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每年进出的船队能运回些什么?大部分都是些小国上供之物,而真正
值钱的香料、胡椒、布匹、绸缎之类,九成九都是靠走私往来完成交易,甚至连
你们的皇帝吃的胡椒,都是靠着私运才有的。」
「啧……」,莳田一斟酌,头痛欲裂,本朝开始并不禁海,但政府基本没有
商船,来往商船确实九成以上都是私船或进贡来使船只,政策也不管这一块,只
要此地缴纳田赋地税足额,海上几乎就是听之任之的状态。
后来朝廷宣布海禁,禁海了,那些靠这块肥肉裹腹的官员走了,可私船不但
没少反而更加猖狂了,这也导致了海上的盗匪倭寇横生,而且这些海盗倭寇还都
是以前的商贾或他国军士,因为你禁海了,他们没法做生意了,再加上许多走投
无路的穷人或罪犯,一头扎进阔海,做了海上剪径的营生,海上更乱了。
光靠走私,物品就金贵,加上富人搂紧库存,导致物品紧缺,最贵的时候三
两胡椒一金,据说双方为了刻度准确,用的都是称药的一斤小称,这还不算什么,
真的没了这些舶来品,不吃不用就是了,可那些富人受不了了,库存告紧没法补
充怎么办?行贿。所以导致了另番光景,海上盗寇纵横,像是剪径的强盗。等私
船登陆了,又往官府送一些好处,被这样两次盘剥的商品怎么可能便宜得了。
这就像是因果轮回,私船越多海盗越多,海盗多了,那些百姓就遭殃,官府
就得出来剿,剿完接着走私……
「你们王朝刚愎自用,自以为上国,其实不过井底之蛙,世界无边,就是这
大洋,只怕都大过中原巨万。」
「你怎么会知道这些?倭寇语言你懂得?」
「呵呵,我不懂,但他们的谋士是中原人,刚好又贪恋我的身子。」,菲菲
笑中含泪,描不尽的苦楚。
「……生死劫数都是命中注定,想开些吧,毕竟你还活着。」
「你不是说活着才是可怜的人么?」
「但活着就有希望不是吗?死了就真的连希望都没了,只是一把黄土。」
「什么都是你说的。」
「你这般聪慧,可有破解之法教我?」,莳田一时半会根本想不出办法,远
征南洋?疯了还差不多,徐国公跟自己下棋的时候还说,这夺回关外河山,自己
是立功了,但国库空虚,百姓赋税都加了一成,如今国库只怕是拿不出多一分的
军费。
「死守此岛,倭人久攻不下,必定会喊来帮手,此时再聚而歼之,随后集所
有舰船之力,扫荡南洋诸岛,万事平复开放禁海,以营为单位驻扎各岛屿做沿途
补给站,既可以防止海盗再占岛为王,也可以防止走私出现,驻扎营部两年一换,
以断异心。」
「你为何要如此帮我?」
「报恩连带着报仇罢了。」,菲菲恨极了这些倭寇海盗,自己的身子被他们
轮番糟蹋,想起那些画面,菲菲甚至连莳田都没那么恨了。
「你如何肯定南洋盗匪会来臂助倭人?」
「仗义每多屠狗辈,既然已经结盟,盗匪必定会来帮忙。」
「可我朝如今根本没有多余的军费去南洋远征。」,莳田顺着话头说出口就
后悔了。
「军费何必要你们朝廷出?海盗倭寇盘踞的岛屿上,金银如同宝山,给你的
将士们分下去,他们以后只怕都不愿意打仗了。」,菲菲为了报仇也是拼了,又
加了句:「别担心有人会检举,士兵将士也是人,他们只会更坚定的跟随你,你
想你在关外不就是那么做的吗。」
莳田拱了拱手说道:「今日得你妙计,铭感宇内,待功成之日,我一定亲自
送你回你的部族,只要他们不再歧视攻击我汉人,我可以让他们继续在草原上驰
