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琉璃狐
诸葛政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那仿佛是消失的记忆跨越数年的最后挣扎,将他带了襁褓的时代,他在
一个雍容华贵却温柔似水的女人怀里打量着这个世界。
一张头戴黄金龙冠的威严面孔取代了朱红的檀木屋脊,遮挡住了他眼神的延
展。
那个如若真龙的男人一脸慈爱的抚摸着他的脸庞,握住天下权柄的大手此刻
也有些颤抖。
男人和女人说了些什么,女人抿着嘴唇,幸福地点点头,他努力想要听清,
却突然感觉到一种下坠的感觉。
周围景色一晃,变成了茂密的丛林,静谧而幽深,危险的气息从四面八方涌
来。
他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一股来自心底的恐惧感让他忽地想要呼喊那个男人
。
高耸的树顶上,群鸟飞起,天旋地转之间他被什么野兽扑倒在地上,那锋利
的獠牙转瞬间就刺入了他幼小的身体。
「嗷!」
一声比野兽更加让人胆寒的咆哮传来,他身上的野兽像是被什么重物击中,
狠狠的飞出几米远,发出痛苦的呜咽,待一落地便失去了生机。
映入他努力想要睁开的眼睛的,是那个一脸关切的男人,比起当初的威严,
更多的是岁月留下的痕迹。
男人的脸越发的刺目,光芒闪过后,诸葛政发现自己穿着和那个男人一样的
金丝战甲,龙纹缠身,只是两只护腕上铭刻着蓝色的羽扇。
他拄着男人留下来的那柄无华古剑,手肘撑着膝盖,疲惫的坐在山崖间的王
座上,动一下就会跌入无底的深渊。
一丝丝云雾涌动在山崖之底,凄惨的风刮动他金甲上的破旧披风,惨白的月
光照得世间都失去了颜色。
是的,天地没有颜色,连山崖间的植物都是灰白的。
诸葛政看向自己的战甲,突然发现它也开始褪去金光,他感受到了无边的压
力,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崖底的云雾中翻涌起令人心惊胆战的波动,两只赤红得仿佛要烧毁一切的眼
睛缓缓睁开,带着巨大的轮廓从云雾里冲出。
他想要呐喊,却发不出声音,仅仅是保持着先前的王者坐姿,已经耗费了他
太多的力气。
这时,天穹之上九条垂天巨尾落下,月亮分成了两个较小的圆,绕着莫名的
中点缓缓旋转,最后形成一只恐怖的重瞳。
「啊!」
天地之间,两个压力互相抵消,全身是汗的诸葛政惊醒过来,只感觉压抑得
难受至极。
此刻天穹中没有月色,只有闪动异常的星空,透过洞开的屋顶将光芒撒进诸
葛政的房间里。
夏季的炎热已经快要到头。
沸沸扬扬的「劫持公」
事件过去了半月,帝都一直按兵不动,渐渐地姓也忘记了此事。
此刻在遥远的北方,一行人穿越了危险的古死沼泽,正企图翻过天下最雄伟
的敖岐山。
顶着呼啸的狂风,老人眯着眼睛抬头看着山顶,身后几个黑衣侍者步伐诡异
的攀登着山路,从山脚上来,已经有两人不慎失足,跌入了深不可见的山崖。
扎古烈最为靠近老人,正用他高大的身躯替老人阻挡劲风,他的祖先是正宗
的蛮族,他是这一队人中最为强壮的人。
老人坚定的迈着步伐,像是朝圣一般的走向山顶,扎古烈护着老人的背影,
头看向已经细成一条线的山脚,仿佛是淮安的画家用墨笔勾勒出来一般。
