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一到,文椒便开始着手拾行李。
她真正要带的东西不多,只几件防寒的棉衣和大氅。本着谨慎的心理,文椒让苏娘子替她在每一件外裳里侧都缝了个袋子,将兑好的银票分散着放进去。
然后便是往药馆去,要些防治风寒一类的、路途上大约会用得着的药。
她并未见江祁,只偶尔与他以书信联系——这也是她这几日最高兴的事。
她避着江祁,文昭两个却是无所谓,成日不是与学堂认得的小孩儿玩,便是往丰年巷子里跑。
就连文昭这样的年纪也察觉出些许东西来了,前天夜里扯了文椒的衣角,小小声地问了一句:“姐姐,江家哥哥是不是也要往京都去呀?”
个鬼灵的,文椒没忍住,笑着捏了捏她的脸:“怎的不去问他?”
小孩儿声音软软糯糯的,叫她想起棉花糖来:“不好吧,江家哥哥看着挺凶的。”
次日文椒将这事儿告知于他,得了江祁手书一行:君当自省。
这是在说,文椒背地里没少说他坏话导致教坏文昭了。
江祁得了原封不动送回他手中的“君当自省”四字时,正在书房里拾东西。
读书不过是他的消遣,但他是个极讲究的,轻易不肯将就。架子上许多不曾翻看的书册,便是拿出去做礼送人也是可以的。
吴青进来时,就见自家郎君席地而坐,书架子让他搬了个空,一本本地零散丢在地上。
“郎君,这些东西也要带着走么?”
江祁接过信笺,淡淡道:“不,迟些送到方信(方掌柜)那头,让他入了夏再往京都送。”
毕竟是纸,沿途大雪大雨的天气少说得坏几本。江祁不过拿来做个消遣,确实不急一时。
他又问了几件早早交代给吴青的事,一一确认过后才去看那信笺,这一看便又笑了。
吴青这段日子已经习惯了他郎君的好心情,要叫他说,再没有比现在更舒心的时候了。
“她今日都做了些什么?”
吴青低头想了想,如实答道:“吃、睡、看书。”
才说完他便暗叹一声:什么碗配什么筷,真真没点儿旁的爱好了这两人。
江祁一顿,慢道:“也忒好养活。”
吴青无声点头,并未意识到这句好养活在江祁说来,大约是有些养人与养只猫猫狗狗也没什么区别的意思。
倒是他自己率先反应过来,很快回这句话:“各有各的活法。”
就在吴青感慨郎君可算栽了的时候,江祁扯了扯嘴角——不过是想到了自个儿,遂补了这一句。
十月很快过去一半,这日,陆蓉喊住了将将要出门的卫戎。
却是淮南王的回信到了。
她见卫戎并无多少欣喜,不由问道:“你是恼了?”
这是说她并未告知卫戎,直接寻了王爷去问的事了。
“娘亲怎会这样想?”卫戎便笑了笑,“不过是近日遇着几件烦心事,一时没转过来罢了。”
陆蓉便松一口气,但也还是解释道:“虽说你已行过加冠礼,该由你自个儿做主才是。然,姻亲之事不比旁的什么,娘亲也是担心你。”
卫戎适时递了一杯茶予她,笑道:“娘亲考虑周全,儿感激不已。”
陆蓉这才展了笑颜:“也不知是哪儿学的这些话,可不能胡乱哄人姑娘。”
卫戎直呼冤枉。
信笺薄薄两张,先是提了回庆州的日子,再问了几句家中的事。末了,于卫戎一事上,只短短一句待他归来再提。
陆蓉一噎,恨恨道:“学什么不好,学人说话说一半。”
她又看向卫戎:“这吊人胃口是再坏不过的,你惯爱学他,这点却是不许。”
卫戎连忙表示受教,连日的烦闷也叫这事打了个岔,消散不少。
二人再见面时,默契地当作上回吃酒的事情没发生过。
又好似回到最初,她拣几件趣事来说,他亦提了几句军中听的琐事。
就连卫戎讲了早上出门前,他娘亲的那一番教育,文椒也只是一愣,很快又笑起来。
“说你爱学王爷是怎么个学法?”
他也觉得有些好笑:“她每每说这话,都是借我刺一刺父王罢了。”
“多是些什么…唔,好比我十四岁那年,教我的武师傅有事归家,我一时手痒,蒙了脸去与人…咳。”
他脸有些红,不好意思地压低了声音:“那会儿有个镖局招镖师么,我便上去了。”
“然后?”
他握拳,又咳了咳才道:“那时候年岁小个子也不如何高,性子却傲,很是得了些教训,回了府里险些没叫我娘亲再揍一回。”
“我身上有伤,受我娘亲怒火的便是我父王了。”
文椒见过王妃的,却是没想到看着柔柔弱弱的一个妇人是这样的性子,不由笑道:“然后说你这性子全随的…?”
他点点头,嘴角也噙了笑。
文椒支着头,目光扫过他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