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好,你先给你爸爸妈妈打电话吧,然后我再给我家打。」
比利姆这时候反而愁眉苦脸起来,我问他怎么了,他头疼的说:「我们差了
3岁,到我父母那总是比较难交代,如果你真的怀孕了倒也好了,起码他们那里
不会反对,他俩想孙子快想疯了。」
我想了想,有点犹豫的跟比利姆说:「要不我们最近多努力一下?等我怀了
宝宝再过去?」
比利姆摇了摇头,说既然决定了,还是尽早该和老人们说一下了。我说好啊,
你说吧,我那边简单,阿爸和哥哥们早都同意了,只要告诉他们要结婚就行了。
比利姆无奈的摇摇头,拨通了父母电话,我凑到旁边去听,比利姆把我脑袋拨到
了一边,然后按下了免提。
听他们随便说了些家常,比利姆就突然说:「对了,我处了个对象,两年多
了,现在感情很稳定……」
「想结婚?」比利姆的妈妈打断了他的话。
「是……」
「那就赶快结吧。」
阿姨同意了,我捂着嘴笑了出来,看见比利姆却一脸无奈的样子:「你们不
先看看?」
「看什么看,你比我们挑剔的多,给你物色了几个那么好的你都不满意,你
看上的能差到哪去?而且,现在你都快35了,有女人愿意嫁给你就不错了,我们
还能挑什么。结完婚赶紧生小孩,再不生以后说不定就生不出来了。」
「我还是想趁她放寒假,先带她家看看。」比利姆很郁闷的样子。
「放寒假?她是老师?」我听见比利姆的妈妈问。
比利姆说:「是学生,大三,2岁,够结婚年龄了。」
「那你说你们谈了两年多,她那时候才9岁,上大一?」比利姆的妈妈又问。
「不错啊,小子,有你爸当年的风范。」还没有等比利姆说话,我听见比利
姆的爸爸这么大声说,心里想,真是好有爱的大叔。
然后,我给阿爸打电话,直接很开心的告诉阿爸,我要嫁给比利姆了,准备
暑假时候结婚。我今年过年要先陪比利姆去他家里,然后过完年带比利姆吉木
乃看他们。然后,想起来比利姆叮嘱我的事,又补充说,比利姆愿意去新疆信伊
斯兰教的,安拉允许这样的婚事。
阿爸一定是很开心,我从电话的声音里,都能猜得出他在那边笑成了什么样
子,阿爸告诉我,过年不用吉木乃了,太冷了,来也太折腾,那边又不过春
节。他让我第一次去婆家,多呆些日子,好好孝敬下公婆,等暑假结婚再新疆
多呆些天。
晚上,阿扎马特哥哥打过电话来,说早上阿爸一个电话,把他和若尔巴鲁思
哥哥都叫了吉木乃,把比利姆送给他却一直没舍得开的四瓶泸州特曲,全都喝
了。阿爸特别开心,醉的一塌糊涂,现在就睡在一边,喝酒的时候,一直念叨着,
他最心爱的女儿,终于嫁给了最可靠的男人,他一辈子的心事就都了了。
我忍不住啜泣起来,但心里,却是满满的喜悦。
听声音,阿扎马特哥哥也醉醺醺的样子,他让我把电话给比利姆,我担心他
醉醺醺的乱说话,就按了免提。
阿扎马特大声的向比利姆道喜,然后说:「阿依苏露是我最宝贝的妹妹,你
要对她好,不能欺负她,不能再娶别的女人,更不能让她做偏房。」
我暗暗的呸了一声,怎么事,哈依夏也好,阿扎马特也是,怎么都觉得我
是该做偏房的样子呢,哈依夏是觉得我笨,那阿扎马特哥哥是为什么这么想呢,
真是烦人。
比利姆听完就笑了,然后在电话里很郑重的立誓,绝对不会做对不起我的事。
阿扎马特听到我开心的笑的声音,知道我也在听,又大声的教训我说:「阿依苏
露,我们哈萨克的女儿,永远不会做对不起夫家的事,你在外面不要学坏,不能
丢我们哈萨克的脸。」
我假装生气的说:「知道啦,知道啦,你喝醉了,赶快去睡吧。」
阿扎马特又大声的说:「我是喝醉了,但是我很快活!比利姆,我的妹妹,
阿依苏露,是萨乌尔草原上最美的姑娘,你娶她的时候,要带你家乡最好的酒来
迎娶她。」
比利姆也大笑着说:「好,我带两箱国窖573过去,我们好好喝一场。」
阿扎马特说:「两箱不行,整个萨乌尔牧场,等着喝阿依苏露喜酒的哈萨克
人,至少有几十家。」
比利姆又笑了:「好,我先带2箱573过去,不够再买。」
我在旁边听了,立刻拿ipad打开京东,看上面573的价格,2箱要8 万多块
钱,我非常气愤,这两个酒鬼实在是太败家了!!!!!
