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将阿铁叔的这番话转告了四眼,问他的意见,四眼不满地说:怎么计划又变了,咱们不过是去月苗寨而已,怎么一天变三变,你们这些人办事真不牢靠。不是我说了算,鬼知道它上边还有一个索道,我是无所谓的,别说索道了,蜀川的驿道我也是爬过的。
哦,你这意思,是为了照顾我四眼推了一下眼镜,告诉他,我们跟大部队走,翻山什么的太累,秦爷不高兴。
四眼和我都有意走一走传说中的雷公岭索道。两人打定了主意,跟着马帮一条道走到底。他杨二皮走得,我们自然更走得。阿铁叔拗不过我俩,只说一会儿到了地 方,保管吓得我们不敢再说胡话。这个时候,已经午夜时分,山风呼呼地朝山头上刮,我走在半人宽的崖道上,总有一种摇摇欲坠的错觉。因为山路的宽度有限,队 员之间已经拉开了距离,别看马匹比人壮,可四条蹄子就是不一样,爬起山路来比我们这些两条腿的要轻快许多。因为路况的关系,货箱已经无法像在平时那样用两 匹马同时来驮,进入陡崖前,赶马人已经将货箱两边的帮衬都捆缚在马背上,任由马儿横扛着走道。货箱凭空多出来那么一截露到悬崖外边,全靠马儿掌握着平衡在 险道上行走,看得我胆战心惊。查木说这些老马常年走山路,掌握平衡的本领要比人高出许多,我们无须担心。可看着它们摇摇晃晃的样子,我心里就像悬了一把刀 子,生必发生什么意外。我看了看前后,大部分人已经拐过了前方的山道,向山腰进军,在我身后的是杨二皮一干人等,以及马帮里面负责殿后的两个小兄弟。我两 手扒住山壁,整个人呈大字形,一点一点地朝弯道口挪。我那匹小骡子就跟在我身后,它侧头看我,估计是不明白为何要如此辛苦。这个时候,要是忽然有什么东西 碰一下,我估计自己就只能烂在云南这片热土上了。有句话叫,怕什么来什么,我前脚刚跨过弯道,四眼尚未来得及拉住我,身后的山道上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忽然 爆发出了一声尖叫。我脚下一晃,整个人倒向身后的悬崖,四眼一把扯住我,两人在水平线上晃了半天,这才稳住了身形。我回头大骂:哪个王八蛋,想死啊 却看见杨二皮那伙人,一个个见了鬼似的,不要命地往前跑,好家伙,三尺宽的山道上,这群人疯了一样,鬼哭狼嚎地往前冲,好像根本没看见脚下的悬崖。有一个 冲在最前边的,大喊道:有鬼,山上有鬼哭着喊着,朝我这边扑了过来。这下可轮到我头疼了,虽然不知道他们遇到了什么变故,可我脚下这方山道,只能容 下一个人勉强站立,他这么没头没脑地一跑,我连挪的地方都没有,眼看着不是被他推下去,就是要狠心将他放倒。
别跑,别跑这边站不了人
我将整个身体贴在山壁上,对那人猛地挥手。他却好似没看见一样,一个劲地朝我跟前蹿。四眼侧身站在我的前边,他瞪了我一眼,示意我狠下以来。就在我犹豫的 当口那家伙已经扑到了我面前,两手紧紧地拽住我的衣领,因为远处落脚,他已经半个身体挂在悬崖外面,可整个人还浑然不知,光晓得在我耳边大吼:不见了, 不见了,有鬼我被他这一下拽得失去了平衡,两人一起朝山崖下倒去。
四眼一个箭步俯身下来,抓住了我的左手。我倒在山崖上,上半身完全悬在外头。杨二皮的疯伙计早就吓懵了,只知道抓着我的上衣,不断地住上跃,可他越动,我 们这边越是危险。弄不好,三个人都要掉下去送命。山间的横风从我脸上刮过去,疼得我连眼睛都睁不开,只听见那家伙不停地喊救命,我被他喷了满脸唾沫星子。 心说你个大傻缺,让你跑让你跑,妈的,临死还要拖老子垫背。我们出事的位置太过尴尬,刚好是山道转弯的地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两边的人都只能干着急。四 眼一个人拉我们两个,憋得满脸通红,眼镜就剩半个耳朵挂着。
老胡,踹他下去。四眼的声音从未有过的狠辣。我不可思议地回头看了他一眼,本能地用悬空的右手拽住了挂在我身上的倒霉孩子,想将他稳住。四眼见我不听 他的,当场急了:再不松手大家一块儿死,他值吗他这一开口,手中的力气顿时松了几分,我一下子滑出许多。他急忙又是一扑。得,这下我和那倒霉孩子彻 底挂在悬崖上了,四眼趴在地上,两手死命抠住了我的手腕,使出了吃奶的劲,眼看他手背已经磨出血来。我低头看了一眼那个伙计,他现在似乎已经清醒过来,低 头看了一下黑糊糊的山地,而后泪汪汪地对我喊:别松手,别松手,我不想死。