扎古烈身上几乎背着全队的行囊,行囊里风干的食物还算充足,可却独独缺
少了水。
包括他自己在内,这一行人已经两天未尽一滴水了,这狂风呼啸的贫瘠山巅
,除了灰白的石头,就是乱飞的黄沙。
他想起在第一个山脚时,老?a href='/qitaleibie/situ/' target='_blank'>司徒兴腥送匆环裙饬怂械乃僮奥?br>。
可是四天过去,翻过的山头越来越高,却迟迟不见目的地。
「扎古烈,我看到了,我们的目的地,就在山的那头。」
苍老的声音因为干渴而嘶哑:「死去的人,总算是有了价值。」
扎古烈听到老人的声音后,转来恭敬的低头:「那真是太好了,老师。」
想到那些消失在沼泽的同伴,扎古烈记忆尤为深刻,老师可以带领他们穿过
数年来阻挡蛮族大举入侵的古死沼泽,却无法拯救那些陷入危机后就失去勇气
的人。
老人抖了抖黑色的大氅,像是精神一下子得到了新生,遥遥领路在前:「走
吧,我们即将找到我想要的。」
扎古烈连忙跟上,几个稍远一些的从者似乎充耳不闻,机械的一步步迈动着
脚步,像是带着沉重的镣铐,又如雕像一般。
「这么雄伟的山,是否是大山之神的居所呢?」
「扎古烈,真正的神,我们是见不到的,他们于星辰之间给予我们指引。」
老人应着扎古烈的低语。
「那星辰指引我们来这里,这山里有什么?」
扎古烈登上一块大石头,呼了一口气,他离站在山巅的老人只有几步的距离
了。
「我们来这里并不是神指引的,是我看见的。」
老人欣喜的看着山的另一侧,掀开的帽檐下露出一双特别的眼睛,左眼两只
黑瞳重叠,右眼却是连一只瞳孔都不完整,漆黑的眼仁边缘像是镶嵌了一块白斑
。
「神只会指引我们的方向,该找的人,需要我们自己去觅。神说这世界应
该是一片战场,我们便要为他几位让世界动乱的人。」
老人张开怀抱,布满皱纹的脸颊露出一丝笑意:「我看到了他,这一位被九
尾狐庇护过先祖的人,一位不属于这个时代的人。」
随着老人重瞳的转动,扎古烈站到老人的身边,群山围绕间那雄伟的巨城带
给他深深的震撼。
这震撼丝毫不亚于第一次见到老人展现力量时的震惊,那种在弹指之间,就
让枯败的草原长满鲜花的力量,那样从指尖流露出的生机,不是神给予的力量,
又能是什么呢?苍茫山石之间,最宽阔的山脊被凿开一半,成为坚实的依山平台
,有一半都没入云层的宏伟建筑屹立在此,青色的坚硬石料仿佛钢铁。
巨城周围土地肥沃,一条运河将山后的巨大湖泊引流到此,映耀得此地仿佛
群山之中的明珠。
「若不是知晓北方曾有擅长筑术的高山一族,只怕要认为这是神迹了。」
扎古烈扶着老人,由衷的赞叹。
「这座城,比想象中更复杂。」
老人露出味的笑,重瞳似乎发出了光彩。
枯瘦的手掌上迅速结出一个符号,连带着还未登顶的黑衣从者一起,脚下生
出古朴的图案花纹,像是树枝一样纠结。
所有人都振奋起来,随着老人纵身一跃的姿势,跟着蹦下了山崖。
诸葛政站在城外还未开垦的石地上,看着这一批意外的来客,他感受到无与
伦比的无形力量,若不是亲眼所见,他绝不相信有人可以从这么高的地方跳下来
。
诸葛政站在最前方,深邃的目光望着前方安详的老人,一语不发。
他身后的铁臂大汉却忍不住惊讶问道:「聚山城修筑数年,从未有过来客
,你们是谁,如何到此地!」
「此地很隐秘,可是在天空行走的人,依然能看到。」
