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
丁一到了办公室,将科研经费申请稿的评审意见根据在nih小组会上的讨论重新修订了一遍,然后发给了study se协调员,这事就算告一段落了。他到实验室转了一圈,看见胡序正在和田甜谈工作,见到丁一进来,两人停下来打招呼。田甜白皙的双手放在身前垂立着,一幅清纯学生模样,见了丁一还不太习惯,耳朵根微微泛红。丁一问她对实验室熟悉了没有,她点点头,两只明澈的眸子从睫毛上看丁一。看着她,那天在精卵中介所外面见到她和一帮青年学生说笑的情形倏忽从脑子里一闪而过。谁要是选了她,将来的小孩一定非常漂亮。这么想着让丁一有点心猿意马,不自然起来。他转身离开了实验室,这世间的许多人和事丁一已经不知如何适从面对了。
到办公室他接到了院长办公室的电话,说学院正在招聘生理系系任,想让丁一参加招聘委员会,征求他的意见干不干。丁一一口答应没问题。
放下电话,丁一打开电子邮箱,惊奇地发现有一封裘娜发来的邮件:
“丁教授别来无恙,我已经从中国来了。根据我们以前的约定,我欠你一个人情,这次我请客,想和你见个面,不知可否赏脸。黄鹤楼一别,不免经常心生忆,每每想起共赋诗雅,谈论古今,实乃三生有幸。后来游了古琴台,更是被教授家乡的千古佳话伯牙和钟子期的知音友谊深深感动。你学问高深,才情高雅,人品学品俱让人敬仰钦佩,实为现代会不多见。能认识你并和你交往,实在是我的荣幸。命运安排我们这么巧妙地相识相见,一定有它的含意。如无异议,明天下午2:点我在你上班不远处的街角starbucks咖啡店等你,有件重要的事情想和你面谈。不见不散。紫丁香。”
这最后的署名让丁一吃了一惊,分明是在告诉丁一的络身份已经暴露。丁一盯着邮件怔怔地出神,她是如何知道的呢?丁一将和“紫丁香”以及裘娜相处的事情往返在脑子里过了几道,还是不知道哪里露了破绽。信里提到有件重要事情要谈,这让丁一心里打鼓,因为他已经知道了裘娜所从事的工作性质和中介所,该不是让丁一做老莫夫妇的工作吧。丁一对裘娜包括那个“紫丁香”的印象非常好,她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女性。撇开她所从事的工作不谈,她的文学修养让丁一非常地欣赏,两人在络上结为知己,无所不谈。在和她打交道的过程中,她的知性和端雅文静绝对不是那种轻浮女子能够装扮得出来的,那是一种从骨髓里浸透出来的丽人佳质。可是现在知根知底了,情况会不会发生变化呢。既然相约,面还是要见的。丁一了邮件,告诉裘娜明天见。
starbucks就在学校的街角,那绿色的圆形商标老远就看得到。丁一经常光顾这里,来来往往的大多是背着书包的年轻学生。看来裘娜来过这里,对丁一的周围环境熟悉,做过考察,这位置选得不错。推开玻璃门,裘娜坐在靠角落的一张桌子旁,那个曾经见过的粉红色手提包放在桌子上。见丁一进来,她笑着欢快地向丁一打招呼。丁一又握住了那只柔软的手,两人相视一笑,各自都透着一股意味深长的相知表情,重新审视对方。从裘娜明澈的黑眸子里,丁一看出了异样的光彩和喜不自禁,连那长长的睫毛都在舞蹈。今天裘娜精心打扮过,穿着一件米色毛呢短风大衣,胸前别了一枚精美的枫叶饰物,脖子上系了一条薄纱丝巾,上面隐隐撒落着蓝色的细碎花朵。她烫过头发,卷曲的齐肩黑发弯着优美的曲线,像黑色的流云烘托着姣好的脸庞。
“想喝什么。”裘娜启开了红唇,微笑盈盈地问丁一。
“我来吧。”丁一被她那温柔深情的目光灼得定力全无,不太好意思地被动答。
“你在黄鹤楼请过我一次,礼尚往来,这次该我。”裘娜用笑容将丁一稳稳拿住,不容质疑。
“那就来一杯带白巧克力的mocha吧。”
裘娜站起身来去前台买咖啡,还是那种袅袅婷婷步伐,轻风带过一阵紫丁香味,飘飘忽忽地缠绕着丁一。这熟悉的香味让丁一有了一丝亲切和味,有点迷魂。从窗玻璃暗淡处的反光里,丁一看见裘娜掏钱向服务员点咖啡,身影妙姿,举手投足之间韵味十足。他对接下来的对话心中无底,心里有点发虚。环顾四周,许多学生一面喝着咖啡,一面打着电脑,或是玩着手上的智能手机,一个个专心致志。
裘娜到桌前,说咖啡弄好了服务员会端过来,那好闻的紫丁香味又弥散过来,若即若无,忽飘忽散。裘娜用亲切的审视目光看着丁一,好像一个阿姨看着一个掖着什么东西的小孩,不打不骂,等着坦白。丁一没法,知道她在等什么,只得说:“看来你已经知道我就是“象牙塔”了,告诉我,你是怎么知道的?”
