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个说:“他这水平,多训练一下参加全国职业选手的大赛,拿个名次也不稀奇。”
两人都转过身来,非常和善地和小吉打招呼,知道他们是一路来的,就向小吉打听舒特的背景。当听说舒特是大学教授时,两人那惊讶神情表露无遗。
第三刚一开始,小吉就见任猛一发力,以自杀的方式向前突刺,那架势显然是要和舒特同归于尽,这样他可以和舒特各得一分,不至于抱鸭蛋。那力道是那样地凶猛,他几乎是用整个身体扑向前去,一切看来势所难免。小吉心中叫道不好,怕舒特受伤。不料舒特一声大吼,右臂一挥,力道千钧地迅疾以剑相迎,活生生将任的剑震脱了手,那剑哐当掉落在地。任呆若木鸡地站在那里束手就擒。舒特用剑尖在他面罩上先画了一个圆圈,然后轻轻在他身上一点,又得一分。
此后任方寸大乱,像一只老鹰手下的小鸡一样任人摆布,完全丧失了斗志。舒特却不急于将他处死。猫玩老鼠一样地东晃一剑,西刺一剑,直杀得任心惊肉跳。在场的恐怕只有小吉一个人能够了解舒特此时的心理状态,他想让任好好尝尝被人玩弄于股掌之上的滋味。任在工作上的蛮横霸道,巧取豪夺,不择手段,实在伤透了这两个年轻人的心。看着舒特那毫不留情的戏弄,任的狼狈实在惨不忍睹。到最后,任的神经实在忍受不了这羞辱,愤然摘下面罩摔在地上,没有比赛完就离开了场地。
离开了俱乐部,舒特和小吉走在秋夜略带凉气的大马路上,两个人的心里不知有多痛快。谁也没有想到将来任会对他们怎么样。路边有一个小酒吧,殷蓝和浅红的霓虹灯映着啤酒“millar”的牌子。舒特的身子还在发热,他买了一瓶冰镇啤酒,一古脑儿喝了个精光。
小吉的脑子里还在为刚才比赛的情景激动着。她又想起了那两个教练的话,心里好奇,想探个究竟。她问舒特是怎么学起击剑来的。舒特说,那是一个偶然的机会。小时候,有一年暑假,他父亲带他德国看望住在那里的祖母。每天早晨,他都看见一个远房的叔叔在场子里练剑,那漂亮的雄姿一下子就让他着了迷,看着不肯走。那位叔叔很喜欢他,试着教了他几招,后来就跟这位叔叔学上了。为此他留在了德国上中学。这位叔叔在欧洲巡比赛,他就跟着,耳濡目染,剑术突飞猛进。本来想跟这位叔叔一起当职业剑手的,无奈父亲不同意,只好又美国念大学。
“听说这剑术是一位普鲁士王子创立的?”小吉问。
舒特惊奇地问小吉是怎么知道的。小吉告诉他是从两位教练那里听来的。舒特说确有其事。
“这么说你是皇族后裔了?”小吉问。
“家谱上是这么记载的,其实也没什么,欧洲的皇族后裔多着呢,现在干什么营生的都有。只是这剑术很珍贵,有几手绝招,只在族人中世代相传。”舒特道。
两人谈着走到地铁站,刚好有一辆地铁开来。他们上了一节车厢,里面人不多,显得有点空旷。甫才坐定,小吉无意中看见志明和肖芳正坐在前面,背对着这边说笑。他们并没有看见自己。小吉心中一阵发跳,心中很不是滋味。舒特和她说话,她低着头不作声。舒特对她突然沉默觉得有点奇怪,问她怎么啦。小吉说可能是刚才看比赛太兴奋了,现在有点乏。
车开到42街的中央车站,志明他们下去了。去志明的学校,必须在这里转车。小吉从车窗里一直看着他们消失在通道的尽头。
