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子拿毛巾来给春燕擦脸,燕子乖,燕子长得俊,穿哪件都好看,爹说就穿这件小绒衣,象小鸭子,好不好?
春燕抽泣着摸衣服上的毛,妈妈坏坏妈妈。
好了,来。强子给春燕穿衣服。
医生笑笑看妞还在阳台上站着生气。
街上人出奇的多,强子的车挤在人流中一点点蹭,说今儿啥日子啊。
医生说,今儿大集吧。
哦,强子想想,县城逢农历三、七是集日的,今天是二月十七了。
街上新开一家叫海燕的照相馆,强子上次就看了。
妞一路上紧紧盯着窗外,强子说一会儿照完了咱们去外面转转,赶大集去。
照片拍得很顺利,只是师傅说,女的,别老看门啊,看镜头,对,如此三番。强子和妞照完合影又和医生春燕照了全家的合影,然后给春燕照单人相,春燕小模样和姿势让照相的师傅夸个不停;妞突然跑到门口直直盯着街上看。
强子说你别乱跑啊,这么多人。
妞不吱声,照相的师傅一声接一声地夸春燕,这小丫头太有意思了,叔叔给你照的相要做成相集,别动,再来一张。
强子第一次表现春燕如此有表演天赋,她在镜头前的举手投足都非常的自然和xie,而且不同的姿势配上不同的表情,带着春天的气息,真象南归的春燕一样。
不仅是照相馆的师傅和强子,凡来照相的人都被春燕迷住了,不住声地问这谁家的孩子啊,人精啊。
强子在人群后笑笑,过来把春燕抱起来,好了好了,没完了。
春燕搂着强子的脖子,爸,你最好看。
强子捏捏春燕粉红的小脸蛋,小丫头,哪儿有夸爸的。
真的爸,我看着这些人,就你最好看。
强子四周瞟了一眼,人们的眼光都注意在了爷俩身上。把春燕抱出来,找医生,医生也坐在稍离人群的地方,笑眯眯地看着他们。
强子过来说,这丫头没完了。
医生说这孩子有灵气儿,象你。
强子呵呵乐,走吧,我问过师傅了得过三天才能取片,咱们去街上逛逛,有年头儿没逛过大集了。
医生拄着拐杖起来,四下看去,走,哎,弟妹呢?
强子放下春燕也四下看,春燕叫妈,里里外外找,没有。
强子生气,冲到照相馆门口左右张望,没有妞的身影,去问门口的人,给人比划着妞的样子,穿啥衣服,长长的头发倒成了她最好认的特征。有人说看到了,顺着街往西走了。
强子回来扶着医生拉着春燕上车,说欠抽的,告诉她了别瞎跑。又气又急,启车,沿街找。
妞上次就在转弯前的路上,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她想那人是医生家嫂子。
不知道是天生的记忆强还是因为她想的杂事少,从小到大她记住的事记住的人她就没忘过。
那个身影妞不敢肯定是医生家嫂子,可她盼望着是。今天强子车开到这条街就在找,照相的时候没有心情,和强子医生照完合影就跑到门口张望。真的,那个身影又出现了,满脑袋乱发夹着杂草叶,一身破烂的衣服到处是碎片和露出来的黑黑的棉絮,在不远处的一个买凉糕的摊前站着,伸出手,被摊主用称杆子狠狠敲下去,急急缩回手跳了两步,又挨到旁边卖糖葫芦的摊前站着,抬头看麦秆子扎的木杆上狼牙棒似的糖葫芦,好多个鲜红的蘸着糖片的山里红一粒粒红色欲滴,卖糖葫芦的轰苍蝇似地赶她。
妞急急冲过去,拔拉着人群,人们来不及躲的被撞歪,年岁大点不满道,疯了?几个晃晃悠悠的年青人被她撞歪,回头骂着,你妈的,找死啊。
妞不管,眼看跑到了这人跟前,却见旁边来了两个穿着制服的人,一阵吆喝,这个熟悉的身影象耗子见了猫似的,迅速撞开人群疯一样跑了。妞到了跟前,那两个穿制服的人嘀咕,这疯婆子又跑儿这来,呆会儿小康检查组的人来撞见了麻烦,另一个说,城里的垃圾桶多门店多,拣点东西就能吃,这帮疯子这点倒不傻了。
