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克山约的是小区底商才开不久的海鲜蒸汽锅——有次回来经过她还好奇问过陆克山这要怎么吃,没想这时安排上了。
秦罗到的时候,馆子里已经坐了不少人。她运气不错,抢到了最后一桌空位。拿了菜单,示意服务员在等人。
海鲜特有的腥气和推杯换盏的声音从四面八方袭来,直接把她围成一个孤岛。
原本的惶然发酵过了度,在一片咸腥嘈杂中,终于沉寂了下来。她只是一个在等待的食客罢了。
说来好笑,没想过竟然是陆克山带她成为了一个老道食客。
她读书时舍不得在饮食上花钱,又重度选择障碍,而齐执这方面一直由着她,导致她直到毕业熟悉的不过是一些川渝火锅和金拱门这样的快餐。
日子本来就这样过下去了,她自诩不是贪口腹之欲的人。
后来遇到了陆克山。追求时带她到处探索美食就算了——她不好表现得太挑食,在一起后一有机会就带她出去吃。也不拘是什么餐厅什么菜系距离多远,只要网评或者朋友评价不错,只要秦罗没吃过,他死缠烂打也要带她去吃——从来不听她挑食、没钱、忌口这些借口。
她记得一开始是很恼怒的吧。她太习惯齐执的几乎完全放养了,现在这个人凭什么强加自己的意愿给她。生活上的极度体贴和探索美食时的极端强硬形成了巨大反差,她恼他也看不懂他。
但铜炉火锅、潮汕牛肉火锅、铁板烧、椰子鸡、羊肉串、猪肚鸡、寿喜锅、蟹黄等等的魅力真是无穷。而他那点微末实习工资,付了他自己房租后本就所剩无几,每每还绞尽脑汁抢着去买并不便宜的单。
她终于也发现吃是多么愉快的事情。
会不会相处再久一些耐心在多一些,她也能发现他有多好?
她苦笑,问题是她一直知道他很好啊。
如有所感,她抬眼看见了刚刚进门的陆克山,招手让他过来。
他带来城市傍晚蒸腾着的暑气和地铁的潮热。头发又是湿得失去形状,潦倒耷拉着。腋下也洇了一大片,几乎可以想见背后惨状。额上、鼻上、脖上淋漓的汗珠,大概是从地铁站直接小跑着过来的。
他脸上少了惯常的兴奋热忱。
陆克山把双肩包在另一边放下,又习惯性地坐到了她这一边,拿过菜单。
语气一如往常,“点了么?想吃啥?”
如果忽视他仍然绷着的脸色,她几乎以为这又是一次寻常的外餐。
“都行。”如果是以往,她一定会稍稍埋怨这里稍高的定价,埋汰他的“错误”消观。她现在怂得像个踮脚走路的小鹌鹑,生怕哪句就猝不及防开启今天的正题。
他要了三人份的套餐。
食材很快就一一配齐,服务员过来布刚烫的锅具碗筷,流水线的不经心。
陆克山原本端坐着,逐渐皱起眉,“这份我来吧”。直接接过服务员手里的碗碟,娴熟地堆叠起来,用开水细细沿着边沿一圈倒满,溢出,倒掉再来,然后把这份递到秦罗那里。
其实不是第一次了,但他的上心还是能让她赧然。
“对了,麻烦口味调得重一些。”
是她口味重。她死死盯着面前,怀着罪恶的被悉心关怀的感受,大概不亚于当众被鞭尸罢。
两人长久无言。
还好第一笼很快就蒸熟了,秦罗喜欢的花甲。转眼,她碟里已经堆了小山,完全张开的鲜嫩。她以往一直乐于当甩手掌柜的,此刻只觉得不安,想拦住他动作,但见他已经在往他自己碗碟里放了,这才稍稍安心。
只是,他的碗碟里都是蔫蔫的没怎么张开的。秦罗垂眸,她不记得以往是不是也这样了,每次她都自顾自吃得欢快。她顿时觉得嘴里的肉不香了。
第二笼是虾。平时秦罗也是懒得剥的,陆克山的手修长致,剥虾格外好看。他第一时间戴上手套,捏了下又放下,大概真的很烫。她这时哪敢食君之禄,站起来去拿手套。
“你干嘛”,他终于又说话了,“太烫了,还是我来吧。”
她恍惚想起,类似的场景在她和齐执之间也发生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