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实安去后座上睡一会,等到天亮,拿手包里三条缠在一起解不开的项链去当铺,换来一笔钱,潦草地租了间胡同里的小屋。
房东是个抠门老头,拉开清单谈各项设施各自价格以及办法,盛实安又困又累,什么都答应,应付走人,倒头便睡。
后来才感受到这次罕见的好说话带来的无数困扰。门锁要钱,热水要钱,睡得太晚要加扰民,电灯用一天交一次使用金,而她早就忘记煤油灯怎么点,一时之间说不上债台高筑,但被繁琐条条框框烦得想撞墙。
三天后,盛实安终于忍无可忍,去买来报纸,逐个研究房屋出租广告,挑细选,选定一间公寓,在银闸胡同不远处。
公寓在四楼,左邻右舍都是薄面皮的学生,家境优渥,但毕竟年轻,看见雌性生物就眼泛饥渴的绿光,却连招呼都不敢打。盛实安前几日各样东西都用不顺手,已经缺心眼地添置了大量有用没用的东西,现在还要带着这些废物搬家,有苦说不出,方才搬着大小箱箧上下两趟,已经满头大汗,下楼撞上两个男生,忍不住盯着仔细看,想不通他们为什么脸越来越红,直到红得像猴屁股。
她早已习惯被人自觉自发前呼后拥,自然不主动喊人帮忙,哼哧哼哧搬了半下午,终于大功告成,瘫倒在木板床上,想着要洗个澡敷个脸,谁知眼睛被窗外树叶的影子慢悠悠晃了几分钟,就这么睡着了。
不知睡了多久,被窗外的声音吵醒,有男生在大声朗诵十四行诗,有教授交谈学界近况,远处还飘来不知名的曲调,是有人在练习手风琴,夹杂涛声阵阵。
声音琅琅,如浪逐风,翻滚进光明空荡的小公寓,砸在盛实安脸上,提醒她这公寓地段昂贵,租金不菲,追根究底,还是陈嘉扬出的钱,差不多等同于她从荔山公馆搬出来,换个地方被陈嘉扬养——那几根项链是陈嘉扬去公干时带回来的,随手给她,她戴腻了就随手塞进包里,当铺老板出价,她便点头成交,最终是在这几天重复无数次的问价付账时得知那价码意味着什么,暗暗心惊——原来一根项链就够平常人殷实地过一辈子,陈嘉扬平时随手给的那些,抵得上不知多少人生。
她朝着天花板放空,思绪中掠过樱花树、白孔雀、吃人的豹子、被随意丢弃的金银器物,三年时光在玉树琼枝作烟萝的轻慢中倏忽而过,不过几日前才画下句点,此刻却觉得渺远而虚无。陌生的清晨像只罐头瓶,包容了一个离开金屋的凡人,她裹在终于平凡的市景中,像一颗终于落定的尘埃。
家居摆设搞不定,盛实安忙活两天,想起谢馥甯也许会给荔山公馆打电话,连忙去打给谢公馆,知会谢馥甯。谁知谢馥甯消息灵通,接起电话便严厉地问:“你上哪去了?地址告诉我。”
原来郑寄岚已经去过谢府,将事情删繁就简讲一遍,劳驾谢馥甯多照拂盛实安。谢馥甯问:“那她到底在哪?”
这等小事,只要陈嘉扬想知道,不出十分钟就有人把地址送到他手上,他自然知道。郑寄岚叹了口气,“等她想联系你的时候再说吧。”
谢馥甯提着郑寄岚托给她的大叠现金来银闸胡同,推开门便骂盛实安冲动且缺心眼,有事不找她,出来租房子,左邻右舍都是光棍,让人不放心。盛实安嗯嗯地听着,忙活煮饭煎鸡蛋,期间谢馥甯教训个没完,最后说:“家务都不会做!头发拢起来!”
盛实安握筷子的手顿了顿,没听话,执意披着满肩头发。饭菜上桌,谢馥甯在椅子上坐下,抬头看见盛实安拉了一下衬衫领,小心地拿头发掩住脖子,却没逃过明亮的灯光,露出领口里一片淤紫。
谢馥甯愣了一瞬,起身扒她衣服,“……他怎么还动手了呢?给我看看。到底为什么吵架?”
盛实安打不过就跑,被谢馥甯抱了满怀,搂在怀里,撩开衣服看了个遍,最后同情地揉她脑袋,“……陈先生手也太重了,怎么……回头叫李钧安装蒙面贼去把他打一顿吧。”
盛实安垂着头,久违地想起那天的情况——她穿着尖尖的高跟鞋,踢打不断,何况到最后她气急了,又干又涩,陈嘉扬大概也没尝到什么甜头。于是苦笑一声,“我已经打了。”
谢馥甯如释重负,拍拍胸口,“那就好,给我省了一个男朋友。”
两个人在沙发上发呆,思考眼下的境况:陈嘉扬也许是懒得跟她吵,也许是在等她自己混不下去回头找他,总之没来打扰盛实安,或曰没来抓她回家。交际场上听惯了别人的故事,或许他们的结局也就是这样,和很多人一样,重蹈覆辙或者不了了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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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是一场梦,醒了很久还是觉得很日他奶奶个腿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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