这个周末,小吉没有加班,哪里也没去,一个人在房间里想心事。她想了许多许多。只是搞不明白,和志明之间好好的,怎么不知不觉地就脱了轨。大家都忙,在一起的时间不多,是一个客观因素。但这远远不是要原因。要原因是肖芳的出现。小吉在脑子里仔细地把肖芳的音容笑貌过滤了一遍,想找出她特别吸引人的地方。志明从来没有向自己提起过她,要么觉得很一般很正常的关系,没有必要提起。要么自己新交了女友,故意隐瞒。不过不太像是后一种可能性,小吉非常了解志明的为人。当然最有可能的是孟选告诉她的情况,是肖芳追志明,以志明那样的才气和条件,这是很自然的。志明是不知不觉,暗中埋伏。作为志明的女友,小吉对他们之间的无拘无束,真诚相待的态度是不能忍受的。小吉的脑子里像晃荡的浆糊,在事业和爱情的挫折面前不知该怎么办好。
一个周末就这样糊里糊涂地过去了。星期一去上班,刚一出电梯,在走廊上就听见任和舒特在舒特的办公室里大声争吵。门是关着的,声音听不大真切。小吉心想任真要报复了。小吉走进实验室,在办公桌前坐了下来,揉着发胀的眼睛。这时实验员走过来告诉小吉,学校让任把他的那篇关于衰老学的论文撤来,不能发表。小吉问为什么,上个星期校长还一味地偏袒任,怎么才一个星期就变了呢。实验员说她也不清楚,她是刚才在楼道里听任对舒特说的,那个时候门还没有关。
这可是一个好消息, 小吉压抑的心情像注射了一针强心剂,兴奋了起来。她到实验室的门口去张望了一下,舒特办公室的门还关着,不过里面的声音已经没有了。小吉到冷室里去冲洗沉析柱,准备提纯细菌生物工程表达的衰老因子,这是她和舒特上个星期讨论的新实验。冷室里小吉的头脑清醒了许多,她仔细检查了所有要用的仪器,一切都正常。刚一出冷室,就迎面碰上任从舒特的办公室出来,他满脸怒气冲冲,看见小吉,一双眼睛瞪得溜圆,恨不能将小吉吃了。要是以前小吉见了这神态一定要吓坏了,今天却很泰然。特别是看了他在击剑台上的外强中干表现,更有几分瞧不起他。经过舒特办公室门口时,小吉被叫了进去。舒特关好了门,那表情既高兴又迷惑。
“有人打电话到《科学》杂志去,把任剽窃的事告发了,杂志今天早晨通知任不刊用他寄去的那篇文章。这事是不是你干的?”舒特问,“希望你讲实话。”
小吉摇着头:“我没有哇。”
“另外学校董事会也知道了这件事,责成校长调查,校长已经和任通了气,让他把论文撤来。这又是怎么事?”舒特又问。
小吉还是摇摇头,什么都不知道。
“那就奇怪了。”舒特自言自语地说,“他刚才来向我大发了一通火,以为是我干的。”
“不管是谁干的,这很对呀。我们的成果他凭什么强行夺走。”小吉说。猛然间小吉想起来了,“我知道是谁干的。”
“谁?”舒特赶紧问。
“丽莎。”
“丽莎?!”小吉讲起了那天在自助餐厅碰见丽莎的情形。
“原来是这么事。”听完后舒特如释重负,“有她出面,任和校长就奈何不得了。”
小吉说:“中国古时候有一个诗人说过一句很有意思的话。”
“怎么讲?”舒特自从那次在中国餐馆用过筷子后,就对中国文化大感兴趣。
“中国的这位叫陆游的诗人曾经说,‘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舒特想了一下,连连击掌:“妙,妙。真是一位天才诗人。多么复杂的事情,这么简单地就表达得淋漓尽致。只有会用筷子的民族,才能培养出这么伟大的诗人来。这首诗和筷子有异曲同工之妙。”舒特已经对中国的筷子文化佩服得五体投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