以往,总是对行简大哥言听计
从,大哥说东,他绝不往西,如今……明明是唐行简被戳破当了叛徒,他余威犹
在,大家不敢说三道四,就、就把脏水都扣到我家夫君身上了么?」
「既然你笃定,唐行济清白无辜,那,不如这样,我问你些事,你好好想想
,咱们若是能找出害死唐行济的真凶,自然就能将真相公诸于众。」
南宫星沉声道,「关于唐青的事,就我所知,唐门上上下下都明里暗里问过
,想必,唐行济理应和你也提起过吧?」
范霖儿低头以袖拭泪,哀戚戚颔首道:「嗯,行济提过,我也问过。毕竟…
…是跟着他的时候出了事,就算青儿妹子家里父母不追究,我心里也还是过意不
去。」
「他怎么说?」
南宫星缓缓道,「若是疾病那套虚头八脑的谎言,你就不必再提了,我也只
当你今日没来找过我。弟妹,你若真心有求于我,那就该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否则,我就是有三头六臂,也帮不到你。」
范霖儿细白手指轻轻捻住衣衫上被夜露打湿之处,沉吟片刻,轻声道:「其
实……行济中间把唐青弄丢了一次。」
「哦?」
南宫星微微皱眉,心道范霖儿这一招,用得可不甚高明,莫非又有所图谋?
「他搪塞家中那些话,我虽是一介女流不通武学,可也一样不信。青儿妹子并非
厢房里的待嫁闺女,身强体壮怎会那么容易一病不起,还病到神智不清。我就问
行济,青儿是不是遭了奸人所害。」
「他怎么说?」
「他这才告诉我,原来回家的路上,唐昕不知为何追了过来,疯了一样和他
大打出手。唐昕武功地位皆在行济之上,在西堂行博哥哥手下坐着第三把交椅,
行济哪里是她的对手,就……被她把青儿劫走了。等行济百般寻觅,耽搁好久,
才追着线索找到了昏迷不醒的青儿,当时身边还守着一个牙婆,若是行济晚到片
刻,只怕……青儿还不知要被卖到何处去。」
南宫星心中一凛,这谎言当真是恶毒无比,其中当事三人,一个没了记忆,
一个下落不明,一个死无对证,这祸水东引之计,真令人后背阵阵寒意上涌。
他装作较为吃惊的样子,沉声道:「这话你还对谁说过?」
范霖儿微微抬头,泪汪汪的眸子里满是无助,「我原本对谁都不敢讲,到时
被人以为我在污蔑唐昕,我一个未亡人,还不知道要受怎样的非议。可……可我
一夜辗转反侧,孤枕难眠,心中实在不愿看行济被人如此冤枉,于是我早早起来
,就先去拜会了几位长辈,包括掌事伯伯在内,将此事,原原本本说了。就是掌
事,特地指点我来等你的。」
这若不是在唐门,南宫星估计要忍不住将这小寡妇抓进房里百棍拷打。
此时此刻,范霖儿别说是有所关联,就是说她正是幕后主使,南宫星也愿意
相信。
可以他目前孟凡的身份,却分毫不能发作,只有微笑道:「如此重要的情报
,在下必定铭记于心,那,弟妹,这么要紧的事,为何唐行济回家之后,不
时间向长辈通报呢?」
「唐昕为人伶俐精明,算是他们那条线上的女弟子中最受器重的。我起先自
然不敢说。不过,她家嫡长子唐行杰,已经在白家的事里证明了已被天道策反投
靠,图谋不轨。行简大哥也九成九已经做了叛徒,当时同去的三人,莫非就只有
她唐昕出淤泥而不染么?」
好毒的牙,南宫星一阵心悸,若他并非亲历者之一,这范霖儿的话,绝对极
有说服力。
唐青和唐昕不睦,是唐家上下几乎人人皆知的事实,连动机都不必费心去找。
「我要去养性园与唐掌事碰面,说说昨夜的事。弟妹不妨先回去休息,再想
到什么其他的事,还请及时告知。有劳了。」
