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月朗
「啊呀……你这个丫头,怎么这么晚才来啊!害得妈妈老是担心你出事,
我还正要去你呢?你没……没事吧……」
徐磊刚刚到家门口,还没来得及敲门,姐姐便风风火火地冲了出来,一边开
着院门一边紧张担心地埋怨着,若是换了平时徐磊早就和姐姐贫起嘴来了,可是
今天徐磊仿佛根本没有听到姐姐的说话一般,连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进到了屋里,
跟在后边的徐淼也觉出了这个平时尖嘴的妹妹今天的不同来,不禁越发地紧张起
来了。
「你怎么了,磊磊,有……有人欺负你吗?」
徐淼一把抓住一直表情呆滞的徐磊,从头到脚仔细地打量着妹妹,尤其是妹
妹衬衣的纽扣还下意识地用手摸了一下妹妹衬衣的下摆下的裤头和腰带,在确认
了一切都完好外,才略微不那么紧张地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失魂落魄一般的徐磊
根本就没有注意到姐姐今天这个怪异的举动。
「姐姐,我……我没事,只是我忘了把筐放在哪了,所以……所以晚了。」
「没事就好,我们先吃饭吧?你可是把我和妈妈都急坏了呢?」
姐姐向耳后捋了捋落下的秀发,爱惜地看了一眼自己,便去张罗晚饭了。虽
然姐姐只比自己大三岁还不到,但姐姐不仅遗传了妈妈的材貌,更是遗传了曾经
是大家闺秀的妈妈的聪颖惠中,难怪方老师和张老师一直都夸姐姐将来一定能考
个女状元呢。妈妈和姐姐都是那种天生貌似赢弱但又有着那种与生俱来的书卷气
的美人儿,说话也从来都是那么惜字如金,不像自己整天就像只叽叽喳喳的小雀
儿,所以在这个原本僻壤淳朴的小山村里像妈妈和姐姐这样的「城里人」让那些
村里的乡亲们都是既敬重又羡慕却从不敢过于地去亲近,虽然妈妈在方老师来之
前便就是村里公认的是爸爸祖上积了十八辈子阴德才修来的,而姐姐更是这十里
八乡难得的女秀才,以前方老师还没来之前,姐姐也是村里第一个去离村子有着
十几里地的县城里上学的女娃子,还给村里考来了第一个全县第一的大奖状,那
时候整个小山村都敲锣打鼓就像是过年一样的热闹。徐磊望着姐姐瘦削的背影,
尤其是那刚才温婉的神情简直就和妈妈看自己时一模一样,一阵温暖的感觉不禁
流过徐磊今天饱受冲击的稚嫩心灵,徐磊这时真想一把抱住姐姐好好地倾诉,倾
诉这个突然间变得如此陌生的世界与现实,所有的一切所有的憧憬仿佛都被今天
所亲眼见到的邪恶所彻底埋葬。
「姐姐,妈妈呢?」
「嗯……妈妈,妈妈去……去村革会了……」
「村革会,村革会……啊……」
「你怎么了?像见到了鬼似的?」
「妈妈去……去那里干什么?」
「唔……是去……是去看爸爸吧。」
「姐姐,爸爸这次什么时候能来啊?」
「等这次省里来的工宣队走了以后吧。」
「姐姐,妈妈昨天晚上是不是也去了村革会?」
「怎么了?」
「姐姐,是不是那工宣队不走,妈妈每天晚上都要去啊?」
「不知道。」
「姐姐,妈妈为什么要晚上去,妈妈去那干什么呢?」
「大人的事,你小孩子就别问了,快点来吃饭吧,很晚了。」
姐姐淡淡地制止了徐磊连珠炮一样的提问,自始至终也没有用正眼再开一眼
这个今天有点奇怪的妹妹。
窗外的虫儿也不像原来的那么地鼓噪了,那一轮明月也早已被ww????w.??b.厚厚的云儿裹
得严严实实,山风吹着漫天的乌云把个夏夜了的天空整个给烧得红彤彤的。徐磊
和姐姐早早地便睡去了,不知道过了多久,迷迷糊糊中徐磊听到了睡在一旁的姐
姐凄惨地哀泣声。
「妈妈……快跑……你们不要……妈妈……呜呜……」
「姐姐,姐姐,你怎么了啊……」
徐磊在黑暗中无助又害怕地呼唤着姐姐。
「啊……我没事,刚才……刚才做了个梦,没吓到你吧?」
「姐姐,你怎么了,你在叫妈妈呢?」
「你……你胡说什么呢?快……快点睡觉。」
「姐姐……」
「嗯……」
「妈妈怎么还不来啊?」