老人平静的说着,顺手从扎古烈背负的行囊里抽出手杖,手杖的端头,是俯
视苍生的头颅,和支撑天地的九条尾巴。
一个身披星袍的老妪看了一眼深夜叫众人来此等候的诸葛政,连忙接上:「
什么意思?」
老人笑呵呵的拱了拱手:「哦,忘了介绍,冒昧打扰,九尾狐「重明者」
陶云山,跋山涉水半个月,终于见到了跨越三个朝代的今世霸。
」
「你们不是数年前就被剿灭了吗!」
也许是过于惊讶,老妪的呼声脱口而出。
「九尾狐劫不死。」
老人的脸上挤满了笑容。
「九尾狐是什么?」
诸葛政眼冒精光,低声问道。
老妪的声音有些颤抖:「是一个自称推行神的意志的组织,他们不断的支持
有野心的霸,挑起战争,颠覆天下,视战争为神的游戏。」
「他们很强么?」
「他们扶持过您的父亲,让他最终战败神话朝代。」
老妪深深的忌惮着看似瘦弱的老人:「他们数年间不止一次被围剿,却不
断莫名其妙的出现在世间,带给统治者极大的创伤,他们是一群疯子。」
诸葛政突然勾起笑意,年轻的眸子里闪动着疯狂:「九尾狐…那岂不是很有
趣?」
「皇子,他们很危险!」
「诸葛家,比谁都危险。」
「对于远道而来的客人,不邀请我们进去坐坐吗?」
老人突然开口。
诸葛政止住还想说话的老妪,对着城门,做了一个请的姿势,将九尾狐的星
辰力量,正式拉入了阵营。
同一时刻,易安郡城门大破,散漫的守军几乎没怎么战斗就向装备精良的银
甲骑兵缴械投降。
这场所谓的战争,连安居乐业的易安姓,都不曾发觉。
一队人马护着颜雪衣的马车长驱直入,铁蹄直接轰开了太守府的大门,颜雪
衣弓着身子从马车上跃下,呢喃着:「就是这里。」
陆章听到喧哗的人声,多年的官场直觉告诉他大事不妙,一边想着是不是耶
律松打来了,一边披上外衣就从屋内跑了出来。
颜雪衣身着薄甲,在严复的陪伴下走到内院,直接对上了正推开门的陆章,
瞬间有些焦急的喊道:「卫太傅在哪儿?」
「公…公大人…」
见到颜雪衣,陆章眼睛一黑,险些栽倒。
得知儿子陆裴被耶律松杀了之后,他是恐惧与悲伤交加,第二天就重病不起
,谁知大病初愈,便见到了最不可能见到的人,也是他最害怕见到的人。
「我问你卫太傅呢!」
颜雪衣救人心切,直逼上前。
「啊…公大人饶命…我一时糊涂…现在我连儿子都已经死了…我…我知道
错了…」
陆章「噗通」
一声跪下,将脸都贴到灰扑扑的地面。
一旁的严复上前,声色俱厉:「这是你们父子活该,背叛旧,陷害公,
罪有应得!」
颜雪衣琢磨陆章的话,一股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娇喝到:「说,卫太傅还
活着吗?」
不停磕头的陆章突然一顿,像是抓到了什么生机,连忙点头:「活着,当然
活着,一直活得好好的。」
「那他在哪?」
颜雪衣急得跺脚,几乎就要上前抓住陆章的衣领。
「就在府内,就在府内。」
陆章赔笑,脸上的灰迹显得十分滑稽。
严复这时也走上前来:「那还不把他老人家请出来。」
「额…」
陆章眼珠一转,「前些日子,卫太傅患了病,正在休息呢,现在不方便打扰
。」
「什么,老师病得严重吗?」
颜雪衣眼眶一下子就湿润了,这个老人这么大的岁数了,拼死护着她逃出来
,还要受这种罪。
「公殿下,等一等。」
严复拦住想要蹦进去的颜雪衣,死死的看着陆章:「陆大人,你不会在骗我