阿扎马特哥哥高兴的不成样子了,他说,牧羊人手抓的生意很好,赚了不少
钱,他要给我们举办一个草原上最隆重最风光的婚礼,让所有人都知道,吐尔汗
家的明珠,嫁了一个最好的男人。
挂了哥哥的电话,我忍不住的开心的笑了起来,最隆重的婚礼,萨乌尔草原
上会有很多匹骏马赶来,会有好多的姑娘和小伙子穿着漂亮衣服一起跳黑走马,
我到时候要穿上最漂亮的红裙子,再舞一曲胡旋,我还会是萨乌尔草原上最美的
那颗明珠。
可是,我还是太天真了,我想的太美好了。
若尔巴鲁思哥哥第二天打电话给我,问我要结婚的事情,有没有跟别人说,
我说还没有。若尔巴鲁思哥哥让我先不要和任何人说,他也跟阿爸阿妈和二哥叮
嘱过不让他们往外面说,又过一两天会再打电话给我,然后就把电话挂了。
我疑惑的问比利姆是怎么事,比利姆的脸色也有些凝重:「那就等等看吧,
你大哥其实是你们家里最有头脑的人,他做的事一定会有道理的。」
我撇撇嘴,这个我早就知道,大哥很聪明很会做事,他就是太懒了,脾气也
好臭。
果然,两天之后,若尔巴鲁思大哥的电话来了,他直接打给了比利姆,我心
里一紧,这说明事情很严重,要男人之间来沟通了。
比利姆按了免提,大哥第一句话就是:「比利姆兄,我们全家认你是阿依
苏露的男人,我认你是我的妹夫,也是我最好的朋友。但是,你们不要来这里举
行婚礼了,你们的婚礼也不要让这边的任何人知道。」
比利姆没有问为什么,只是很郑重的说:「好。」
可是,我在旁边好着急,草原上最盛大的婚礼一直是我的梦想,我想看大哥
带着好多男青年耸着肩膀跳黑走马,我想要好多的姐姐妹妹围着我跳送亲歌,我
想要自己站在中间,穿着红裙子,踩着花草地跳胡旋。我忍不住的问大哥:「真
的会有人来反对我们么?」
虽然哈依夏的事情,让我有过担心,但是我总是觉得,吉木乃草原的牧民都
那么纯朴又善良,阿爸和哥哥答应的都那么痛快,比利姆又肯信教,应该不会有
任何问题了。草原上最漂亮的女孩子,嫁给了最博学的男人,不是应该成为歌谣
被传唱么,我们的爱情应该被所有人祝福才对啊。
大哥在那边浓重的叹息:「我的好妹妹,还有我的好兄,你们很聪明很懂
道理,但是你们都太善良了,你们总把别人想的和你们一样,这是不可能的。」
大哥继续说着:「比利姆兄,你只看到了我们哈萨克人很豪爽,很好客,
但你不知道很多的哈萨克人有多愚昧又多顽固。我在工地上做包工头的时候,汉
族工人一天的工资是哈萨克工人两到三倍,我是哈萨克,我却宁可雇汉族工人也
不愿雇哈萨克,你知道为什么?」
比利姆叹了口气:「懒惰,效率低。」
大哥说:「不止这样,而且天生没有规矩。汉人来打工,一年里能连做七八
个月,天太冷了才会家。哈萨克来打工,能做半个月的都特别少,每次都是干
上五六天,攒上二三块钱,连声招呼都不打就走了,去喝酒吃肉打老婆孩子,
有的自己喝醉了,儿子在旁边饿得哇哇哭都不管。等把钱花光了,就跑到我这里
来,跟我说:老,我要干活,家里女人和孩子没吃的了。跟他们的工资按星期
结都不行,必须按日给。我劝过很多人,一次做半年,工资能涨一倍,但没一个
听我的,都觉得哈萨克人就该这么过。哈萨克的顽固比你们想象中还厉害得多。」
比利姆沉声问道:「他们到底说了些什么,你说他们那么顽固。」
若尔巴鲁思大哥却犹豫了,我这时也听出问题了,大哥东拉西扯的说了那么
多,只是说哈萨克人很顽固,可是到底顽固的说了些什么呢?他这么不愿意,那
肯定有人说了很过分的话了。