上面不是让把他们弄走吗?说省里过两天还来人呢。是得弄走,这帮疯子傻子,现在全跑县城凑热闹来了。还是没打疼,打断条腿儿下次不敢来了。
整条街都乱起来,人们都停下脚步跟着妞奔跑的方向看,好事的更是追着跑起来。
强子的车再也开不过去,医生说靠边停下吧,我们在车里等你。
路边被摆摊的占满,好不容易在一个卖狗链子马蹄子的地方停下车,强子说你们爷俩在车里呆着别动,我去看看。
强子几乎可以肯定这s乱与傻媳妇儿有关,他跟着人群一路急走。
妞被人群挤住,眼见着那身影拐进了一条小街,自己被周围两个年轻人和一个拎孩子的妇女揪住了,那妇女大叫,你看着点啊,跑啥,孩子都被你撞倒了。
妞点起脚向远处看,再也没有那人的影子了。
妞四处看,那人影,是医生家嫂子吧,哪儿去了,没了,她挣开妇女的手,不顾年青人的推搡,还想往前走,年青人使劲一推妞跌坐在地。
人们苍蝇见血似的忽拉围一层,妞手拄在一片碎碗片上,倾刻血流如柱。
第四部 第五十三章 寻找
妞一手捂着肚子慢慢起身,手掌里血流成了红色的蚯蚓,拎孩子的妇女抱起孩子钻出人群,两个年轻人咕哝着远走,人群静了一会儿,又叽喳起来:流血了,真是,快上医院吧,是啊。有个妇女惊叫起来,哟,你怀了身子吧,这可不得了,没事吧没事吧。扶了妞一把。
妞感激地看了那妇女一眼,肚子有点疼,她慢慢站起身弯着腰,手上的血一滴滴流在地上,妞害怕了,她抬头向周围看了一眼,男女老少,无数双眼睛盯着她,全是陌生的。
强子,强子呢,医生大哥呢,妞四下看,人群挡住了她的视线,她不敢动,又看一眼手掌,更多的血沿着手指往下滴。
强子,妞轻轻地喊,忍着不哭,眼泪早把视线模糊,她听不到人们在说啥,强子呢?
太阳刺着妞的眼睛,周围的人越来越白,妞的身子不是自己的了,强子呢。
强子,妞喊,妞用力喊了。然后没了知觉。
强子远远看到围着的人群,跑过来挤进去,在妞晕倒的一刻抱住了她。
强子抱着妞往医院跑。
一口气冲进医院,大叫医生。
抱着妞送进急诊室,强子浑身没了力气,看着医生给妞包扎手,量血压,眼前一阵阵发黑。
妞很快醒了,轻轻呻吟一声,强子冲到妞身边被医生拉住说没事。强子说她怀着身子呢,医生说我们知道,你先出去吧。
强子坐在楼道里的椅子上,象有东西在搅和心,热辣辣地难受,方想起医生和春燕来。看看急疹室的门,想去把车开过来,可是迈不开步。
媳妇,是咋了?
晕晕的时间不知过去了多久,有医生出来说没事了,进来吧。
进去时妞已坐起来,强子赶紧过来抱住她说咋样,哪儿不舒服,轻轻摸摸妞的肚子,疼不?
妞看看强子,眼睛亮亮地,急促地说,嫂子,是嫂子。
啥?
嫂子啊,医生家嫂子,上回我就看到,她在那儿,我追,有人赶她,她跑,我又跑,有人抓我,就找不着了。
妞双手抓上强子的衣襟,烈烈的说,嫂子,一定是。
强子总算明白了,妞亮亮的眼神殷切地盯着自己,满是兴奋,手上缠着纱布却紧紧抓着自己的衣襟,不知道疼,紧张地目光在他脸上转来转去,唯恐自己不信。
强子的鼻子一阵阵发酸,眼睛透过急疹室的窗户望向窗外,泪水隐隐透出。
强子把妞抱起来,问医生,她咋样,有啥问题?
医生说没事,我们给打了黄体酮,如果到晚上不出血,孩子也没事儿了。
那她咋晕了?没事?
呵呵,是晕血,有这样的人,没啥大事,血压正常。
要住院吗?
妞不容医生说话,不住不住,搂着强子的脖子把脸直伸到强子面前,找嫂子,医生大哥呢,快说给他。
强子问医生不住院行不?
行,但得天天来打针,在家静躺,最好别下床。
打几天?
一星期。
嫂子强子,快去找,我看着了,是嫂子。
强子生气,闭嘴。
妞不吱声了。
强子说看我回家收拾你,不要命了?
是嫂子,我看着了。
还说!