骋生息,苗瑶侗白壮都可以与我汉族一体,我想汉胡也尽可一家。」
「那都是只是后话了,如今你还是想想该如何死守,倭人老巢被占,他们肯
定不死不休。」
「尽全力听天命。」,莳田说完对门外喊道:「来人。」
「传令李都统,挑选几人驱快舟回泉州传令,倭人首轮攻岛不用理会,倭人
久攻不下自会去南洋求救,泉州大营所有十六炮以上巨舰,驻扎此岛半日距离,
只派便服小舟远观巡视,等海盗支援近岛,再行围拢聚歼。」
「不知大人对守住此岛有几分把握?」,菲菲看到传令官出去了,这才开口
询问。
「你的主意,你说呢?」,说实话,莳田一分把握没有。
「死守至多两成。」
「那不是必死无疑?」
「我话还未完,大人可想过,为什么要死守?让倭人上岛不好吗?」
「此话怎讲?」
「倭人虽然舰少但舟多,你们在沿岸架设大炮又能炸沉几艘?待到倭人上岸,
你们的兵刃又耐不住倭人长刀劈砍,劣势更甚。唯一的胜算就在设计,大人既不
是帅才又非名将,何苦要去和倭人面对面拼命?」
「愿闻赐教。」
「让倭人上岸便是了,陷阱、落石、毒药、流矢此番种种尽可用其极。」
「辛亏你那时在京城……」,菲菲满腹计谋,这要是当时在草原上,后果真
是两说。
「大人过谦了,我如果当时在,不过多了具尸体而已,据闻大人身边有两位
刺客,往来无踪,在此人面前,任何计谋都是徒劳。」
「码紧点炸起来威力才大~ 」,第二天,除了驱舟巡视之人,余下全被莳田
集结,当下挖坑的挖坑,削刺的削刺。
为了一次让倭人破胆,莳田命人将所有船只搬上海岛林中藏好,也亏得都是
破浪舟和蜈蚣舰不然只能拆了。再将村落所有房屋地下都埋上足数的火炮炸弹,
岛上气候潮湿,又不知倭寇几时才能回来,为了保证火药引线不会受潮哑火,听
取了一个兵卒的建议,取竹做管,白蜡封缝,既可以做引线还能起到一定的爆炸
伤害,做完这些,带过来的火药炸弹几乎耗尽。
莳田又命众人将村落周围深挖陷坑,里面埋上尖桩竹刺,做完这些,莳田巡
视了一番,觉得还不够,看了看入岛的唯一通道,喊过随从说:「命人在那条道
上布上活板陷坑,等倭人退却的时候用的上。」
「报……前方五十里海域发现倭人踪迹。」,莳田话还没说完,就听斥候传
报,立马转身喊道:「所有人听令,带上俘虏,拿武器随我进林。」所谓俘虏就
是一群分派赏给属下的倭人女子。
「所有人安静,敢有发出声响者,杀无赦!」,莳田此番孤注一掷,头一回
铁血。
众人皆静,大概过了半个时辰,就听阵阵喧闹从林外传来,莳田抬头看了看
居山坡上的观察哨,只见绿旗晃了晃,莳田喊了声点火,一时间爆竹炸药之声,
将莳田的耳朵都轰聋了。
「诸将士听令,射~ !」,莳田首先拿下背上长弓,也亏得开始说了计划,
不然此时谁知道主将说的什么,纷纷解下长弓,跟着往林子外面射。
哀嚎与惨叫,从爆炸开始,直到莳田众人射完壶中箭矢依然没有停止,莳田
这时喊道:「众将士,随我冲~ !」
等众人冲出林子,几乎是齐刷刷停住了脚步,眼前的景象说是人间炼狱也不
为过,村落的房屋几乎全平了,到处是残臂断躯,村落外的陷坑里有些还没死透
的倭人,依然在歇斯底里的痛嚎。
「这些倭人屠我百姓,掳我妻儿,劫我牛羊,万死不足惜,绝对不可存有怜
悯之心,巡视过去,不留活口!」,莳田几番生死,对战场上的残酷已经是习惯
了。
