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持续至戌时末方才散帐,姜乾走时刻意又客套了几句:
“家父让乾代为问候赵将军,若有驱使之处,还请赵帅吩咐。”
赵逊微微笑道还了一礼:
“广信公深明大义,本帅心领了。”
赵逊心里当然清楚,深明大义那是假话,总不能让广信公的人马打头阵送死去,所谓“驱使之处”,无非就是有大功,而又相对轻松的战斗尽量安排广信军去打。
言犹未了,赵逊又说:
“今日为时不早,还请姜少君暂回大营歇息。本帅与魏贤多日未叙,还请将魏贤留下,不知少君意下如何。”
“魏先锋本为赵帅所荐,久别重逢小叙也乃常情,赵将军轻便。”话音落下,姜乾与百里燕道:“魏先峰当听从赵帅吩咐,不得造次。”
“末将遵命。”
百里燕(既魏贤)躬身一礼,送走姜乾,心里不禁在想:当着赵逊的面如此严厉待我,无非是想告诉赵逊,自己已是广信的家将,以此在自己与赵逊之间打下一个榫子。
殊不知,自己当年与赵逊是何等关系,岂能是一两句话能够挑拨离间。想必此计也不是罗松亭出的,多半是姜乾自作主张,要是罗松亭,绝不会当面说出此等话。
姜乾走后,帐内只剩赵逊护兵数人。屏退左右,赵逊凝重的神色终于有所缓和。
“此番魏先生能来,真是太好了。”
“赵帅言重了,赵帅对在下有知遇之恩,在下怎忍心弃之。”
“嗯。”赵逊点了点头,略显轻松的脸色顿时严肃起来:“此番民变来势之汹涌,规模之浩大,手段之凶残,乃旷古至今所亘古未有。本帅勉为其难挂帅出征实在不易。
如今黑巾军两倍于我军,战力凶悍,凶险程度远胜当年江东之战。不知魏先生对此战有何看法?”
“请恕魏贤斗胆直言,黑巾军战卒仅在咸国便有五十万之众,将军可曾想过,眼下正在徐国、长孙两地作战的黑巾军又有多少?”
“此事本帅也曾考虑,但恐怕信者不多,故而当日宫内议政,本帅并未与咸王和盘托出,生怕惊吓了众人。
根据本帅猜测,黑巾军总数恐怕不下八十万,动用民力至少三百万之数。如此浩大人力,即便是曾经的霸主孙国,也不过如此。而如今能召集八十万战卒,数百万民夫者,只寥寥数国。
此事恐怕天下信者屈指可数,既然魏先生说出此事,定是认同本帅之言。”
魏贤点了点头道:
“赵帅所言极是。但赵帅可知,黑巾军为何能在一夜间纠集数十万大军攻城拔寨势如破竹,长驱直入攻入咸国,而无人能敌?”
“此事也正是本帅疑惑之处。想这数百万人已是黑巾军所占辖地只半数人丁,几乎涵盖老幼在内,他们的吃喝拉撒又从何处取得,即便是吃官仓,难道就不怕官仓吃完后饿死?”
“赵帅,北海诸国本为鱼米之乡,耕作因蝗灾而荒废,加之各国税赋极重,百姓民不聊生,起兵造反是迟早之事,这是其一。
其二,孙国彭源郡又乃中原商渠要津,北达长孙南抵志国,东进咸国西去梁国,故而彭源郡官仓极为丰厚,尽管我等不知彭源郡究竟又多少官仓储粮,但是彭源郡、万川郡、丘南郡已被蝗虫摧残,即便黑巾军有心经营农耕自给自足,时下也断无此可能。
而造反已经是造了,既不能种地获取粮草,那只能将所有人力投于战争,凭借彭源郡的粮草,迅速扩充战卒掠夺列国。
此番沐阳仓被劫四百万石粮草,几乎是咸军鼎盛时半年之用度,足以支撑五十万黑巾军攻下都郡,熬到明年,加之黑巾军使用所谓真金源源不断从外获得补给。
而都郡东郡土地广大肥沃,去年蝗灾多半殃及甚小,一旦被黑巾军占去,便成黑巾军盘踞之根基。倘若战事拖到明年春天复耕,夏天收获,这战局对咸国将极为不利,此乃其二。
其三,黑巾军以邪术治军,挟天命自居,并称授君父眷顾者,死后可升入天国安享荣华坐拥妻妾,以此来蛊惑乱民奋勇杀敌。加之造反后饭食管饱,妓奴多为权贵勋戚之妻女,乱民平日积压之愤怒与仇恨得以宣泄,黑巾军自当是深得民心。
然在下看来,黑巾军所行之道,无法持久,此战利害便在于能否坚守,只要能拖上两年、三年,甚至五六年,黑巾之乱早晚可平。”
“魏先生方才说,倘若拖至明年,黑巾军将成大患,为何拖上三五年可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