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时的甘棠会在做梦时哭泣,可若赶上雷电交加的夜晚,她就完全变作另一副模样。
甘瑅第一次见到那场面,哪怕早有心理准备也还是被吓到了。
甘棠面无表情地蜷坐在床角,她的眼里空落落的,仿佛魂魄已被拖离这具躯壳。
窗帘不足以彻底遮挡闪电带来的明灭,哪怕甘瑅又挂了一条床单作遮挡。
甘棠的瞳孔只在雷声轰鸣时才会缩,虚焦的视线却不是向着眼前的事物。
她看不到甘瑅。
从第一声雷响过后,甘棠所能看到的,就只有另一道光景,她像缚地的幽灵,被困在那画面,自己便成了那副静态图景里的一部分。
甘瑅颤着手捂住她的眼,另一只手飞快地从床边摸到耳塞给她戴上。
他冲出去找来药和水,可药到甘棠嘴边,她怎么都不肯张嘴。
甘瑅含下那药片,吻住她。她仍是牙关紧闭,那药开始在他舌尖融化了,苦的。
他开始心焦,捏住她鼻子,终于撬开牙关,用舌尖将那粒药推过去。
甘棠没办法吞咽,甘瑅等了几分钟,约莫那药化在她嘴里,才又用嘴灌了两口水给她。
他细致地用舌扫过她口腔里的每一寸角落,寻找是否还有没融开的药片,她的舌沉寂倦怠,安然接受他的巡检。
他的嘴里到处都是苦的,她的也一样。
甘瑅俯下身,慢慢把甘棠压在床上。
他贪恋这个苦涩到极点的吻,不忍离开,却也满怀自弃地将她的手拉起,扣在自己的脖颈上。
说好了要保护你的,那晚却是我推你入地狱。
对不起。
对不起。
那只手软绵绵地落下。
“……对不起。”
“什么对不起?”
甘棠诧异地看着甘瑅,一觉睡醒,药物的作用下,她已经忘了昨夜的狼狈不堪。
甘瑅的眼里满是熬夜才有的红血丝,“那天晚上,我不该赶你出去。”
“错!那天你真正不该的是冲我发脾气。”甘棠像只张牙舞爪的猫一样得理不饶人,“你知不知道我多久才能抽空尽情玩一次,多不容易才找到的手感,你那一吼直接毁了我成为游戏高手的机会。”
甘瑅笑得苦涩,“我以后不吼了。”
甘棠上下打量了甘瑅一会儿,见他眉梢眼角仍带着郁郁,隐约猜到几分他的想法。
她忍不住叹了口气。
“小瑅,其实我有点庆幸那天遇到……那个的是我。”甘棠一面想,一面组织着言辞,“别急着夸我伟大,这不过是一种软弱自私罢了。”
“……我根本不敢想,假如那天是我把你赶出去,让你遭遇到那个,我心里得有多难受,可能没勇气活了也说不定。”
她皱着眉想了一下那场景,又道,“咱俩一起长这么大,你是知道我的,比起内心煎熬,肉体的痛苦对我来说反而是种轻松的选择。”
“小瑅,我知道这么说对你来说很残忍,可如果让我重新选一次,我还是会选择当被推出去的那个。”
“……真正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
甘瑅苦笑了,“不愧是你会说出的话。”
他的姐姐,是这世上最独一无二的存在。她既坚强也软弱,既别扭又坦诚,既自私又无私,既阴暗也磊落,她就是这样的一个让他没法移开目光的矛盾集合体。
——可是,我们原本可以都不遇见那种事的。
甘棠的暑假拖不到八月初,她就开学了。
回到熟悉的学校,甘棠反而松了一口气。紧张压抑的环境,对此刻的她来说,反而是抚慰心伤的麻药。
杭菀菀只知道甘棠病了,却不知她身上究竟发生什么事。
“棠棠,你先前到底是怎么了呀?”杭菀菀满怀忧虑地问。
甘棠沉默了一下。
“可能家庭不幸的人比较容易心态失衡,喜欢让别人也心里不好受。”