「大人,未下船的那些倭人逃跑了。」,高出瞭望的哨兵看到几艘倭人的舟
船离开了港口。
「跑了才好,不然咱们就钓不来大鱼。」,莳田探出长枪又戳死一个半残的
倭人,这时转头喊道:「所有倭人尸体扔进海中,不可留下半点。」
岛上本就不大,刨坑得刨多久才能埋进这千余倭人,何况这世上还没有为敌
人刨坟树碑的说法,但让尸体放这也不行,气候炎热潮湿,万一出个瘟疫,那就
倒了血霉了。
战场打扫很快,莳田此时集结众人说道:「搭帐搭灶移至高地竹林,四周高
筑砖瓦土围,限两日完成。」,莳田知道,再来的盗寇,他们不狂轰滥炸一番,
绝不会登岛,面对火炮轰炸,任何陷阱都没用处,只能死守。
包括莳田在内,所有人都开始堆筑土围,光是泥土是不可能挡得住大炮的,
所以就将那些被轰成渣的房屋砖瓦全抬上高地,砖瓦混合湿泥再掺杂竹子,等烈
阳晒干土围,就是一道极好的屏障,将这些都做完了,这才得以暂时歇口气。
这天莳田和副将几人在喝茶聊天,就听一副将说:「大人,这些倭人女子依
属下愚见,是否先将其送回内陆。」
「吃食不够?」,莳田好奇副将这么说,枯守如果有个女人,不会那么压抑。
「茫茫大海,鱼虾皆巨,食物当然无忧,只是属下以为行伍之中夹杂女子,
实在不妥。」
「如果女子不够众人分属,那自然不妥,但如今女子众多,那里来的不妥,
行伍枯燥本官了解,若是没有这些女子,我才怕炸了营。」
「可我中华礼仪之邦,如此行径与倭人何异?」,副将虽是武将,但腹中经
纶。
「送回内陆她们又是何去处?不外乎卖与青楼或是给人做外室玩物,等容貌
渐老又会被扔之长街乞讨为生,那样就算尽了人道?你再看看如今,她们虽然衣
不蔽体,但精神十足,脸上尽是笑颜,为何?因为每个人分属到的倭人女子,他
们都尽力在呵护,哪怕是一口行军白饭,都会让其先食,人非禽兽,怎么会不懂
得什么才是好。我想就算回到中原,她们依然会受到将士的爱护,这就是我华夏
儿郎与倭人的区别。」
「可这事万一传回朝廷,对大人声誉有损啊。」
「匹夫之向,为何要去向那些卫道士辩解?而且往往越清高之人,后宫妻妾
越多,妻妾地位甚至还不如猪狗,这般行僵一般的人,我为何怕他诋毁?」
「大人高义,属下愿一生追随。」,几位副将几乎是同时表明心迹。
「呵呵,我只是暂代此职罢了。」,莳田在树下看那些在清理残砖断瓦的将
士,转头又看了看菲菲对副将说:「再次的恶战,也不知几人能回,如果我战死,
你要记得,带此女回中原,随她去就是了。」
「大人多虑了,属下一定誓死保卫大人安全。」
『唉……』,莳田叹了口气对菲菲说:「你知道么,我真不想打仗,我家中
妻妾都在等我回去,而且还有一个怀着身孕。」
「没人愿意这样死掉……」,菲菲此时百感交集,她一直认为莳田是仇人,
可此时有点看不懂他。
「是啊,都想活着,活的更好,所以我们有了战争。」——
「启禀大人,倭人三日前过了澎湖列岛。」,这天莳田躺在崖边晒太阳,一
个传令兵急冲冲的跑了过来。
莳田坐了起来,心里细算之后说:「让外围巡视加强,分成一个时辰一次,
距百里。」,说完这些,莳田起身走回营地,看着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的『临时家
庭』,大声喊道:「集合。」
「倭人距此地最多还有两天路程,此番必定是场恶战,但等倭人海寇包围之