我也说:「大哥你说吧,我又不是小孩子了,你还怕我听到吓人的话会做噩
梦么?」
大哥最终叹了口气,说:「我昨天一早赶了阿勒泰,有几个当地的哈萨克
打工的来吃饭,我请他们喝酒,说青河县有个哈萨克牧民家里的女儿要嫁给一个
汉人了,还邀请我去参加婚礼。」
我急忙问:「然后呢?」我心里很佩服大哥,清河县是在阿勒泰的另一端,
离吉木乃有2 公里吧,大哥真的很谨慎。
大哥无奈地说:「我还没说完,几个人都很愤怒地说怎么能把穆斯林的女儿
嫁给汉人,我说那个汉人已经信教了,但是我还是不愿意,我想过去破坏他们的
婚礼。然后,五个人里有两个人表示愿意和我一起去,还有个年轻人大声说要用
刀割了汉人的头,把那个女人用石块砸死。」
我和比利姆都沉默了。比利姆缓缓的说:「能到阿勒泰打工的牧民,都已经
是头脑比较灵活的,如果他们都这么想,那牧场里的牧民有可能会做出更过激的
事情来。」
我突然很是难过,原来哈依夏身上发生的事,不是特殊情况,是普遍现象,
哈依夏遇到的,原来我也真的会遇到。
比利姆又沉沉的问:「纸里终究包不住火,吐尔汗大叔不会说谎,事情很难
隐瞒,我娶了苏露,会不会有人要威胁到吐尔汗大叔的人身安全。」
若尔巴鲁思大哥说:「应该不会,但是可能会被瞧不起,不过也没什么了,
我们正准备在阿勒泰再开个牧羊人手抓的分店,找阿爸阿妈过来帮忙,就不打算
让他们再吉木乃了。」
比利姆看了我一眼,点了点头,说:「好,苏露去的时候,会在阿勒泰市
买套房子给阿爸阿妈,算我给苏露的聘礼。」
我有些委屈,又有些负气,想到哈依夏和林锵的事情,更加的生气,我跟大
哥说:「为什么那么麻烦,那我干脆不嫁了,省得大家不好办,我就留在这一直
做比利姆的情人好了。」
我听见大哥在电话那边无奈的叹了口气,比利姆笑了笑,握住我的手,让我
不要说话。他对大哥说我们成都的时候会把证先领了,然后等我暑假时候,去
阿勒泰举行一次信教仪式,该洗肠洗肠,该洗胃洗胃,该大净就大净,预备着真
有万一的话,也不至于出现太糟的后果。
大哥同意了,说去会继续叮嘱阿爸和二哥,先不往外说这个事情。
事情总算解决了,可是这一番波折,弄得我心情很糟,我打电话给哈依夏诉
苦,告诉他我们可能不办婚礼了,然后说了大哥在阿勒泰的见闻,哈依夏似乎是
在苦笑吧,她说,现在我们两个好姐妹,还真的是同病相怜了。
我说不一样,我一定要嫁给比利姆,只是阿爸阿妈以后就要搬到阿勒泰,再
也不去草原了,要不会被瞧不起,会被指着骂的。
哈依夏安慰我:「笨丫头啊,这可是好事情,你不经常说你阿爸身体不好了
却不愿意离开草原,现在他不得不到阿勒泰的话,按照新的生活条件和医疗条件,
应该能多活十年吧,这难道不是好事么?」
对啊,对啊,哈依夏看问题的角度总是那么特别,说的好对,和阿爸阿妈的
身体比起来,没有盛大的婚礼,不再做草原的明珠,又有什么打紧呢?我突然又
开心起来,而且,不知为什么,知道自己以后再也不会和草原有什么联系了,心
里突然一阵轻松。
我挂了电话,很郑重的跟比利姆说:「我们的小孩将来一定不能信伊斯兰教,
我现在特别讨厌这个教派了。」
比利姆笑着说:「文明世界之癌的称号可不是凭空得来的,后面不知道有多
少男女的血泪呢,我们这样,已经该足够的庆幸了。
我点点头,想起哈依夏和林锵,又有些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