妞又不吱声了,可她不怕现在的强子,强子是生气好象也没生气。
强子把妞抱出急疹室,妞搂着强子的脖子,把脸贴到强子的脸上,恰好嘴对着强子的耳朵,妞就伸出舌头舔强子的耳边。
强子轻轻摇头躲她的舌头,你干啥,四下看看,三三两两的医护人员和病号都看着他俩。
妞细细的声音说,你也舔我了。
我,
强子被她气乐。大白天的人都看着呢,悄悄侧过头在妞耳边说,晚上我让你舔。
妞把头缩在强子怀里胳膊又用力搂紧强子。
走出医院,强子把妞放到一个向阳的地方,说你在这儿等我,我去开车,千万别乱跑啊,看着谁也别跑了。
嗯,妞点头。还是四下张望。
强子说你听到没?你再不听话我把你扔这儿不要了。
嗯,妞答应得很痛快,可她依然亮着眼睛在街上搜寻着。强子知道自己说的话她根本没往心里去,如果见到嫂子,她还会不顾一切的去追。
强子说算了,一起走吧,慢慢走,肚子还疼不?
强子揽着妞的腰,一手挡着纷纷攘攘的人群。
傻媳妇,她怀了身子,居然在大街上跑,她最怕打针了,每次打针都得强子连哄带吼,要哭个把小时,这次呢,手扎伤了流了那么多血,打了针,她居然根本不在乎,现在强子尽量放慢脚步,她却没事儿一样急急地往前走,瞪着大眼睛东张西望地看。
强子想到家了得好好跟她说说,吓唬吓唬她,这还得了,万一出事了咋办?
到了车里,强子和医生说,医生目瞪口呆,然后急急的把脸贴在车窗上向外望,低头看看妞白纱布包的手,说弟妹,咱今天先回家,也不急在这一时。
妞不干,上回我就看着了,嫂子,在,我们去找。
强子说我先把你们送回家,然后我来找。
然而强子直到天黑,整条街的旮旯胡同耗子窟窿都翻遍了,也没看到嫂子的身影,只在一个垃圾桶前看到一个翻垃圾吃的流浪汉。
强子的心又揪得生疼,嫂子,也会和这个流浪汉一样翻垃圾捡东西吃?
医生已经打了几个电话叫他回来,强子终于夜里十点路灯熄了的时候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家。
第四部 第五十四章 生日
第二天第三天,以后每天强子带妞去医院打针后就开着车在街上转,一找就是半天,没有嫂子的身影,不仅没了嫂子的身影,连一个疯傻子流浪汉也没有了。街上多了些扫地的,各大楼前都摆了花,电线杆子上扯着红绸子,上面写,〃欢迎市里的领导来验收小康建设〃、〃发展是硬道理〃〃要想富先修路 少生孩子多种树〃〃计划生育是基本国策〃〃让全县人民都过上小康生活〃等等。
强子想,这些都是英英主管计划生育城管啥的,难怪她忙了。
强子已经失去了希望,不是不信妞,相反他非常相信,妞看到的就是医生家嫂子,但妞说过了有人赶,这些疯子傻子流浪汉在街晃,肯定会影响街容街貌,这帮人,一定是被城管的人赶走了。
一个星期过去,妞的脸色红润起来,肚子里的孩子常常半夜把妞踢醒,妞醒了就把强子的手拉进自己的被窝放在肚子上,孩子就不踢了,妞悄悄地笑,继续睡觉。
医生跟强子说,别找了,弟妹肯定是想她嫂子想的,哪会这么巧啊。强子低头不语,半晌才说一定会找得着的。
强子和妞去乡里办证,问完强子姓名生日籍贯,然后问妞叫啥名,妞看强子,强子说叫秀丽,问姓啥,妞又去看强子,强子问妞,姓啥?妞摇头,强子的心沉甸甸地,说姓高。出生年月,妞再看强子,办证的人烦了,问你呢,你老看他干啥?
妞低下头,手悄悄去拉强子的衣襟,强子把她的手握住,有点凉,把整个小手都握在手掌里,说她生日是一九五六年三月二十四日。
三月二十四日是今天。
结婚证户口本都办好。上了车强子把火红的结婚证给妞,说你拿着。
是啥?
结婚证。
哦。
强子启车,妞无意识地翻着结婚证,摸着上面的国徽。
知道是啥不?
结婚证。
干啥用的?