日,就是他们寿尽之时,众将士可有信心~ !」
「有~ 有~ 有~ !」,众人齐声的大吼,显出他们的决心,这也是他们心里
的写照,跟着这样的大人打仗,死了都不亏。
这时莳田转过头对身后一员副将说:「你速去大军集结海域,令他们务必隐
好身型,静待海寇。」
「此番大战,胜是英雄,死是英烈,无论生死,青史必定有载,人活百年谓
何?不外乎功名利禄,如今有这一战,尔等都需竭尽全力,无论生死,本总督都
与你们一起。」,莳田说完顿了顿,看着军心高涨的部众说道:「检查所有武器,
务求战时不怠,散了。」
鼓舞完军心,莳田一人走到海崖边,听涛耳边,雨未至,风先行。
安静的日子只过去了一天,第二天二更时分,一传令兵冲入营地,大声喊道:
「盗寇来了,起身迎敌~ !」
这次集合是最安静迅速的了,莳田问传令兵:「敌人距离多远?」
「启禀大人,按照估算,大约小半个时辰就到。」
「所有人拿好武器弓矢,墙后待命,切不可离开土墙遮掩,以免无谓伤亡。」
这边莳田众人刚躲到墙后,就听一声遥远的炮声响起,一声巨响在岛上炸开,
随后无数的炮弹轰击过来,莳田被震的头都发晕了,心中不免骂娘,不是说还要
一会么,怎么就来了。
传令兵没有说错,盗匪的巨舰确实还要一会,可他们也有成群的小舟,这些
小舟上也架着火炮,此番轰炸已经让莳田等人抬不起头,等到盏茶之后,敌人巨
舰到来打横船身,真正的暴雨来临了。
大炮的火光,一次次的划破黑夜,几乎没有间隙的轰炸,将低洼平地处的树
木花草尽数扫平,有些树木刚起火苗又被随后而至的炮弹轰灭,莳田等人呆在土
墙之后,被爆破气浪掀起的泥土碎渣轮番掩盖,只好不停的抖动身子来颠落泥土,
免得被活埋。
这样的轰炸,足足持续了大半个时辰才渐渐放缓,莳田拍了拍脸,爬上土坡
往下瞧,只见低洼处像是被人夯过一般平展,往日的草木溪流都不见了。
「众将士弓箭准备,听我号令。」,莳田借着月光看着远处缓缓靠拢的巨舰,
拔出腰中宝剑。
「射~ !」,荒岛平坦,登陆很快,只待一部分盗匪登陆靠近,莳田看准距
离,喊出号令。
莳田这边弓矢巨弩挺多,因为闲时莳田就令人伐竹做弩做矢,也做了些颇具
威力的巨弩,随着号令,密密麻麻的弓弩强矢破空而出,众将士也习惯了主将的
打仗方法,个个都窝在坡后也不露头,只管对着主将指的方向射便是了。
高地对低洼,弓矢有着强大的优势,何况莳田部将不缺弹药,箭镞像是无尽
一样轮番射出,倭盗几次冲锋不成,转身准备撤退,莳田看准高呼:「谢副将部
众持盾随我冲杀~ !注意听我号令,随时准备撤退~ !」
倭盗正憋屈的紧,看到对方冲了出来,大喜之下转身准备肉搏,两边刚要碰
上了,莳田高喊:「撤~ 撤退~ !!!」
一时间,莳田方转身就跑,倭盗跟在后面哇哇叫着追杀,莳田看距离差不多,
对着土坡上嚎叫:「众人听令~ 持盾~ 弓箭手~ 速速射击~ !」
也是夜晚视线不好,跟在莳田身后的倭人追杀得正起劲,忽然身子一震,低
头一看自己身上多了根箭镞,随即自己身边一片哀嚎。
等到莳田众人顶着盾跑回土坡后面,倭人也死了个七七八八,只有些听得懂
汉语的盗匪落荒而去,莳田喘着粗气传令:「周将军,你领人前去将未死敌人斩
杀,记得带回那些大刀,分给将士使用是一柄利器。」
这边战场刚打扫完,盗匪那边的大炮再次响起了轰鸣,这次可就没有那么短