们吧?」
陆章眼神闪躲,不敢看严复,只是答到:「不敢不敢,我都被你们抓住了,
怎么敢骗你们,只是卫太傅确实病重,好不容易才睡下,若是此时打扰,会使病
情加重啊。」
「我要去看一眼。」
严复目光如炬。
「死定了…」
陆章脑子嗡的一声空白了,死亡的恐惧彻底在心里爆发,逐渐酿成一种可怕
的疯狂。
卫息入狱之后他就没有再过问,也不知道到底是生是死,此刻谎言已经越说
越多,到了再也隐瞒不住的地步,他也无法再编。
严复的气势逐渐攀升,就在陆章快要崩溃的一瞬间,颜雪衣一把拉住他的胳
膊,担忧的说道:「严大人,还是等明天吧,万一影响到老师的病情…」
看着颜雪衣一脸恳求,严复低声道:「公殿下,关心则乱啊,陆章的话,
分明漏洞出!」
「我不管,哪怕是有万分之一的希望,我也想要老师好好的。」
颜雪衣泪珠滚落。
「那好,」
严复沉思一会,转身传令:「来五人围住太守府,其他人马通往各地,接
管易安郡。」
颜雪衣点头致谢,然后狠狠瞪了一眼陆章,水灵的大眼中满是威胁,瞪得陆
章下意识的点头表示没有说谎。
严复冷哼一声,扶着有些失神的颜雪衣走出内院,安慰道:「公殿下去休
息吧,如果陆章所说属实,那卫太傅一定没事,明早便可见到。」
「我睡不着,就在马车上靠会儿吧。」
颜雪衣摇头,头看了看太守府。
「这怎么行,殿下贵为公…」
「严大人…」
颜雪衣打断严复的话,「以后还有很多仗要打,我不能做一个娇气的公。
」
「额,公殿下说得极是。」
严复赞赏的看着这个娇柔的少女,没想到她这么夸就有了此等觉悟。
「严大人你去安排其他的事情吧,我在这里没事。」
颜雪衣微微一笑,眼中露出些疲惫。
严复躬身行礼:「那好,公殿下早些休息。」
颜雪衣到马车上,蜷缩在座位的一角,透过窗户望向太守府的大门,脑海
里全是卫息的身影,越想越没有一丝睡意。
「老师,您到底怎么样了。」
昔日卫息教导她学习的画面一一闪过脑海,好像怎么都忆不够。
不谈现在她已经没几个亲人了,就是在以前,卫息也是长辈中陪伴她的时间
最长的。
颜雪衣托着香腮,赤着脚丫,屈起的膝盖使得厚重的丝裙向大腿根部滑去,
露出温润如玉的美腿,在月光下反射着柔美。
花楼之日装点在发丝上的玉蝴蝶和珍珠都还别在青丝上,配着月下姣好的
身影,高贵纯美得那么不真实。
突然,太守府的们开了一扇,一脸焦急的陆章站在门口,对着马车招手。
仿佛罪恶的地狱敞开诱惑之门,勾引月华下的仙子堕入其中。
颜雪衣联想到想到卫息的病情,一下子蹦了起来,连鞋袜都顾不上穿,就急
切的跑了过去。
「公殿下,卫太傅醒了,想单独见见你。」
陆章用只有颜雪衣能听清楚的声音说道。
「公殿下。」
远处的骑兵见颜雪衣跑出来,立刻策马而来。
「你们在外面守着,我要去见我的老师。」
颜雪衣对着几个骑兵说完,便踩着火似的跑进了太守府。
陆章闪过一丝扭曲的笑容,缓慢的关上了大门。
一个骑兵感觉到有些不对劲,轻声对后面的手下说道:「快去找严大人。」
关上门后,在颜雪衣的催促下,陆章慢悠悠的带着颜雪衣在太守府内晃悠,
越走越深。
「怎么这么久还没到,你到底在干嘛!」
越走越僻静,颜雪衣意识到不对劲,停下来质问陆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