听了这句,裘娜眸子里禁不住闪着欣喜,微微放平了呼吸,有一种放下心来的神态,一丝红晕难以察觉地掠过了她的面颊,她因为激动而没有马上作答,而是目光一直缠绕着丁一,软玉温香。这时咖啡端上来了,裘娜一面说谢谢,一面从包里掏出小费递给服务员。咖啡杯冒着冉冉热气,咖啡香味腾起,不知不觉地在两人之间添加了一些化学气氛。裘娜没有立即答丁一的问话,而是反问道:“你好像早已知道我是谁了,但一直瞒着。告诉我,什么时候开始的?”
“在飞机上第一眼见到你时。但那完全是个意外。”丁一笑着答,佩服她的眼光锐利。
这轮到裘娜吃惊了,“你这么厉害,一见到我就知道我是‘紫丁香’?”
“记不记得在飞机上你发过一封短信,正好被我看见了id。”丁一虽然有点不好意思说出窥探别人的隐私,但也只好硬着头皮坦白,他赶快装着喝一口咖啡掩饰窘态。
裘娜想了一下,果有其事,脸上不禁泛起了潮红,马上用手掩住嘴笑了起来,不好意思地说:“怎么会这么巧呢?”
“你还没有答我的问题。”丁一将自己心里的包袱抖掉,也想知道谜底,接着反问。
“我的没有你的那么简单。在飞机上时,我一点感觉也没有,大家刚认识。在黄鹤楼时,你的谈吐和文采有点似曾相识,看你的态度好像对我有点了解,当然只是凭直觉,心里并不确定。我当时有过一点幻想,希望你们两个是一人,也就是一闪念而已,因为我对两个人有着同样的好感,特别是那个“象牙塔”。不过昨天我来后调看了你的材料,就有了具体的想入非非,觉得你们可能就是一个人。于是写了一封信试探虚实,自称“紫丁香”,看看你的反应如何。刚才你不打自招,天哪,‘蓦然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裘娜笑声朗朗,徊风流雪,难掩内心的高兴。
丁一这才明白自己中了计,沉不住气。不过这样也好,大家坦诚公布,反而潇洒,没了拘束。但丁一还是不解:“我除了在机场送了一张名片给你,并没有什么材料在你手上啊。”
裘娜笑了,笑得很开心,很得意。“这件事又是巧了。我们的相识一定是有某种缘分。你到过我工作的地方是不是?”丁一点点头,有点不好意思,原来她都知道了。
“我先也不知道,是我的助手向我推荐了你和你的同伴材料。她说前些时有个教授到了我们这里,各方面条件都非常优秀,可惜不肯和我们作。她将你当时留在我们公司电脑上的信息给我看。大概你走的时候觉得反正没有自己的名字,测试完了不介意没有将自己输入的信息删掉。你无心,我的助手却有意,我们一直在物色条件优秀的高级人才。她将你的信息存了档,等我来看。”
丁一有点懊恼自己的粗心,当时那份表格填得非常详细,包括自己的职业和业余爱好。他说道:“那毕竟是一份无名材料呀?你们如何知道是我的呢?”
裘娜狡捷地一笑,“我看了你的材料非常动心,遗憾不知道你的名字。前台秘书说你在前台签过名,于是翻了出来。当我看见你的名字时,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居然和你送给我的名片称呼一模一样。”
丁一哑然无语,慢慢地用小汤匙搅拌着咖啡,静听下文。
“而且还有一个巧,我去中国前你从站发给我一封短信告知你要离开一段时间,正好和你在中国的时间吻。游黄鹤楼时你告诉我你是搞肿瘤的。过头来想,更加佐证了你很可能就是那个‘象牙塔’。另外‘象牙塔’不正好说明你在学校工作吗。而且上那个“象牙塔”也是搞肿瘤的。外加你填的业余爱好是络写作和下围棋,将这些林林总总加在一起,还能说什么,想不让我怀疑你都不行。你说巧不巧,上帝居然还安排我们在飞机上坐在了一起,将你送上门来。当然,即使这样,我也只有分之五十地确定,直到刚才最后一试才分之地确定。是不是‘踏遍天涯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这谜像一个花蕾捧在裘娜的手心,被她一层层将花瓣拨开,显出蕊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