暂了,莳田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只觉得空气中充满了火药的味道,营地、竹林统
统变成了碎末,身后的土坡都有些烫人。土坡好几处被轰破,一些将士被掩埋在
浅沟里,可也没有人去救援,因为此时都被震麻了爪,脑壳里个个都是嗡嗡作响。
直到东方微微泛白,越来越稀落的炮声才彻底停止,炮声忽然止住,莳田
『哇』的一声,随后狂吐不止,许多将士也几乎是同样的反应,没法子,这种近
在咫尺的不停颤抖,让他们的肠胃极度不适。
周将军擦了擦嘴凑过来说:「大人,为何我方驰援迟迟未到,再这么下去,
属下担心防不胜防。」
「别急,百里海路过来要些时日,此番前来正好,敌人已经弹尽,随意斩杀
便可。」,莳田这时揉了揉眉心,抬头呼道:「国家养兵三五十载,一朝报国就
在今日。敌人已然弹尽,他们必定亡命夺岛,众将士听令,弓弩准备迎敌~ !此
战苦处来了,你们可有退却者?」
「誓死追随大人~ !」
「好~ !不愧我是华夏儿郎,今天尔等铁骨为国,此举必定福荫子孙。」,
莳田说完探头往外看了看,不出所料,敌人巨舰纷纷靠拢,下饺子一样的下人。
「弓弩准备~ !射~ !」,莳田看到敌人举着木板、木桶等等船上器具,心
就冷了一半,可事以至此,不正是自己所料么。
近万人的倭盗大军,密密麻麻的往高地持续冲击,一方在等待驰援,心急如
焚的急速射击,一方怒火中烧,誓要斩尽杀绝坡后之人。
待到敌人快要近前,莳田大喊:「众将士听令,随我冲~ !」
莳田手持长矛,腰别宝剑,从土坡后面身先士卒冲杀了出去,两千余人紧跟
莳田身后,组成一个锥形阵,一头扎进倭盗人海,莳田此时心都在滴血,每看到
身边有部众倒下,他的恨就加深一寸,每杀一个敌人,他的戾气更加一分。
步阵随着莳田缓缓前进,每前进一步,脚下就要多上数人尸体,有倭盗,有
官兵,人在杀红眼的时候,是不知道痛的,好些将士看着已经是身负重伤,但仿
若不觉,依然用着余力在厮杀。
都说北军多悍勇,南军多计谋,可在莳田心里,他们都是一样的,一样的勇
敢无畏,一样的英雄好汉,说大是为了子孙后代,为了一方安宁,说私是想高官
厚禄,可谁不想?而且敢舍身赴死报国之人,难道不应该得到嘉许么……
随着人潮的挤压,死尸越来越多,莳田很欣慰,自己将士死的还算少,盗寇
多年海上闯荡,早已习惯海战,对陆战步阵一无所知,只知道乱哄哄的往前冲杀,
希望能杀进战阵,砍杀中间那些放箭的兵士,可哪里有那么容易。
莳田此时杀了多少人,他自己记不得了,一杆亮银枪上布满血迹,倭人虽狠,
但面对莳田压根没有一合之敌,久了倭人也看出此人厉害,纷纷绕过莳田往他身
后方阵砍杀,莳田看不得将士惨死,随后也不再头阵,喊过李将军顶替,自己拿
着长枪四处游走。
浴血不足以书此战,亡命难解说步战惨,贴身的肉搏,刀剑纷飞,残臂断肢
就在自己眼前分解开来,莳田方知道,此时松一口气,倭人就会冲进战争屠戮弓
手,只要战阵中间弓矢断了更,人潮挤压都能将剩余的人挤死。
莳田游走的同时也在看,计算双方的人数,自己带来的泉州精锐,此时还余
一千五左右,而倭人至少伤亡两千余人,五百对两千,虽然战绩可逆天,但自己
的部下不像自己,他们的体能是有限度的,可能只是一个松懈,那就是兵败如山
倒。
