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她真的死了,她的心中倒是有一种尘埃落定之感,那把悬在头顶的刀终于轧到了她身上,不在苟延残喘,而是干脆离开。这种奇怪的感觉让她觉得,此时与她道别,她其实能听得见。
她双膝跪在地板上,伸出冰凉的手,握住了那形同枯槁的手腕,像小时候那样依偎在她身边。
“妈,再见了。”她微笑着说,面色是极度的平静,看不出一丝异常,“人生短短几十年,总还有再见的时候。到时候见面,你跟我说声对不起,我也跟你说声对不起,娘俩这辈子没法说也没法记的糊涂账,也就算扯平了。你看怎么样?”
嘉泽见她神情恍惚,面上虽是一切如常,并没有崩溃的预兆,内里却已经存着一种极度的灰心丧气,旁人或许难以察觉,他看着却是胆颤心惊,也蹲下身子,伸出胳膊轻轻揽住了她的肩膀,另一只手则搭在了她的手上。
“姐……”
“姐,你看看我,看看我好吗?”
“沈嘉文,你别这样……你别这样好吗?我怕……”
嘉文站了起来,理了理衣襟,垂眸看了眼手表,转过身把背脊绷得笔直笔直的,“好了,还有很多事要做。你想在这里陪陪妈也可以。我先走了。”
她迈开步子,高跟鞋轻轻踩踏着地板,纤细
{御圕箼御宅箼導魧蛧阯備苚詀:rousんμЩμ(肉圕箼).ㄨγz的身影在光影里划出了一条线,坚定却也脆弱。
嘉泽却更加担忧她的情绪,连忙跟上了她的脚步,“我跟你走。”
嘉文通知了乡下的老人亲戚,按照他们的说法是带回家入土为安,嘉文则更偏向于火化,直接葬在城里。
母亲风风火火一辈子,骨子里有一种往外拼搏的神,她好不容易走出来,竭尽全力摆脱身上的“土气”,受不了别人说她半点不是,还是待在城里更清净些。
下葬那天,很多人都来了,奶奶顶着稀稀疏疏的银丝,看到黑色的墓碑和上边的照片,颤抖的身子差点跪倒在地,旁边人赶紧扶住了她。
相处了那么久,就是年轻时候婆媳之间有什么龃龉,这么多年来也淡了,此时人一离去,才格外念起了她的好处。
或是一碗香喷喷的红烧肉,或是一锅子浓白排骨汤,一件冬天里的厚衣裳,家长里短可不就是这样,寻常百姓家一辈子也就过了。
“淑兰啊,白发人送黑发人,我这心里该多难受啊!”
身穿白色素服的姐弟俩上前搀扶着她,把她扶到了座位上帮她顺气,轻声低语:“奶奶,节哀。”
一个人影从山下匆匆赶来,嘉文看到他的模样,淡然的神情变得阴沉了很多,却没有上前说什么,也不稍加劝阻,而是选择了冷眼旁观。
沈父是个性情中人,遇到事情容易大喜大悲,此刻跪在墓碑前,早已哭得不像样了,鼻涕眼泪黏了一脸,来来去去都是在说自己对不起发妻。
嘉文听了觉得厌烦,正想转身离开,就看到俏丽的女孩苍白着一张脸,从山下跑上来,径直跑往这个方向。
嘉泽眼疾手快,看到她上来,直接跑到半山腰拦住了她,面色不善地说道:“这里不欢迎你,你赶紧走。”
“我知道,可我担忧沈伯伯的状态。我只想陪陪他。”
少年压低了声音,“你恶不恶心,这是我妈的葬礼。”
“我就在这,我不过去打扰你们。”
“你滚不滚!别怪我动粗!”
“沈嘉泽,你是没注意到你爸的脸色吗?他知道这个消息差点伤心欲绝,一夜之间头发白了不少。我就在这里陪陪他,有事我也能帮忙。”
“不必了。”这是嘉文发出来的声音。
她穿着一袭素衣,孤零零地站在高处,宽大的袍子在风中飞舞。
两人抬头看着她。
沈嘉泽看到了她形销骨立的模样,心中钝钝地疼。
秦亦涵只看到了她眼中尖锐的寒冰,像是一柄利刃一样刺进了她的心。
女生不由自主往后退了一步,满脸仓惶。
成年后的沈嘉文第一次露出了尖锐的棱角,撕开了所有温和圆融的伪装,她将她的爱憎从故土里翻出来,满身是刺地摆放在别人面前。
“无论我们关系如何,他都是我爸,我叫他爸,而你只是一个外人。他缺了你死不了。这里的事,轮不到你来插手,我们自有安排,懂吗?”
女生本就苍白的脸此刻更是蒙上了一层蜡,惨白得毫无血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