结婚用。
强子按下喇叭,前面一群羊挡住去路,笑笑。
打开看看啊。
妞翻开,里面有照片,是她和强子的。妞看看强子又看照片,把你照丑了,相片不好看。
强子又乐,是气乐的。
强子这些天天天被妞气的想乐。
我不是让你看照片,让你看--
强子想起来,妞不认识字。
有了这个,咱们就是一家人了,我是说国家也承认咱们是一家子。
妞侧过头看着强子,眼中迷茫着。
强子把车打个弯,说,有了这个,谁也不能把咱们分开了。
妞的眼睛瞬间如暗夜中燃起的灯,格我明亮,脸色立刻蒙上一层光辉,象晨起乍升的太阳照耀的大地,强子又看到了妞以前看他的眼神。
真的?妞清亮的叫,看强子,又低头看着这个红色的本本,用没受伤的手指肚一点点摸索着,再抬头看强子,真的真的?强子点头。妞双手把结婚证合起来捂在胸口,紧紧的。
强子转头看了一眼旷野,还没到生产的时候,野地里空无一物,远方的天色渐蓝,不时飞过几个小小的黑点,那是春来的燕。
强子摇开车窗,一股凉凉的春风扑面而来,带着泥土的气息。
惊蛰了,冬眠的青蛙和蛇虽然还没有睁开眼睛活动,可是它们的血温在升高,它们的心跳在加速,也许在明天也许在今天也许就在这一刻,它们就可能睁开眼睛爬出d来伸伸懒腰晒晒太阳。
这大地也一样,总是在草色远看近却无的时候,才会发现春的到来,永远不会知道是哪棵小草最早萌生了绿意,是哪股春风开始不再冻人。
今天强子就感觉到了春的气息。
妞开心地笑着,迎着车窗进来的风,发丝被风吹起,看着窗外,哼着小燕子,穿花衣。
强子开车到村里找到村支部书记,对方热情的把强子迎到家里说建筑队找好了,不用那么多钱呢,拿回去吧。
强子说你先留着,也许还盖呢。
对方问什么时候开工。
强子说清明那天吧,麻烦你帮着张罗张罗。
那还不现成的嘛,先找人把那房子拆了,到那天直接开槽打夯。
强子想想说,我得问问大哥。给家打电话,手机没信号,问书记家有电话没,书记说,家没有村里有。带着强子去村里打。
强子跟医生说大哥我去接你,看看那屋里有啥东西留着。
医生说没留的,耗子都不在那儿做窝了。
强子还想说,听着医生轻叹气,想想也算了,留啥都徒曾过去的不快。
跟书记说说啥都不要了,你看着处理吧。
那木料啥的呢?你买好了吗?
强子呆住,才细想,盖房子可不是那么简单的事,自己是木匠出身,咋把这茬儿忘了。
这样吧,你看着买,找好木匠做活,来得及吗?
来得及来得及,这时候地里没活,找大家帮个忙,好说。
嗯,强子又掏钱,对方按住,说够了够了,你放心就行。
回家路上妞看着结婚证,看着强子,又看着窗外,一丝淡淡的满足的笑一直挂在腮边,强子说记住你叫啥名了?
叫高秀丽。
嗯,啥时候的生日。
今天。
嗯,回家给你过生日。
过生日?妞又直直盯着强子,她不记得自己过过生日,强子也没过过,只有春燕每年都过生日,早上煮j蛋,还吃面条。
车刚进城手机就响起来,是乐子,说强哥,干啥呢?
刚跟你嫂子把结婚证办了。
强哥,后天我结婚,你来不。
那还用说,小子,进度挺快嘛,听说你儿子都快得了?
嘿嘿,飚哥他们竞笑我呢,说我是深圳速度。
哈哈,强子大笑,老婆孩子一块来,臭小子,真有你的。我明天就去,得帮你张罗张罗啊。
不用不用,强哥,这么多哥们呢,啥都不用你c心,你就带大哥嫂子和春燕来就成了。
那还行?!好了,小子你忙你的去吧,对了你飚哥在跟前不?
在呢强哥,乐子在电话里喊同,飚哥强哥电话。
飚子呼呼喘着气接电话,强哥。
忙啥呢?
这小子d房,c,还得给他拉上花花道道的纸。
呵呵,你从我帐户上给他拿两万。
嗯,强哥,后天你来喝完酒我和保柱跟你回去,乐子别去了,那娘们整天缠着他,再说没几个月生了孩子事儿也多。
好,不过你和保柱都来,家具那边咋办,再说装潢保柱也不熟啊。
是,我也想,可不知道换谁来。
强子想想,让孬子来吧,他能撑起来。
飚子说行,就让他来吧,虎皮的事我去那家两次了,狗c的,要一万块钱孩子也给咱们。
强子脸上一片怒气,给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