莳田这时杀回李将军处,对李将军喊道:「李将军,继续前进,本官去去就
来。」
「属下得令~ !」
莳田一个纵身跃起丈余,亮银枪横扫过后空出一片空地,紧跟着长枪飞舞,
生生扫出一条道来,有些在后面上不得前的倭盗,根本没想到还有人能冲出来,
还没反应过来就被长枪洞穿。
莳田冲出人海,只有一个目的,找出敌人主将诛杀,不负他所愿,当他冲出
包围,就在十余丈外,一伙穿着精美的倭盗正在摇着扇子、举着旗子说笑。
看到莳田天神一般杀出人群,这伙人着实吓了一跳,紧跟着转身就跑,真应
了那句,越是权贵越怕死。莳田那里会让他们给跑了,只是几纵便追了上前,如
同虎入羊群,一杆长枪无人能敌。
待到斩杀最后一人,莳田转身欲走,背后就听一声轰鸣,莳田就感觉身体震
了下,低头一看自己的小腹被暗器洞穿了,莳田转身一看,一个并未死绝的头领,
手里拿着一柄铁器,想来暗器就是从那里发射出来。莳田举起长枪一掷过去,银
枪洞穿首领头目,这次是死的不能再死了。
莳田扯了自己衣摆,在自己腰上用力一系,抬头看着密密麻麻的人群,有种
隔世的错觉,死……死就死罢……
莳田咬着牙,一抖长枪势如猛虎一般再度进入包围,这次莳田学乖了,看来
敌人还是保留了海上的指挥方式,用的是旗语。莳田找准了套路,专门找那些举
旗之人砍杀过去。
看着倭盗的指挥越来越少,莳田愈加没有人敢靠近,对倭盗来说,莳田简直
就是杀神,一枪出手至少死一个,一剑掠过更是一片倒下。
随着倭人胆寒,只余千人不到的官兵,看到平时和善的总督,打起仗来如此
神勇,个个身受感染一时士气如虹,挡着睥睨。
当第一个倭盗开始逃跑,然后第二个、第三个……后面就像是潮水一样,莳
田这时沙哑着嗓子喊道:「众将士听令,追~ !夺船~ !」
一场罕见的追逐战开始了,千余人追着至少七千人的场面,亘古罕见。
看着一艘艘的巨舰轻舟起锚离岸,莳田心急如焚,对身侧李将军说:「李将
军暂领部众,堵住路口即可,本官去夺艘船来。」
「总督大人小心~ 」
李将军还没说完,莳田已经杀进人堆,所到之处如同巨石碾压,在本就拥挤
的路上生生劈出一条道。看准了一艘巨舰,莳田一纵而上,将正准备转舵逃跑的
倭盗砍杀,重新扔下铁锚,舞着长枪杀进了船仓,这艘船被最早逃跑的几个倭盗
占了,倭盗着急逃跑,并没有等其他人来,就关了舱门准备逃跑,也乐的莳田轻
松。
待杀完舱内倭寇,莳田回身去了甲板,也不下船,就看着倭盗纷纷寻着舟船
跑路,李将军领着部众在上面路口处往下不停的抛射箭矢,上了船的庆幸不死,
没上船的哭爹喊娘。
舟船之巨多,这几千人上的极快,差不多有三四千人驾船而去,余下的皆被
射死。
「总督大人,此番大胜,朝廷必有封赏啊。」,李将军满面春风,虽然部众
死的死、残的残,但自己还活着,不是么。
莳田此时坐在船头,迎着破浪海风,听着李将军说话,他也不回答,只是微
微一笑,有些苦涩。
「大人看起来有心事?」
「一战成名本是喜事,可我们死了这么多将士,战死本无可厚非,但如此冤
死,我如何高兴得起来。」,莳田摸了摸腰上的轻纱,腰部还有些疼痛,本来中
了那种不知名的暗器,以为必定淬毒,自己会死,谁知居然没事,也是上天保佑
吧。
「大人,属下说句违心的话,此次援军迟迟未到,就算是有人算计大人,可
并无证据。」
「需要什么证据?本官没死就是最好的证据,其实我也不怪他们,攻防打了