「妈妈……妈妈可能……可能是和爸爸有话要说吧?小孩子家别管大人们的
事,快睡快睡。」
姐姐用长辈的口吻命令着徐磊闭嘴,可是徐磊却越来越担心起妈妈来,姐姐
刚才明明在叫妈妈却又不肯承认。
「为什么姐姐做梦还叫妈妈快跑?姐姐是不是知道妈妈去干什么了,为啥不
告诉自己呢?」
徐磊越琢磨越没了倦意也越觉得心中隐隐地透出阵阵凉意,虽然这到底是为
什么徐磊自己也说不清楚,可又好像自己可以猜到,总之那既好像明白又好像糊
涂的感觉像有只爪子一般搔得徐磊烦躁不安。鬼使神差般地又偷偷地把放在妈妈
给自己做的贴身的香囊里的那张方老师的相片藏在了手中,屋里黑黑的根本无法
看见任何的东西,但徐磊还是把相片偷偷地拿到眼前。
窗外突然射入一片黯然的光线,不知道何时那原本无影无踪的明月挣脱了乌
云,在它那皎洁的身影周围厚厚的乌云正在重新张牙舞爪,狰狞地向它源源不断
地涌来。刚刚还什么也看不到的屋子也突然显现出淡淡的但是清晰的轮廓来,手
心里的那张相片又一次显入出让人喷张的影象来,透过微微的指缝徐磊仿佛看到
宛如晶莹的珠光在闪烁,徐磊惊奇地放下眼前的手去找那珠光闪烁的地方,宛
如年轻时妈妈的姐姐已然无奈地睡去,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姐姐清秀的脸庞上早已
是泪流满面了。就在徐磊为自己所发现的不知所措的时候,那一轮刚刚才挣脱出
暗黑的明月又一次被幻化出各种各样形状的黑云紧紧地压在了身下,仿佛这天上
从来就不曾有过那一轮明月、一个朗朗的乾坤。
就在方老师公公家的老宅,昔日方圆里首屈一指乐善好施的大户乡绅早已
在无情的运动中成为当地人口中的传说,如今硕大的祖屋群中也只剩下当年堆放
杂物的一个最为偏角的小院还属于张家,而曾经气派非凡的厅堂院落则早已变成
了村革会的办公居住和接待的场所了。几乎在所有的画墙和老柱子上都贴满了横
七竖八的口号标语,更有多如牛毛参差不齐的旗帜和横幅被插得到处都是,昔日
祖宗用千年来的传统与传承所营建起的老宅庭院仿佛就如历史的血脉只有在这
黑夜之中才能让人感受到,与那些附着在它们身上的那些糟粕来说它们有多么的
真实与坚忍,便像睿智的长者对待自己的不孝子孙一样早已看透了他们的下场,
而不会去介意他们对自己多么无知的背叛。
丁今给两个女儿做完了晚饭便交代了大女儿自个待会儿和妹妹一块吃,自己
连尝一口都没有,便打了包对大女儿说要去看孩子她爸爸。自从昨天一早省里的
工宣组下来后,丈夫毫无例外地被作为典型的「反革命」教材又被带到村里的革
委会去批斗了。丈夫徐峥是个退伍的jūn_rén,当年还是娃子的时候就死了爹娘,本
村大户张家的老太爷可怜这个娃子便出了钱给料理了后事,还收留了徐峥做了个
下人,见这娃子聪明好学便也教他些识文断字,后来日本人来了,到处抓壮丁,
张家的老太爷便给了徐峥等下人们一笔钱让他们各自去闯个前程。出去后的徐峥
加入了共产党从此随军南征北战,一直打到了朝鲜,军衔也一路升到了上校团长。
真可谓是功成名就,但更让徐峥唏嘘不已拍额庆幸地是竟然有像戏文里的七仙女
一般的大家闺秀当时军医丁今会中意垂青自己这个没爹没娘的乡巴佬,即使自己
的情敌是当时的军分的政治部的一把手。就在一切似乎完满的时候,突然军分
的一纸复员令的到来彻底改变了徐峥的仕途也改变了丁今的命运,就在丁今要
随丈夫还乡的前夜,军分的政治部一把手还亲自「苦口婆心」做过她的思想工
作,只要和自己的丈夫离婚就可以不必离开从小长大的城市,但被丁今气愤地严
词绝了,只是这件事丁今从未和自己老实巴交丈夫说起过。丁今和丈夫来到乡
村,便给这个小山村开个一个简陋的小小的医疗站,不仅给本村的乡亲看病送药,
邻近的姓也从不拒绝,在乡亲们看来丁今活生生的就是个菩萨,不仅有菩萨的
好心肠更有菩萨的起死生的好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