他一拱手,匆匆离去。
范霖儿泪花闪动,垂目道:「孟少侠,外子的事全仰仗您,我心乱如麻,哪
里还能休息得下,你去跟掌事见面,妾身便在此间等着,盼你能早日找到线索,
还我夫君清白。」
南宫星一拂衣袖,澹澹道:「那你就等着吧。」
先一步赶到养性园,南宫星四顾无人,坐下等了片刻,凝神细听,想要捕捉
唐远明到来的蛛丝马迹。
全神贯注提前有所准备的情形下,他总算捕捉到了一丝异样的风声,他扭头
一望,果然,唐远明正施展轻功飞鸟般轻轻落下。
「唐掌事倒真不吝内息,自家的地盘,还要用身法出入上下。」
「比起时间,真气本就不值钱。」
唐远明站定,微笑道,「看你样子,范霖儿等到你了。」
「没错,这上门挑衅的法子,可真够有恃无恐。唐掌事,现在她已经可以确
定至少与阿青和阿昕的事情有关,你介意我将她拷问一番么?」
唐远明澹澹道:「那是唐门的媳妇,文君新寡,孤苦无依,唐门是正道大派
,不能如此落人口实。」
「若是不落口实呢?」
「你愿意做些不落口实的事,那还与我们唐门何干?没有牵扯,至少我是不
会派人向你兴师问罪的。」
老狐狸。
南宫星磨了磨牙,长话短说,先将昨晚那媒婆的情形提起,跟着问道:「由
此可见,文曲的手下要么是根本不知道她真身的,要么,是问不出半点讯息的。
玉捕头指点的两条路,真的好用么?」
「好不好用我不清楚。」
唐远明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微笑,「我倒是被你提醒了一个法子。咱们对付不
了那媒婆,总有其他人能对付得了。」
南宫星皱眉道:「你当真要把中间山头的捕快们招过来?那帮衙役逼问起寻
常百姓来,恐怕咱们最后也难以分清到底是真话,还是屈打成招了。」
唐远明摇了摇头,澹澹道:「不,咱们手上,不是有个现成的一代名捕么。
玉捕头的直觉是不是还和从前一样灵,在这媒婆身上,咱们也正好验证一下。」
这的确是个好主意。
可却谁也做不到。
只因,那媒婆已经死了。
依旧是那严加看守的院子,门、机关与看守都在,可昨晚还伶牙俐齿对南宫
星应付自如的女人,如今已是一具尸体。
她躺在床上,端端正正,双手摆在下腹,交迭互握,神情无比平静。
平静得令人心悸。
「怎么死的?」
唐远明带着隐隐的愠怒,沉声问道。
负责看守的弟子赶忙解释道:「禀掌事,属下昨晚送孟少侠出去后还看,她
那时人还活着,我们也是这会儿开门才发现人死了的。」
南宫星身负农皇珠,不太畏惧尸身上的陷阱后手,信步走去,弯腰查验。
最后,在她交握双手中,找到了一根牛毛般的细针。
「应该是藏在耳坠子里的。」
南宫星捡起旁边地上掉的饰物,略一观察,发现连接处断开,内里中空,恰
好能藏下一根细针,「这果然不是个真正的媒婆。」
唐远明面色沉重,到床边突然出手,刷拉一声撕破了那媒婆尸体上衣。
两个看守弟子都是一惊,狐疑地互望一眼。
南宫星当然知道唐远明不会是失心疯要对尸体做什么苟且之事,而是跟着望
向媒婆的胸腹。
软软耷拉着的奶子下方,腹部赘肉堆迭,松松坦坦,看不出什么异常。
但唐远明竟俯下身去,细细观察起来。
看了一会儿,他突然伸出手,并指为剑,刺入到媒婆尸体的小腹之中,几乎
没入一段指节。
旋即,二指勾起,运力一晃,整片小腹竟都跟着动了一动,贴近乳根处,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