数十年没有结果,如果被我一来就平定,这样天大的功劳,只要我战死,他们就
可以沾光,否则他们不但无功还要受罚。」
「那大人还有何打算?我与众人商议过,都决定誓死追随大人。」
「呵呵,那样你们的出路在哪里?将士们此番功业,足可以光宗耀祖,跟着
我只是做一个家将亲兵,有何前途?何况现在就算是没有成家的兵丁,也是拖家
带口了,那些倭人虽然千刀加身不足泄愤,但他们的女子个个温柔乖巧,虽说做
妻不足,但做个妾室外房,也是很好的。」
「大人~ !」
「不必再说,此次将船驶往天津卫,你们就在天津卫等我消息,我会禀明皇
上,让你们有个封赏去处。」
「谢大人……」
莳田不再说话,他感觉好累,李将军刚离开,菲菲走了过来,靠近莳田轻声
说:「谢谢,你为什么不恨我?」
「你也是为了报仇罢了,我要是恼你,就将你留在荒岛就是了,如今那里寸
草不生,虽有水源,但你又能活几日。」
「你何时知道我骗了你?」
「倭盗轮番轰岛的时候,但那时我们都没有退路了。但我想不通,你如何让
泉州府能听你的话。」
「李都统与我同床之时,我只告诉他,如果你死,泉州上下人人能升官,他
还能得到我,所以他日日等在门外,只等你让他传令。」
「呵呵,是啊,你有无比的美貌身段,李都统却只是个夯货。他就没想过,
如果赢了此仗,他能连升三级。」,莳田苦笑想哭。
「有时候,远处的梦幻不如眼前的实际,这是天性,只是我输了,而你不恨
我。」
「你害死我千余将士,如果换了个人,将你剥皮拆骨都不足平恨。可你的遭
遇又是我一手造成,你也是个可怜人,我恨不起来,我只恨战争。」,莳田远望
夕阳,眼角挂着男儿的泪水,他为逝去的将士伤悲,更为自己伤悲。
「谢谢……」,菲菲伸手挽住莳田的臂膀,轻轻靠着他的肩头说:「如果当
初我遇到的是你,该有多好。」
「回到草原,记得我跟你说过的话,不再挑起争斗才是正道,中华万里河山,
可容无数民族,何况你们胡人,不然兵戈起时血流成河,你们容身之处只怕都没
有了。」
「不要我跟着你吗?我想,我已经放下仇恨了,如果你真的不恨我,就让我
跟着你,我想为我的仇恨赎罪。」,胡人直爽,菲菲更甚。
「那你那些族人呢?」
「他们只怕早就推出新的头人了,我回去只有一途,继续做新头人的妃子,
我已经厌倦了,好累。」
莳田笑了笑抓住她的手,两人的这段纠缠,此番才真正告一段落。
半响,菲菲问道:「你回去后有什么打算?」
「给活下来的人一个出路。」
「你啊,心太善。」——
此去天津十来天,到了天津莳田让那些将士在码头等消息,自己带着菲菲快
马赶往京城。
无视那些见了鬼一样的禁宫侍卫,莳田打马径直到了内城,内城守门侍卫见
到莳田,讶异的说:「雁国公~ !?你……你还活着?」
「此话怎讲?」,莳田这才明白那些人的眼神是个什么意思。
「福建军报,雁国公力战倭寇,以身殉国了啊~ !」
「讹传罢了,皇上呢?我这里有紧急军令,要启奏皇上,还请帮忙通禀一声。」
「皇上下了早朝这会应该在南熏殿,雁国公还请稍等,小的这就去。」
南熏殿离内城门并不远,一会功夫侍卫就回来了,冲莳田说道:「皇上听闻
雁国公归来,喜不自胜,特赦国公打马快快前去。」
莳田拱了拱手道谢,打马而去,还未到南熏殿门,就看到皇帝站在门口等他。
「皇上~ !臣回来了,劳皇上担心,臣万死~ !」,莳田一跃下马,快步跑