我被他拽着衣领,脖子都要卡断了。心说待会儿你小子没死,老子先叫你勒晕过去,那这笑话可就闹大了。正想安慰他两句,就听头顶上咔嚓一声,我急忙抬头一 看,原来是杨二皮那老家伙,他黑着老脸站在崖口,手中举着一把黑黝黝的王八枪正朝我们瞄准。我脑中顿时冲起了一股不祥的预感,还没来得及喊出来,眼前一 热,被喷了满脸鲜血。脖头一松,原来拿我当救命稻草的伙计,一下子摔落下去。杨二皮俯身,与四眼一道将我拉了上来。这一切都在电光火石间发生,我甚至来不 及喊一声小心,就眼看着那家伙遭了杨二皮的黑枪。怎么,你不服杨二皮亮了亮手枪,要不是老子,你和这小眼镜,早就完蛋了。
此时在我们前面渡过弯道的人也已经回过神来,阿铁叔的声音从前边出来:后面的喊话,谁掉下去了
他不知道这边发生了什么,也不敢贸然折回来,杨二皮回他说:无妨,我自己的人失足。我们马上就过来,阿铁你别急。
阿铁叔沉吟了一下,声音再次响起:你们自己当心,这地方摔下去,那是连尸体都找不到的。
我看了一眼杨二皮身后的伙计,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原本他那支十个人的队伍,不知道为何只剩八人,而马帮里,负责殿后的两个小兄弟也不见了踪影。杨二皮见我的脸色,自知瞒不过去,他朝前走了一小步,蹲下身来,对我耳语:这山上不干净,已经有三个人被叼走了。
我忙问他怎么回事儿。杨二皮朝头顶上看了一眼,摇头:鬼知道,刚才还好好的,我一扭头,跟在最后那两个人,已经不见了。你说怪不怪,前一秒,人还好好地跟在后面,眨眼的工夫,就不见了,连一点儿响动都没有。
这盘山道又长又陡,根本藏不住人。那两人就算是失足摔下悬崖,起码也应该喊一声,怎么可能平白无故就消失了杨二皮见我不信,又放缓了语气:老子哄你干吗,你没见我自己的人也丢了吗
原来杨二皮最开始发现有人丢失,并未声张。他怕耽误了行程,所以一直没喊出来。直到刚才,马帮里头那两个殿后的人也失去了踪影,他才慌张起来。而他手下那 些个伙计,一看情况不对,纷纷吓得魂飞魄散,到处乱跑,这才有了刚才的一幕发生。此刻杨二皮身后寻出笼个人,各个神色慌张,坐立不安,不停地朝四周张望, 他们想靠成一团,又因为山道狭窄,不得不各自为伍。我说这事太诡异了,一直瞒下去肯定不是办法,还是要尽快通知前边的人,叫他们做好防范。杨二皮一把拉住 我,我当他要阻止我报信,不料他却露出一副可怜巴巴的脸色,问我:这个,这个胡老板,依你看阿铁他知道之后,会不会不肯走
我说: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担心送货的事,你睁开眼睛看看,已经闹出人命了
这话刚喊出口,山道前头忽然响起一阵喧哗声,就听香菱又尖又高的声音传来,大喊道:小六不见了
我们后边几个人一听又有人不见,心里顿时大惊。杨二皮几乎握不住手中的枪械,脸色霎时变得蜡黄蜡黄的。我不敢等,招呼四眼立刻朝前头走去。弯道那边的路况 不比我们这头好多少,山道稍宽了那么半尺,能容一个成年人阔步而已。我刚一过去,就和一个人打了照面,仔细一看,是满头大汗的查木。他两腿直打哆嗦,一看 来人是我,带着哭腔道:不,不好了,小六不见了,眼睁睁不见了
他身后呆站着的是马帮里的其他人,大家叽叽喳喳吵个不停。越过人头,我看见阿铁叔正趴在崖边,香菱在他身边不知道正说着什么。四眼和杨二皮紧贴着我跟了上 来,我问查木刚才发生了什么,他抹抹眼泪说:我,我也不知道。我走得慢,在最后一个,小六就在我前头,本来还说着话,我低头系了一下草鞋,他,他就不见 了。杨二皮一听这话,整个人都退了两步,他浑身一震,追问道:凭空不见了连个声音都没有
查木看着我,只知道不停地摇头,并不回答杨二皮的提问。这时,杨二皮身后的人群里又爆发出来一阵骇人的叫喊声,我心说不妙。果真没出两分钟,又有一颗人头从后边探出来,他两手抱着山墙,对杨二皮喊道:不好了,当家的,又有兄弟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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