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怪你棋下得这么好,原来是奇将军的后代。当年戎马倥偬,战斗频繁,我和你爷爷总要找机会下棋,老是下不赢他,现在又下不赢他的孙子。”洪儒豪爽地笑起来。
“怎么,移民到美国来了?”洪儒继续问。
“不是,来美国留学的。”
“哦,学的什么呢?”
“生物化学。”奇剑锋答说。
“不错不错,奇将军有此后代.黄泉之下他会笑醒的。”洪儒万分感叹了一声,“想当年,和你爷爷征战疆场,共同指挥千军万马,在东北和林彪一仗,你爷爷为党国尽忠, 我却被捕,成了阶下囚。从此阴阳两界,再也不能相见了。”洪儒旧事重提,不免伤感。
此时,林梅从书店来了,奇剑锋作了介绍,洪儒赶快拭去泪花,称赞林梅淑雅大方。他显得异常高兴,对他们两个人说:“今天我请客,走,到我小儿子开的餐馆去吃晚饭。”
餐馆离棋不远,隔两条街就到了,店面不大。一进门,洪儒就向酒柜台后面的一个谢了顶的人说:“快过来,见见奇山将军的孙子。”
那人显然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愣在那里。洪儒急着说,“奇书田你忘了,小时候一起玩的,打架的。这是他的儿子。”
那人一惊,马上过来和奇剑锋他们握手,眼睛打量着,还有许多的疑虑。洪儒就把他们在棋的经历讲给那人听。那人听了忧然大悟,忙说:“快请坐,快请坐。”然后马上吩咐手下人上菜备酒。
四个人围着一张桌子坐下来。洪儒的儿子发话道:“小时候父亲们在前方打仗,你我两家同住南京,而且是邻居,两家的小孩就经常在一起玩耍。我和你父亲年龄相当,玩得最好,经常恶作剧,非常开心,人称恶少。每次父亲们来,我们俩都少不了挨揍,打得哇哇直叫,他们一走,我们还是老样。”说罢他对洪儒一笑。
“所以兄姐妹几个,就你不成器,流落在街头开餐馆。”洪儒说完,又用手指头在儿子头上敲了一下。
“四九年大陆变色,我们一家逃到台湾,你们一家留在了大陆,从此天各一方,再也没有了联系。”洪儒的儿子话头一转,问:“你们一家还好吗?你父亲现在怎么样?”
“一言难尽,我父亲现在一所体育学校当武术老师。”奇剑锋平静地说。
“我知道你父亲小时候习武,不想却以此为职业。”洪儒的儿子略感意外地说。
“你们家有一套家传武功,以拳棍见长,每天你爷爷都要练一趟,从不废弃。”讲到这里,洪儒看了一眼奇剑锋笑道,“和你下棋时,看你的手指关节和下棋的姿态,我就知道你有武功。是不是啊,小伙子?”说完,他又转头对林梅戏谑地说:“你一定能给我作证。”
林梅惊奇老者的好眼力,笑看了一眼奇剑锋,附和着说:“他也是每天都要来两下子。”
洪儒又继续讲:“有一次,我和奇将军在作战部院子里下棋,一只喜鹊在树上呱噪不休,很影响下棋的思路,他忽然问我想不想吃喜鹊肉,然后随手拿起一粒围棋子,用手指这么一弹,正好击中那只喜鹊,那鸟儿应声而落。”
大家听得神了,只有奇剑锋微笑不悟。
这时茶水酒菜上桌了,男招待却是奇剑锋和林梅认识的,他是物理系的公派生吕航。吕航是北大来的高材生,学习不吃力,来美学习虽然有助学金,不用像自费生一样为生活费用发愁,还是经常到外面餐馆打工,补贴零用。今天看见了常见的熟人,而且是老的坐上客,自己倒茶端水当下手,非常窘困,极不自在。一个不留神,将茶水洒了一桌,立遭洪儒儿子洪老的厉声训呵,当着客人们的面,他唯唯诺诺,赶快将桌子收拾干净。奇剑锋和林梅遇此场面也很难堪,只有默不作声。洪老一点不知情,一点面子也不给。
洪儒情绪极佳,一点也不为眼前所发生的事所影响。他一面喝着白兰地,一面说:“当年我和你爷爷喜欢喝白干,打起仗来几天几夜不睡觉,就靠白干熬着。”过了一会,洪老起身照顾客人去了,留下三人继续聊。
洪儒有酒在手,又遇见故旧的后代,话匣子就关不住,多少英雄往事,古来情怀都滔滔不绝地泉涌出来,与其说是讲给奇剑锋他们听,不如说是痛快自己。一个败军之将,阶下之囚,许多事闷在心里长了,无人诉说。老人绘声绘色,讲到高兴处,纵声大笑;讲到悲壮处,哽咽在喉;那乾坤摇动,山河变色的时代仿佛风云际会,盘旋在每个人的头顶。
今天邂逅爷爷的故旧洪将军,奇剑锋当然高兴,特别听他讲一些爷爷的往事,自然津津有味。他对爷爷的形象平时很模糊。从孩提时代始,只知道为了这个爷爷,他的一家在解放后吃足了苦头。父亲为此不能上大学,入党入团,升迁提干,加工资分房子,文化大革命中更是被遣送原籍,下乡务农。今天洪将军的描述像一只彩笔,把脑子里爷爷的形象描绘得鲜活生动起来。爷爷原来是一位受人尊敬崇拜的盖世英雄,了不起的人物。平日父亲传授的武功和棋艺,却源自于爷爷。他从来没看见过爷爷,家里连爷爷的一张照片都没有。此时就在脑子里想象起爷爷当年叱咤风云的雄姿来。
<!----> 他们吃着聊着,很晚才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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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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