到皇帝跟前跪下。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啊。」
「皇上,臣有一事禀报。」
「何事?」
「臣率军死守琉球,本可一战而功全役,但福建水师迟迟不予援护,置战略
意图而不顾,委与现状而安然,导致我部半数被屠,仓皇撤退,福建水师有不可
推卸之责。」
「福建水师能战否?」
「启禀皇上,臣率部众只是步战精锐,尚可与倭寇一战,水师战力更胜自不
用说。」
「那他们为何不战?」
「臣以为,他们居心叵测。」
「福建巡抚将你的意图上了折子,是朕让他们不要出兵。」
「皇上……臣不明。」
「你谋略甚好,但可曾想过,驻军外海孤岛,往来就要数月,俨然海上一国,
一朝不臣,那我天朝岂不依然是铁索横洋。」
「可皇上……」
「朕早已下令,在你守岛之时,责令福建水师直驱南洋荡平匪岛。」
「皇上,只是驱逐扫荡,难以除根,臣以为不妥。臣之建议虽然不全万世,
但只要我皇圣明,驻守官兵定然难起异心,还望皇上再三斟酌。」
「近海岛礁,朕以令广东福建收入版图,往来数月之孤岛,朕已经赏赐给沿
途那些番邦外国,不用再议。」
「是。」
「你可有不甘?」
「皇上圣明,臣不敢。」,莳田感觉自己快要吐血了,可皇帝要的是万世基
业。那种朝不保夕,如同短工一般的利益驻扎,在读书人心里都是无用的存在。
「恩,还没回去吧。」
「臣回京就赶来面圣,未曾回。」
「赶紧回去吧,你娘亲前些日过世了。」
莳田一愣,悲愤溢满胸口『哇』一声吐出一口鲜血,直挺挺的晕了过去。
当莳田再度醒来,发现自己躺在公府家中,妻妾都围在自己身边,仙儿抱着
一个婴儿,莲儿挺着肚子,都是眼中含泪的看着自己。
「哇……你这个狠心的,你真的还活着……!」,姗姗一声嚎哭,一头扎进
莳田怀里,哭的昏天暗地。
「娘,娘亲真的去了?」,莳田看看周围一圈素衣妻妾,抬手抓住莲儿,哑
着嗓子询问。
「娘亲日日盼你,后来皇宫传信,说相公战死沙场,娘亲悲愤不过,吐血而
亡……」,莲儿揉着红肿的眼睛,虽然悲痛,但依然欢喜。
「父皇……父皇为什么说你死了,你明明没死啊……让我们都难过好久,一
直难过。」,萱儿伸手抓住莳田的手,捏的好紧。
「娘啊……儿不孝……」,莳田眼中赤红,可语调无比低沉。
「夫君,你要是难受,你哭出来,你这样看的我好难受。」——
第二天,莳田一家人在后院祭拜老娘,莳田磕过头,喊来青萝说:「青儿,
我不想做官了。」
「夫君不想,那便不做了罢。」,昨天夜里莳田跟她们说过这些事,青萝能
理解夫君的苦。
「你倒贴心,我真觉得我不是块材料,看不透这个世间,我没有能力去改变
什么,因为我没能力与天下人为敌。」
「夫君如果累了,那我们就回滇南,哪里可以让我们一大家人快活的生活,
不让夫君这般难受。」
「恩,我也正是这样想的,我这便去皇宫,为那些活下来的将士求个封赏,
然后辞官回乡。」
「皇上应该会爽快答应的,归根结底只是皇帝不想多个异姓王。」,青萝看
的透彻。
「是啊,官小了被官欺,官大了被皇帝疑,这官场是熔炉果然不假,你让莲
儿他们都收拾下,我应该很快就能回来。等收拾齐备了,咱们就动身。」——
一生功名尘土静归山林,一场浮生若梦世间几人看透。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